張卿卿同方熠商量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回京看看。


    他們藏身的地方離京城甚遠,一路快馬加鞭,也花了七八日的時間才回到京城。


    他們走之時京城還是那樣繁華喧鬧,不過幾年功夫,竟已完全變了樣子。


    新帝登基不過數日,為防前朝之人作亂,所以守衛也要嚴一些。


    趙姓宗室差不多已經被屠戮殆盡,那些公主駙馬的倘若有不臣之心,也都被流放充軍了。但是大錦素輕駙馬,駙馬們對前朝死心塌地的不多,所以受影響的並不多。


    方煥是開國功臣,被裴申封為大將軍,所以方家受影響不大。


    翠微山的山匪盡除,琅琊長公主又回到山中幽居,方熠之父方齊因為駙馬的身份受了一輩子的氣,而今終於不再是駙馬心情大快,反倒不願求仙問道深入簡出,也肯出門交友了。


    方熠帶著張卿卿回了方家,孔濟和阿竹也領著孩子過來看望他們。


    阿竹生的是一個女兒,小姑娘生的乖巧,見到張卿卿便甜甜的叫姨母。


    張卿卿抱著小姑娘親了兩口,笑道:“我離開京城的時候這個孩子還沒有出生,一轉眼的功夫,孩子竟然已經這麽大了。”


    阿竹望著張卿卿眼睛發紅:“怎麽能是一轉眼的功夫呢?這孩子六歲,姐姐離開京城也有整六年了!姐姐好狠的心,竟連個信都沒有讓人捎來過。”


    張卿卿過去幫阿竹擦了擦眼淚:“都是當母親的人了,怎麽還是那麽愛哭?”


    “姐姐這些年在外麵過的好嗎?”


    “好啊!我跟你姐夫在外麵浪跡天涯肆意逍遙,可別提有多好了!”


    張卿卿扯了扯方熠的袖子,方熠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對啊,我們在外麵過的很好。隻要我們兩個能在一起,那就是神仙也羨慕不來的日子。”


    張卿卿能和方熠在一起,過程不可謂之不坎坷。阿竹也算見證了他們兩個艱難感情史的人,見他們兩個這副伉儷情深的樣子也很是欣慰。


    張卿卿抱著小丫頭玩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小姑娘身上穿的是舊綢衣,她又抬頭看了看孔濟夫婦,發現他們兩個人穿竟然是麻布衣服。


    這哪裏還是當年的孔大少爺啊?


    “子舟,你家是破產了嗎?怎麽現在全家都這副打扮啊?”


    孔濟撇了撇嘴:“你身上的衣服比我強嗎?”


    “我這不是剛在外麵浪跡天涯幾年回來嗎?”


    “那我們浪跡京城不行嗎?”


    阿竹看他們這副小孩子鬥嘴的樣子也哭笑不得,拉著張卿卿講了一下她和孔濟這幾年的事情。


    六年前阿竹剛進孔家大門的時候日子過的還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過了很久闊太太的生活。孔家二老在為他們兩個辦完婚宴之後就回了故鄉,後來等阿竹生產的時候才重新回到京城。因為阿竹生的是個女兒,公婆頗有微詞。日子久了,阿竹還是跟他們兩個處不來,矛盾頻生。孔濟還記得當年對張卿卿的承諾,就帶著阿竹離開家出去住。


    孔濟又考了幾次科舉都沒有考中,在國子監附近開了家書館,平日裏賺的雖然不多,但是養活一家人還不成問題。


    他本來還擔心張卿卿嫌他窮照顧不好阿竹,沒想到張卿卿卻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樣挺好的,自食其力才不受旁人的氣,阿竹果然沒有看錯人!慢慢來,以後的日子總會越來越好的。”


    阿竹牽著女兒的手,突然問張卿卿:“姐姐,你的年紀也不算小了,還是不打算要個孩子嗎?”


    張卿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已經有了,兩個多月了。”


    阿竹和孔濟聽到之後急忙恭喜張卿卿,方熠聽到祝福也很高興,仿佛被誇的是他一樣,得意洋洋的昂起了頭。


    孔濟和阿竹留在方府吃了飯,席上幾人閑聊,話題莫名其妙的又扯到了裴申身上。


    其實裴申的情況也不算特別好。


    隻要是改朝換代難免就有戰爭,很多封疆大吏並不滿意裴申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新君,對改國號這件事兒也十分抗拒,對他群起而攻之。


    裴申既然是篡位,他不是正統,大家攻打他才是真正的正義。


    其實裴申跟其他意圖問鼎的割據勢力相比優勢十分明顯,但是謀求天下最好能“廣積糧,緩稱王”,他這樣著急坐上帝位,難免成了眾矢之的。


    很多地方仍有戰事,裴申這個皇位坐的並不太穩。


    裴申那樣聰明的一個人,他們講的這些道理他怎麽可能會不明白?他這樣做,不是因為對自己太過自信,就是真的急著想要做什麽事情。


    張卿卿長歎了一口氣。


    不過同樣是做皇帝,情況比裴申還慘的還要數趙熙。張卿卿此次回京,正是為了趙熙的事情。


    提起來趙熙,孔濟的神色也有些為難。


    “這事兒還真的不好說。如今這山河易主,他是前朝皇帝,日子必定不太好過。不過朝廷也沒有發過關於他的消息,還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在這世上。”


    阿韶死了?


    張卿卿眼前突然一黑,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還是方熠及時抱住她。


    “卿卿,你別慌,先聽子舟把話說完!”


    孔濟看張卿卿這麽激動,怕她動了胎氣,隻好重新措辭:“其實也未必會死。新帝登極之後將前朝宗室誅戮殆盡,無論老幼都暴屍於市,但是並沒有清寧兄。我覺得隻要見不到屍體,他就還有活著的可能性。可能他隻是被新帝關了起來呢?”


    張卿卿再次長歎一口氣。


    除了方熠,這個世界上阿韶就是她唯一的牽掛。裴申並不是壞人,他應該不至於對阿韶下這樣的毒手吧?


    她沉思許久,終於又抬起頭望向方熠:“二哥,我想進宮去問問誡之,阿韶他到底還活著沒有。”


    方熠第一次違背她的意願搖了搖頭:“不行,今時不同往日,這太危險了!更何況……”


    方熠望向張卿卿的肚子。


    他並不是介意張卿卿和裴申的那些舊事,不願意她去見裴申。隻是時隔多年,裴申現在做了皇帝,必定與當年在國子監讀書時候的那個少年郎不同。此行艱難,她若一意孤行,難免會出事。


    張卿卿沒有反駁,但是心裏卻已經打定了主意。


    阿韶是她唯一的弟弟,她作為他的姐姐,不能不管他。


    並且她也覺得裴申不會把她怎麽樣的,她了解他,他不是那樣的人。固然想知道阿韶的下落有千萬種方法,但是她既然能去問裴申,又何必舍近求遠呢?


    張卿卿背著方熠悄悄溜出方府,獨自去了禁宮。


    宮門守衛森嚴,張卿卿單說自己是新帝舊識並無人相信,連通報一聲都不肯。


    張卿卿掐著腰站在宮門口,望著那高大的城樓覺得有點窒息。她考慮要不要在這裏蹲守,直到等到裴申出宮為止。不過裴申而今做了皇帝,身邊守衛隨從必然多得要命,隻怕他出宮了她也未必能擠得過去。


    最後還是壽陽公主身邊的舊人出宮的時候瞧見了她,讓守衛幫忙進宮稟報一下,裴申得到消息這才請張卿卿入了宮。


    裴申那時還在處理朝中事務,一時抽不開身,就先令宮人帶張卿卿在偏殿靜坐飲茶,又隔了好一會兒他才出現。


    “陛下駕到!”


    裴申進來之前還有一個聲音尖細的小太監在外麵喊,張卿卿聽到動靜,急忙迎了過去。她還沒有剛走兩步,就看到眾星捧月般被簇擁著進來的裴申。


    不過幾年功夫,他的變化很大。


    她最開始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個氣質瑩潤白淨愛臉紅的少年;她上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是在沙場上鏖戰很久的大將軍,又黑又壯一身戾氣;這一次進來的仿佛是第三個人。他比上一次見麵的時候白了些也瘦了些,但是與他們初識時的氣質大相徑庭。他眉宇有著上位者的殺伐決斷,周身也全都是身為帝王的貴氣雍容。


    張卿卿望著他看了很久,隔了很久才反應過來麵前的這個人是誰。


    裴申身邊的大太監看見張卿卿杵在那裏不僅不給陛下施禮,甚至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陛下看,出口就想教訓她,沒想到卻被裴申攔住。


    “你們都下去吧!朕有事情要和張姑娘單獨聊聊。”


    “是,奴才告退。”


    一幫宮人全都退出了大殿,甚至還主動幫他們把門給帶上了。


    “誡……陛下。”


    張卿卿本來想叫一聲他的表字,可是剛剛張嘴,吐出來的還是尊稱。


    裴申笑了笑,走到張卿卿的身邊輕輕捉住了她的手:“卿卿,朕是真的沒有想到你會在這個時候主動來找朕。而今天下未定,朕本來是想等一切都安定好了再去找你的……”


    張卿卿掙開他的手也幹笑兩聲:“其實我原本是想離開京城再也不理會這紛擾俗事,以後就閑雲野鶴地度過一生的。不過我在外麵聽說京城發生了一些事情,所以才不得不回來看看。陛下,阿韶……清寧他還好麽?”


    裴申聽到趙熙的名字麵色微變,但是很快又恢複了正常。


    裴申伸手摸了下張卿卿的頭發,輕聲笑道:“他很好。你若是想見他,朕改天就帶你去看看他。”


    趙熙畢竟是前朝皇帝,裴申是新朝的君主,能留他一條小命已屬難得,張卿卿也不敢再提什麽過分的要求。倘若惹惱了他,隻怕也不好收場。


    “嗯。”她乖順的點點頭。


    裴申重新握住張卿卿的手,牽著她走出殿門。


    “這裏漂亮麽?”


    裴申和張卿卿共同站在高高的殿階之上,他伸手指了一下周圍的殿宇院落。


    張卿卿側著頭看了裴申一眼,沒明白他是什麽意圖,但還是乖乖點了頭:“漂亮。”


    幾代帝王動用多少人力物力建造出來的華美宮室,又怎麽可能不漂亮呢?


    裴申聽到張卿卿的回答十分高興,他伸手就將張卿卿攬到自己懷中:“卿卿,既然你也喜歡這裏,那你這一次就不要走了好不好?你可以一輩子都住在這裏,和我住在一起!”


    張卿卿推開他:“陛下,您已經有壽陽公主了,她可給您生過一位皇子,您忘了?”


    裴申有些惱怒:“可是這皇後的位置,朕並不是留給她的。”


    張卿卿來時的想法很單純,隻是想問一下趙熙的情況,確定一下他的生死而已。她與裴申相識多年,裴申又早已成婚,她並沒有防備有這樣的情況出現。


    目前的境況確實讓人覺得窘迫。麵對裴申灼灼的目光,她根本想不到辦法解釋推拒。


    “啟稟陛下,相國府派人來奏,說是相國出事了,請陛下過去看看!”一個奴才匆匆跑過來稟告要事,一瞬間打破了這尷尬。


    相國?那是誰?


    張卿卿對此一無所知。


    不過裴申似乎很緊張這位相國,一聽說是關於他出了事眉毛都皺成了一團。


    裴申回頭望向張卿卿:“卿卿,待會兒朕讓人去給你安排一下你的寢殿,你先去休息。朕去處理一些事情,處理完了再去找你!”


    裴申吩咐一個小太監去安排張卿卿的各種事宜,自己則跟著稟報相國之事的那個奴才匆匆離去。


    他是打定主意要讓張卿卿住下,禁宮內守衛森嚴,張卿卿想要隨便進出並不容易,隻好就先跟著那個小太監一起去認她的新房間。


    阿韶的下落她還不知道,她確實也不能太著急回去,否則豈不白來一場?


    那位相國的事情似乎很難處理,隔了幾日裴申才來了張卿卿的寢宮。


    他來的時候已經入夜,張卿卿收拾著床鋪已經打算睡覺,沒想到裴申的龍輦卻抬到了她的殿門口。


    殿門自然是不需要張卿卿開的。那邊剛有太監喊“陛下駕到”,寢殿內伺候的宮女已經一邊開門一邊“恭請陛下聖安”了。


    張卿卿打起精神,披了件外袍又下了床。


    “你們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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