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今日能這樣叫他極大可能隻是一時情急,可是他在聽到那聲“二哥”的時候,一瞬間竟覺得他們之間那三千裏的溝壑已經平掉了。


    方熠擱著門板沉思許久才謹慎的開口:“剛剛大堂兄來找我說話,你是不是在門外,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麽?”


    “二哥你在說什麽,大表哥剛剛也來了麽?我不知道啊……”張卿卿張卿卿打開臥室門,望著方熠笑道,“二哥你這是怎麽了?我剛從國子監回來,正想著換了衣服就去找你,沒想到你卻先過來了……””


    張卿卿滿臉含笑,除了嗓子略有些沙啞之外再看不出任何悲慟的痕跡。


    方熠看見她好端端的站在他麵前,這才鬆了一口氣。


    “哦,其實也沒有什麽事情……”方熠訕訕一笑。


    其實張韶早在幾個月前他出逃當天就掉下山崖屍骨無存,那日正好是張卿卿和他的婚禮。


    他納張卿卿為妾雖然也是無奈之舉,但是他既然做出了決定,就是真心想想將她留在自己身邊照顧她一生的。


    可是他知道她並不情願。


    早在婚禮之前,他就得知了張卿卿和張韶打算在婚禮上趁亂出逃的消息。她那時候似乎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袖子裏一直藏著一把沉甸甸的匕首。倘若新婚那夜他真的犯了渾,她可能真的會一死了之。


    張韶剛出府的時候就有人察覺前去追趕,張韶窮途末路,寧可跳崖也不肯回來。消息他當天晚上就知道了,可是他卻一直都沒有想好具體告訴張卿卿的方式。


    她長久被困在這方寸之地。自從她的母親改嫁以來,保護弟弟幾乎了她生命的全部。她若是知道張韶的死訊,隻怕又會想辦法尋短見。正因如此,他才想盡辦法將她送進國子監,希望她可以打起精神生活。


    倘若她不願意依靠他而活,他也願意教她一個人也可以很好的活在這世界上的方法。


    時至今日,張卿卿也略懂了些方熠的良苦用心,因此也極力隱忍著自己的情緒。


    方熠摸了摸張卿卿的腦袋,輕聲說道:“今日大堂兄過來是告你的狀來了,他說前些日子在鬼市的花樓撞到了你。你可知那是什麽地方?瓜田李下,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也應當注意點,不能總惹人非議!”


    張卿卿點了點頭,方熠看著她委屈巴巴的表情又有些心軟:“你要是真的覺得好奇,想長長見識,那你也要小心點,最起碼不能再被人逮著了吧?”


    第16章 .  問罪  他若死了,我抵命便是!


    張卿卿與張韶雖然是一母同胞的孿生姐弟,但是他們兩個長的卻並不十分相像。


    張卿卿小時候長得結實高大,而張韶卻瘦弱的要命。那時候父親總說,是張卿卿在娘胎裏麵搶了弟弟的營養,所以她應該更照顧弟弟一些。


    上天是公平的,弟弟雖然身體雖然瘦弱,但是模樣卻比姐姐俊俏很多。張韶小的時候出門,很多次都會被人誤會是女扮男裝的小姑娘。張卿卿見這如此漂亮可愛的弟弟,也一向護他良多。


    不過張韶在方府花園玩耍時被路過遊玩的男客欺侮,這是誰都始料未及的。


    那日張卿卿正在院子裏洗衣服,大老遠就聽到了弟弟的哀叫。


    “你放開我,放開我……阿姐救我!”


    張卿卿發了狂,衝過去拉開那個男人,拖著他就跳進了旁邊的蓮池裏。


    這些年方府上下對他們姐弟倆多有輕侮薄待,她其實早已習以為常。隻不過他們如此變本加厲,竟縱容那個好男風的外客輕薄她的弟弟,也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張韶見姐姐也掉進了蓮池裏,也急忙跑去叫人救命。


    那人不會水,在水底下也依舊拽住張卿卿往下壓,張卿卿被拖累的完全脫不開身。


    張卿卿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還在與那人撕扯,她用指甲往那人脖頸上劃了幾道,血一簇簇的往外暈染,就她眼前的水都泛著紅光。


    其實她原本並沒有想跟著那個男人一起跳,可那個人比她高大很多,她若是想要傷他,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全身而退。再者說,在那樣的情況下,她也根本就沒有辦法用理智思考。


    張卿卿在蓮池的冰水之中泡了一遭,昏迷了整整一夜才醒了過來。


    “阿韶!”


    張卿卿從噩夢中驚醒,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一身冷汗涔涔。


    她昏迷的這一夜張韶一直在他身邊守著,直到黎明的時候他才跟房裏的丫鬟阿竹換個班去外間休息。


    “小姐您別著急,這麽冷的天您先披上衣服,可別再著涼了……”


    阿竹是張卿卿從張家帶來的丫鬟,所以一直以來對她的稱呼都是小姐。


    張卿卿不管不顧,拉開她的手屁股挪了個方向,隻穿了件中衣光著腳就要下地:“阿韶呢,他怎麽樣?他沒事吧?”


    “小姐您放心,少爺沒事……”


    張韶睡的淺,聽到臥房的講話聲很快蘇醒。他隨便披了一件衣服,圾拉著鞋子就跑了過來。


    他看到已經蘇醒的張卿卿略有些激動:“阿姐,你的病好些了麽?”


    正說著,張韶還伸手探了下張卿卿的額頭。


    張卿卿一把握住了張韶的手:“阿姐很好。”


    張卿卿原本緊張的發瘋,而今看著張韶好端端的站在她麵前,原本鐵青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微笑。


    “阿姐,這天太冷,你穿上件衣服。你現在還病著……”張韶看著張卿卿蒼白的麵色十分擔憂。


    “嗯,阿姐這就去穿上厚衣服去。”


    他們還沒有剛說一會兒話,方老爺身邊的小廝就過來通傳。說是老爺有事兒要表小姐過去,現在就在花廳等著。


    張卿卿不用猜就知道,自己的舅父如此隆重的在花廳等她,必定是為了昨日她傷人之事興師問罪。


    那人是府中的貴客她早就知曉,不出意外,那花廳裏應當不止她舅父一個,八成方府的老老小小全都齊聚一堂要來看熱鬧。


    去就去!


    那時候她勇敢的要命。不管前麵是刀山火海還是無間地獄,隻要是阿韶好好的,那就沒有她張卿卿怕的道理?


    張韶主動提出要陪張卿卿一起去,張卿卿也沒有拒絕。


    姐弟倆不過一會兒工夫就到了花廳,果然不出所料,花廳內人滿為患,方府老幼齊聚一堂,比過年的時候還要熱鬧幾分。


    坐在廳中主位的是方家家主方修,就是張卿卿的那位名義上的舅父。


    自打張卿卿進了花廳,方修的眸子就一直盯著她看,目光十分淩厲。


    “跪下!”


    雖說方修這話簡短沒有主語,但是張卿卿也知道他是說給自己聽的。


    人在屋簷下,暫且低一下頭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張卿卿不卑不亢的跪下給方修磕了一個頭,嘴裏還念叨著:“外甥女給舅父請安!”


    張韶有樣學樣,也跪下來給方修磕了一個頭請安。


    既然是請安,請完了就要起身。張韶先起,張卿卿後起,起一半的時候張卿卿被人一腳踢到膝後再次跪倒在地上。


    “阿姐!”張韶驚呼一聲,卻被兩個小廝拉到了一邊。


    昨日在冰水裏泡了半晌,張卿卿的腿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暖熱。她的褲子破舊單薄,而今膝蓋猛地磕在地上,又是一陣徹骨的疼。


    張卿卿咬著牙沒有吭聲,隻是挪了下位置跪坐在地上,輕輕揉了下自己的膝蓋。


    “舅父您這是什麽意思?”


    “還能是什麽意思?”


    府裏的大小姐方雯瞪了張卿卿一眼,咬牙切實的說:“昨日我與齊王世子在後院相親,世子不過出恭一陣的功夫,竟被你給糾纏上了。你勾引不成,竟然動手將世子一起拉進了蓮池裏,世子爺回去就得了風寒。這全都是你的過失,所以爹爹要懲治你!”


    張卿卿聽到方雯的聲音向後看了一眼,滿臉都是輕蔑。


    聽到方雯誣陷姐姐,被兩個小廝按著的張韶又有些著急:“不關我阿姐的事,都是我……”


    “你住口!阿韶,這件事阿姐能解決的了,你不要管!”


    張卿卿喝止了張韶之後重新抬頭望向家主方修:“舅父是聽了雯表姐的話,覺得我勾引齊王世子壞了她的婚事,還將世子爺推進水裏麽?”


    “事實俱在,你還有什麽要辯解?世子爺脖子上被劃了好幾道傷口,又在冰水裏泡了那麽久,幾乎丟掉半條性命,這難到不是你幹的麽?”


    “事是我幹的沒錯。可是勾引他這回事我不認。哪有一個浪蕩公子調戲別人,最後反成了別人勾引他的道理?我勾引他,他臉上貼金了麽?他配麽……舅父如果不信也沒有辦法,反正客人是貴客,外甥女是外人!”


    方修大怒,指著張卿卿的鼻子說道:“你知道你推下水的是誰麽?那可是……”


    “齊王世子嘛,我知道。他活該!”


    “你……”方修一口氣沒有喘上來,幾乎要當場噎死。


    齊王是今上長子,權傾朝野的準太子爺。齊王子息單薄,隻有世子趙煦這一棵獨苗,平素疼惜的如同性命一般。方家能與齊王府結親本就是高攀,可誰知不過是相個親的功夫,世子爺的命差點交待在這丫頭手裏。


    倘若世子真的死在他的宅邸中,隻怕方家上下萬死不能贖罪。


    張卿卿一副襟懷坦蕩的模樣,朗聲道:“我不怕他!他若死了,我抵命便是!”


    方修拿著手邊的茶盞一把就丟到張卿卿的頭上:“你不怕他,你膽子倒是挺大啊!倘若世子在咱們府裏出了事,別說你的命,咱們方家闔家上下的頭都不夠砍的……老夫是管不了你了!你給老夫去院子裏跪著去,什麽時候想明白了再跟我一起去齊王府負荊請罪去!”


    那茶盞磕到張卿卿的額頭上然後下落,碎瓷片濺的到處都是。她的額頭上似乎掛了彩,她能感受到有溫熱的血混著涼透了的茶水流下來,腥腥的,還帶點陳年普洱的香味,味道略有些鹹。


    方燦也在一旁圍觀。


    在進國子監之前張卿卿給方燦當過幾年槍手,方燦平常在私塾裏布置的作業幾乎都沒有自己寫過,次次假手於張卿卿。


    方燦怕跟張卿卿走太近被方老爺發現,一向都裝作跟張卿卿不甚熟悉,甚至還表現得跟她的關係還十分惡劣。


    張卿卿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一般也都十分配合。


    在這種情況下,張卿卿倒了黴,按道理方燦是應該幸災樂禍的。


    方燦不假思索,馬上離座歡呼:“罰的好,她平素在府裏猖狂的很,就應該整治整治她!她還壞了大姐的婚事,這次也真的是活該!這樣冷的天,她若一整日不肯服軟,管保凍死她……”


    張卿卿往方燦的方向望了一眼,才剛看清楚他的輪廓,那溫熱的液體就迷住了她的眼。


    她不能在旁人麵前露出如此狼狽的模樣!


    張卿卿伸手捂住自己的額頭,用袖子把臉上的汙物擦得幹幹淨淨。之後她又搖搖晃晃的起身,自己走到了花廳門口找了一塊空地跪下。


    方修見她強成這樣也有些惱怒,甩了一下衣袖就打算離開。走之前,他又瞪了方燦一眼。


    張口閉口就是凍死自己的表姐妹,簡直沒有一點讀書人的慈悲仁善之心!


    方燦正看熱鬧看得正起勁,乍一看見自己老爹的目光,表情突然就頹了。可是想了好久,他也沒有想出來自己是哪兒又惹老爺子生氣了。


    方修看見自家兒子的這一副傻相,又是氣不打一處來,扭頭就離開了。


    花廳中的人都散完之後隻剩張卿卿一個人跪到了花廳門口。張卿卿不忍姐姐獨自受辱,也跪到了她身邊。張卿卿本來攆了他幾次,見實在說不動,也就放棄了。


    隔了好一會兒,方燦方燦兄妹倆又從花廳前路過。


    方雯高傲的瞟了張家姐弟一眼,張卿卿隻當沒看見,自己拿了一顆小石子在地上劃著青磚玩。張韶也氣鼓鼓的不搭理他們。


    方燦天生是愛湊熱鬧的性子,看見張卿卿又想湊過來,沒想到卻被方雯一把拉住。


    麵對方雯淩厲的眼神,方燦隨便打了個哈哈:“我要過去嘲笑嘲笑她,你看她平時多狂啊,今天可讓我逮著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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