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湘閉嘴了。


    這她確實沒聽過。即便是妖,那也多是人身生產,何況雪盞夫人本就是人身。


    “……什麽蛋?”沈湘問了句廢話。


    “當然是龍蛋啊!”讓清理所當然道,“生了,但沒感應到生機,是魔尊大人暖在懷裏,日夜輸送修為才喂活的,結果破了殼,卻還是個龍身。”


    不知不覺中,蒼黎放慢了腳步,和她們幾乎同行,看神情,果然也在蹭著聽故事。


    “後來長到六歲,生辰那天總算是長出了個人樣來,奇奇怪怪的臉,幽綠的眼睛,身後還拖著一條龍鱗尾。”


    “……然後呢?”沈湘問。


    “但別看儲君這樣,他可是少見的聰明人,能言會道,常說常笑,詩文歌賦不是我吹,儲君三歲就會了。魔宮上下就沒有不喜歡他的,他比魔尊更加親切,常常跟著宮裏的侍從出去玩。反正夜都每一個人看到他都知道他是儲君,也沒人能如何了他。”


    讓清越說越氣,越說越可惜。


    她扼腕痛惜道:“仙魔大會最後一日,他六歲生辰剛過,戴著一張笑嘻嘻的年娃娃人麵跟著宮中老仆去落月城看煙花,誰能想,在自家的地界,在魔尊的眼皮底下,仙魔兩界高手雲集的落月城,儲君能喪了命?”


    “……怎麽死的?”沈湘也略有共情,眉目間清晰可見惋惜之色。


    “一樣,魂飛魄散。”讓清說,“說是上古法器水月鏡現世,越是修為高的,越消散得快。儲君人雖小,修為卻高……路伯伯找去時,一尾幹癟小龍蜷在老仆懷中,已經沒半點生機了。手一碰,連龍身都幹枯化灰了。”


    沈湘哀歎。


    讓清道:“那之後,路伯伯就有走火入魔的跡象,總是跟雪盞夫人說,他夢到儲君沒死,還剩一口魂息,一直在,他能感覺到。唉,後來咱們魔界就跟路伯伯差不多,一天比一天衰,起不來了……”


    正說著,忽聽天上仙樂嫋嫋,紫雲滾滾,舒卷而來。


    “千山派!”有人認了出來,街上百姓紛紛下拜,倒也不是拜仙,沈湘仔細聽了,聽見身邊幾位凡人都念念有詞,有念叨著讓仙保佑自己早生貴子,有讓仙成全美好姻緣,還有求財求功名的。


    沈湘樂了,她抬頭望去,看見了沈水柔的那張臉。


    “要是真能心想事成,我也不是不能跪。”沈湘玩笑道。


    左右蒼黎和讓清難得同步,嗤之以鼻:“嘁。”


    兩人短暫的結成了同盟。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最後一更啦,明天還能雙更的!


    第23章 .夜半醉話 ·


    千山派並沒有在此多停留, 除了六劫瞄了一眼地上的魔頭們,也隻有與沈水柔一起來的小仙娥了夢同沈湘笑了笑,微微頷首, 打了個招呼。


    這之後,千山派就去了知味鎮的凡修大戶雷駿家中落腳歇息了。


    讓清語氣發酸道:“是了, 到仙界來, 總是仙壓魔一頭,凡人喜迎仙,不喜迎魔。”


    “那不一定。”沈湘玩笑道,“有的隻是表麵迎仙, 背地裏好吃好喝供著魔。”


    讓清:“哈, 算什麽好事!”


    凡人要是供魔, 那肯定要做些見不得人的事,這點自知之明讓清是有的。


    又晃蕩了會兒,讓清才反應過來, 自己出來這趟是要給他們打下手。


    也就是說,她得給這兩位安排住處,安排歇腳的地方,還要幫他們警戒周圍,順便傳遞消息。


    讓清心想,這什麽破事!怪不得當初鬼沾去問, 沒有一個人願意來。


    隻是魔尊夫人倒還好, 畢竟魔尊夫人親切好說話,是個正常人。魔尊就太難搞定了,脾氣陰晴不定, 還出手就碎人魂魄,雖然新尊上位有許多想拍馬屁的, 但這種外出曆練,雜事多困難大,加上魔尊這個說翻臉就翻臉捉摸不透的怪胎,萬一馬屁沒拍好,命都沒了。


    讓清歎了口氣。


    是她一時衝動,被沈湘迷了頭腦。既然是自己主動來的,到現在還怎能挑三揀四,跑腿就跑腿吧。


    讓清對知味鎮也不甚熟悉,憑借著感覺和判斷,挑了個靠近鬼哭城的客棧,付了房錢,冷著臉來請蒼黎入住。


    蒼黎臉色這才緩和,輕輕點頭,帶著沈湘上樓去了。


    沈湘轉過身,示意讓清今晚樓下等著。


    讓清眨了眨眼,小聲做口型表明自己收到了,蒼黎回頭看,讓清迅速恢複了冷淡的表情,還刮了他一眼,問:“魔尊還有吩咐?”


    蒼黎嘴角微微一扯,關上了房門。


    入夜,雷駿府中設宴款待仙界來客,沈水柔滿腹心事,表麵上淡淡應付,倒也遊刃有餘。她今日看到沈湘後,懸在嗓子眼的那塊石頭就落了下來。


    她就怕沈湘這次不來,不來,她就難下手,到時候夜長夢多,總有事情敗露的一天。


    還好,氣運還是在她這邊的,讓沈湘也來了。


    自從宴席上發現沈湘沒死,沈水柔就夜夜難眠,反複思索如何將沈湘除掉,以絕後患。


    沈湘要一直在魔界龜縮,她也不好下手。畢竟她是千山派的掌門夫人,手伸不到魔界去,不是自己的地界,手伸太長萬一被人發現,事情敗露的可能性就大了。


    要想解決掉沈湘,就必須要讓沈湘離開魔界,而且也不能讓她死在仙界。


    想來想去,隻能在凡界動手,這次鬼哭城正好是個機會。


    隻要沈湘進了鬼哭城,她想辦法支開魔尊,殺了沈湘簡直易如反掌。


    沈水柔將心暫且放進肚子,舉起酒杯迎上雷家主諂媚的笑,一飲而盡。


    沈水柔能感應到鬼哭城有大運將現,而自己這邊有千山派輔助,此行勢在必得,加上沈湘,還能一箭雙雕。


    除魔衛道百姓稱頌,名有了。


    解決掉沈湘,心病去了。


    她從此逍遙,大道寬闊!


    不急,不急,今晚不急。沈水柔按下心中的躁動,盤算起來明日進鬼哭城後,如何不露痕跡地支開魔尊。


    她將目光落在身邊的了夢身上。


    自從魔尊真能拋下臉麵與了夢道歉後,了夢對魔界的態度有了天翻地覆的大轉變。聽聞魔尊和魔尊夫人也來,了夢說什麽也要跟著自己同往。


    沈水柔怎會不知她們這群仙娥的心思?


    她最是了解了!


    本應高高在上的人給她們半分溫柔,她們的心就會一廂情願的紮進去,捂熱了送出去,還可笑的不求回報。


    沈水柔閉上眼,又飲一杯,打定了主意。


    她就大發慈悲,做一次仁慈的主子,借這小仙娥的十二分熱心,完成她根除心魔的大計吧!


    城郊客棧。


    蒼黎裝睡,沈湘調息完畢,睜眼見蒼黎蹙眉,呼吸也一陣陣不均勻,等了半盞茶,確信他睡著了,於是輕手輕腳拉開門,到樓下赴約。


    這場景似曾相識。


    她前腳剛走,蒼黎就睜開眼,慢悠悠跟了過去。


    沈湘似個出籠的小鳥,飛著兩隻手臂一蹦一跳下了樓梯,輕盈落地,奔向堂廳一角的美女蛇。


    讓清道:“酒都燙好了,快來!”


    沈湘:“哈哈!早前在集市上買了幾包糖,快嚐嚐!”


    蒼黎不言不語站在樓上的陰影處,金色的眼眸暗中窺著他名義上的夫人晚上出門喝酒。


    沈湘坐姿極其放縱,一隻腳踩在椅子上,一隻腳蹬在柵欄上,仰頭直接從酒壺中倒酒入喉,低聲道一句:“爽!”


    她將筷子頭戳向桌麵,戳齊了兩根筷子後,一粒粒夾著酥糖嚼。


    “哇!甜得很,這味道好熟悉!”


    “凡界西邊特產,這酥糖配酒,酒味纏綿,吐氣都能甜醉。”讓清說道。


    沈湘與她對飲,學了魔界的劃拳口令,又望了會兒朦朧白月,仍不見醉意。


    而讓清臉頰上已經染了兩坨酒紅,眼睛亮晶晶的,表情也不似平常那般冷豔,更親切了些。


    “夫人好酒量!”


    “應是我鬼身不易醉。”沈湘謙虛,“我就是想,借著美景美酒,和讓大人愜意暢聊一回。”


    “天地之中講求緣分,夫人很合我眼緣!”讓清嘶哈一杯烈酒下肚,又道,“比魔尊對我脾氣多了!”


    “哈哈哈……魔尊的脾氣,我也沒完全對上。但有些人,可以不對脾氣,你卻能理解。”沈湘慢悠悠閑聊,引她聊向落月城之事,“魔尊在落月城失了雙親,又在處處詭異的鬼地方長大,脾氣要是不怪,那就怪了。”


    “所以說,落月城出事後,後續怎麽處理的?”沈湘問。


    讓清道:“跟仙界打了一架,打到我爹差點出兵,推了他們仙界的碑。仙界的人要咱們給個說法,偏要說是我們魔界的鍋……明明我們儲君都沒了,他們還偏要說是路伯伯做的,真是一群不要臉的東西!”


    “確實是那什麽水月鏡的威力嗎?”


    “那誰知道,又有幾個人見過上古法器?那些都是昆侖的東西,昆侖沒落後,法器也都消失了,誰知道那群創仙界的得道天仙們都把法器藏哪裏去了。說我們魔界奪去了,簡直是可笑!”讓清憤憤不平道,“我看他們就是想找個背鍋的,那你找別人也就算了,憑什麽總想讓魔尊背鍋呢?”


    讓清實事求是,帶著幾分醉意說道:“落月城一夜寂靜,那些屍首上都是魔氣,這我們認。有魔氣,那確實出手操控水月鏡的是咱們魔修唄,我們又不是不認,路伯伯承諾,要找出真凶給他們個交待,結果是他們不講道理,偏要說那麽強的魔氣,除了魔尊,還會有誰?”


    “原來是這樣算到了魔尊頭上。”沈湘道,“如此看來,那些仙界的人如此想,也並不是完全無道理。”


    讓清擺手,無奈道:“是吧,你知道我們當時有多難受了吧,有口難言,證據可是條條都指向我們。沒能真打起來,還得謝謝雪裏行。”


    “又是雪仙尊,他做了什麽?”


    “仙界一口咬定是路伯伯用的水月鏡,幾十個門派一起上門,要為死去的徒弟討個說法,要路伯伯交出上古法器,並且乖乖伏誅,劍拔弩張之時,是雪仙尊頂著背叛仙界替魔頭說話的帽子,指出我們魔界儲君也死在落月城,路隨霜的傷心並非作假,他覺得此事還有蹊蹺,要大家都冷靜,至少得給路伯伯一點時間來調查。”


    讓清喝空了兩壺酒,不滿地搖了搖空酒壺,歎氣道:“路伯伯很感謝雪仙尊仗義執言,隻是這事查了有八年,一點線索都沒有,路伯伯跟雪盞夫人身體精神都大不如從前,加上那落月城又不能一直封著不讓大家夥做營生,沒辦法,最後就不了了之。”


    “仙界沒再施壓?”


    “怎麽會?這些年,誰要是不順心了,就要上門來尋仇。變本加厲的在凡界搶我們的氣運,一旦在凡界看到個魔修,那不由分說就是要替哪個師兄哪個師姐報仇雪恨什麽的,咱們被不明不白打死的也不在少數……提起來就堵心!”


    “事情不明朗,自然就不能定真凶,是吧?”沈湘自言自語道,她慢悠悠喝幹最後一口酒,望著月亮沉思,“思絕樓,果然好多秘密。”


    “對了……”沈湘問,“落月城死了多少人,具體哪門哪派,有沒有名錄?”


    “有吧。”為了不讓自己失態,讓清忍住酒嗝,起身調息,吐出一口甜甜的酒氣,眉目冷清了幾分,“畢竟調查了八年,路伯伯可是專門辟了塊地,把落月城能找到屍身的都埋了,還立了碑刻了名。沒有屍身的,就根據仙魔兩界來報的名字,一個個記錄在冊。”


    “看起來,路隨霜這人,做事坦蕩。”沈湘托下巴沉吟片刻,“是他做的幾率很小,喪子之後的傷心,從魔宮的邊角細節和旁人的隻言片語來看,不似做戲。如此一來,思絕樓中的人那麽篤定真凶是路隨霜,是執念還是有證據?”


    讓清酒醒得差不多了,問她:“你問這個幹什麽?”


    沈湘笑了笑,說道:“我這人見不得亂,魔尊跟落月城這事,給我一種又怪又亂的感覺,不捋順了別扭,一別扭啊,我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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