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沒有,就這幾天麻將打得多,最近不是過年麽,你那些伯伯舅舅都放假了,整天約著打三圈打三圈,輸點小錢倒是沒什麽,我就怕他晚上熬夜心髒受不來。”寧蘭開始給她做年終匯報。


    蘇迢迢聽到中途,皺著眉頭掃了蘇朝盛一眼。


    他收到這眼神,自覺心虛,坦白從寬道:“最近是打得多了點……但這不你回來了麽,爸爸肯定會控製,晚上十點前就回來,你放心你放心……”


    “都說了你別跟二伯三舅再混一塊兒了,到時候麻將打著打著叫你煙來一支酒走一個,你拒絕的了嗎?還想喝是吧?今年體檢做了嗎?”蘇迢迢的問題一個壓著一個甩出來,到最後都有了點辯論質詢的味道,語氣很嚴肅。


    蘇朝盛經過兩年前那件事之後,最怕她跟自己說這些,隻能連聲應道:“知道了知道了……不打了不打了……”


    蘇迢迢看他態度還算良好,才放緩語氣,換了個話題問他:“崔鶯鶯跟杜麗娘怎麽樣了?”


    說起來也離譜,崔鶯鶯跟杜麗娘是她爸養的兩隻鳥,名字是他一個愛舞文弄墨的好友取的。其中一隻牡丹鸚鵡叫杜麗娘,另一隻芙蓉鳥叫崔鶯鶯,還各湊了一個伴,叫柳夢梅和張君瑞,都是她爸戒煙戒酒之後閑著太無聊才有的癖好。


    所以每天早上起來喂鳥的時候,她在樓上就聽底下一口一個“鶯鶯”一口一個“麗娘”,不知道的以為真穿進了牡丹亭西廂記。


    這頭蘇朝盛聽到自己的愛鳥,頓時也精神不少,樂嗬嗬地開口:“都挺好的,大了一圈呢,羽色讓我養得油光水滑,回去給你看看。”


    蘇迢迢雖然對鳥不感興趣,但聞言也給麵子地點了點頭。


    ……


    隻可惜到家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鳥都睡了,院子裏隻亮著幾盞地燈,映著鵝卵石小道。


    蘇朝盛怕吵醒鳥,一路小心翼翼地拎著行李箱到門口,一邊輸密碼一邊問她:“晚上要不要做點夜宵給你吃?”


    “不用了,我想早點洗洗睡覺。”蘇迢迢這一個星期都沒睡過懶覺,現在隻想飛到自己的床上去。


    “行吧,那明天早上爸爸是不是就不叫你起床了?”蘇朝盛打開客廳一樓客廳的燈,換了鞋進門。


    “嗯,明天不到十二點我是不會起床的。”蘇迢迢說著,接過他手裏的行李箱,一邊“哼哧哼哧”地扛上樓一邊提醒他們,“你們也早點睡吧,現在都過了你們平時睡覺的點了,晚安晚安。”


    “誒,你也早點睡。”寧蘭應下。


    作為一個強迫症,蘇迢迢回到自己久違的房間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行李箱裏的東西全都拿出來,仔細地按照她平時的習慣一一歸置,之後才肯帶上衣物去洗澡。


    洗好吹幹頭發出來已經是淩晨一點,她看了眼手機,堆了好幾個小時也隻有一條微信,是高中跟她玩得最好的朋友,知道她今天回平江,約她明天出來吃晚飯。


    蘇迢迢回複之後,又把微信往下翻了翻,沒找到某人的最新消息。


    倒是讓她有點不習慣,他們之前兩周幾乎每天都要在微信裏約時間去圖書館,她還會跟他提到某天考試遇到的題目,或是第二天健完身想去吃什麽。


    但現在回到家之後,距離一下子變得有些遠,好像也就失去了聯係的理由。


    畢竟他們隻是同一個社團的前後輩而已,脫離了學校這個特定的環境,就完全成了沒有關聯的兩個個體。


    蘇迢迢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手機,最後抬起頭來,覺得這樣也挺好。


    畢竟這樣才是她所預想的、最正常的情況,沒什麽好失落的。


    --


    在家宅著磨洋工的日子過得很快,整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在院子裏聽著鳥叫練練琵琶,看看書和電影,除了偶爾趴在窗戶邊的無聊和發呆之外,安逸又自在。


    加上她的高中同學很多,聚會也很多,今天約一個吃飯明天約一個看電影,日程排著排著……一晃眼就到了除夕。


    蘇迢迢她們家並不喜歡在除夕這晚聚齊浩浩蕩蕩十幾個人一塊兒吃年夜飯,這晚隻是把每個房間的燈都點亮,院子裏也亮成一片,模模糊糊地映著中式庭院拗造的假山曲水、怪石鬆柏。


    之後就著客廳放著的春節聯歡晚會吃點蘇朝盛做的家常小菜,吃完就到沙發上嗑點瓜子吃點水果,三個人迷瞪著眼睛看一年比一年無聊的春晚,最後覺得差不多到點了,就上樓洗漱睡覺。


    倒不能說沒有年味,隻是過年無非就是這樣,跟平時沒什麽區別,除了要被迫接受春晚爹味十足的說教之外。


    一直到晚上十點,蘇迢迢已經點開微博上的實時吐槽,開始無所事事地刷下麵的評論,順便回複幾個好友的微信祝福。


    最後輕車熟路地點開通訊錄裏的陸禮,點進他的朋友圈。


    神奇的是,陸禮竟然和她一樣,放假約等於失蹤,已經連著半個月毫無消息。上一條動態還停留在聖誕節的第二天,他發了一張雪景照,隔著玻璃窗拍到雪鬆的一個毛茸茸的尖頂,構圖很特別,文案隻有兩個emoji表情。


    等蘇迢迢回過神來,她已經不知不覺又刷了一遍他的朋友圈,退出來的時候辯論群裏正熱鬧著,在路佳的帶動下在發各自的年夜飯。


    直到有人提到陸禮,路佳就順便@了他,問:“陸隊最近忙什麽呢?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陸禮一直到話題都轉過了好幾輪才堪堪出現,距離上一次聽他說話已經時隔半個月,隻回複:


    【忙著在事務所裏免費給人做牛做馬呢。】


    路佳緊接著感歎:


    【好家夥,你爸不給你發工資啊?太狠了】


    陸禮過了一會兒回答:


    【經濟不獨立就沒有話語權,說是敢跟他提工資就掃地出門】


    蘇迢迢看到這句,沒忍住彎起唇角,隻是點開聊天框,彈出輸入法的時候,指尖微頓,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之後就看屏幕上又彈出路佳的話:


    【啊,這樣啊……】


    【本來還想著讓你給我們發過年紅包的呢,可惜了】


    話一說完,沒過一會兒,陸禮的紅包就被老老實實地騙出來了,手機裏響起一串喜慶的提示音。


    辯隊裏的人手速極快地領了紅包後,開始在下麵刷“謝謝老板”之類的藝術字表情包,屏幕上一閃一閃的,很複古。


    有陸禮開了頭,路佳作為攛掇的第一人,也跟著發了一個,群裏頓時更加熱鬧。


    蘇迢迢看人基本都到齊了,這才慢吞吞地把聊天記錄翻到上麵去,點開陸禮的那個紅包。


    他是按照人數填的,她領到的是最後一個,恰好是手氣最佳,在她那一欄冒出來一個金色的小皇冠。


    收完他的,又陸續點開路佳、謬荷、莊慧的紅包,最後自己也發了一個。


    發完之後,隔一段時間就會點開紅包的收取記錄看一眼,手指在皮製沙發上一下一下地點著。


    直到記錄上出現他熟悉的頭像,隻搶到了三塊兩毛九分錢,在一眾人裏墊底。


    蘇迢迢注意到這一點,唇角跟著翹起,隻是剛笑完就發現自己最近的笑點變得越來越奇怪,默默壓下嘴角的弧度,把手機放到一旁。


    然而放下還不到兩秒,就響起熟悉的鈴聲,蘇迢迢低下頭,在看清屏幕上顯示的那個備注後,第一時間抓起手機跳下沙發,猶豫兩秒後,索性打開客廳的門,到院子裏接電話去了。


    剩下沙發那頭的蘇朝盛和寧蘭麵麵相覷,想不出是誰給她打的電話,值得她這麽隆重地避開人,特意到外麵去接。


    第53章 .  迢迢有禮   she''s her


    已經是隆冬臘月, 院子裏冷得徹骨,蘇迢迢隻披了一件睡袍,即便係緊了腰帶, 還是凍得她在青石板上忍不住跺腳, 一邊踱步一邊接通電話。


    隻是在開口前,她下意識清了清嗓子,努力控製著自己冷得發抖的聲音:“喂?”


    “是我, 陸禮,”對麵似乎怕她不認識自己, 第一句還在自報家門,頓了頓,收到她的那一聲“嗯”,才又道,“新年快樂。”


    在今晚打電話過來,除了祝她新年快樂之外, 好像也沒有其他可能了。


    蘇迢迢聞言低下頭, 盯著自己大大的棉拖鞋, 輕聲回複:“你也是, 新年快樂。”


    隻是這兩句對白結束後,通話裏便陷入沉默, 晚風穿過庭院, 穿過修剪得招招展展的羅漢鬆, 落出細密的沙沙聲。


    這幾天深夜的氣溫逼近零下, 幾隻鳥受不了這種天氣,都被提到屋子裏了,庭院沒了鳥鳴就更顯冷清。


    片刻後,才聽他輕笑起來, 聲音裏帶了幾分感歎,聽起來低沉又酥麻:“我們好像很久沒聊過天了……除夕夜給你打電話,會不會打擾到你?”


    “不會,”蘇迢迢回答,說完後怕這話不好接,會再次引發一陣沉默,便想了個話題問他,“你今天還在工作嗎?”


    “那倒沒有,昨天剛放的假,一直放到初七,”陸禮順勢給她匯報了自己的行程,不等她問,又接著解釋,“但今天早上從八點開始走親戚,趕了好幾場了,剛剛才吃完年夜飯回到家。”


    “這樣啊……我們家年夜飯隻有我爸媽和我三個人。”蘇迢迢接著他的話題開口。


    “真好,這樣就不用被親戚拉著教他們家的小孩數學題了。”陸禮聞言,有些羨慕地歎了口氣,電話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躺到了枕頭或者被子上。


    蘇迢迢辨認出這個聲音,抬手環住自己,搓了搓自己快凍僵的胳膊。


    之後又聽他問:“你還記不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如果下雪了,我可能會來平江看雪。”


    蘇迢迢怔了瞬,輕輕應了聲“嗯”,從鼻尖呼出的熱氣很快就融化在空氣中。


    陸禮的話說得很慢,落在耳邊清晰又鄭重:“我看了接下來的天氣預報,過兩天平江會下雪,到時候我會過來。”


    蘇迢迢的喉間動了動,嗓子發緊,卻還是忍不住問他:“那要是天氣預報不準怎麽辦?”


    陸禮聞言,低笑了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借口被戳穿,很快就告訴她:“天氣預報不準我也會來的,不管下不下雪,票都已經買好了。”


    “哦……”蘇迢迢又答應了聲,話音微滯,把險些脫口而出的“那就好”偷偷咽回去。


    “所以到時候——”陸禮的聲音放得更低,比起征求她的意見,聽起來更像是在誘哄,一字一句把人的思緒撥亂,低醇又溫柔,“我會再和你聯係的,可能需要你的一些建議。”


    蘇迢迢聽到最後,招架不住這種誘惑,張了張口道:“……好。”


    ……


    等掛斷電話,蘇迢迢的鼻子和臉頰已經被凍得通紅,關上客廳的門進來,就聽寧蘭問:“誰啊?學校裏的哪個老師?大過年的還找你有事呢?”


    以她對蘇迢迢的了解,接一般朋友的電話,根本犯不著讓她出去吹冷風,剛剛估計是比較正式的談話,要麽是領導老師,要麽是學校社團工作的事。


    至於什麽男朋友……放別人家還有可能,放她家女兒身上,這輩子估計也沒可能了。


    但讓寧蘭詫異的是,她這話一問出來,蘇迢迢的表現有些反常,先搖搖頭說不是不是,話一說完,卡了一下,像反應過來什麽似的,又點點頭說也可以算也可以算。


    之後不等她追問,已經拎走沙發上的書,對他們道晚安:“我先上樓了,你們也早點睡吧,新年快樂。”


    寧蘭和蘇朝盛半信半疑地跟著點頭,在底下喝了兩盅茶後,很快就把這點插曲拋到腦後。


    ……


    蘇迢迢回到房間鎖了門,握著手機仰頭倒在床上,一邊盯著頭頂的吊燈,一邊仔細地把他們剛才的通話回顧了一遍。


    最後意識到好在她電話掛得快,要不然很有可能會把持不住,主動提出要帶他在平江逛一逛。


    那一來就不得了了……她現在已經深刻意識到自己對陸禮那張臉沒有抵抗力,剛剛光是聽到他的聲音都有點昏頭,要真見到他的人……她想象不到自己會做出什麽離奇的舉動。


    這麽想著,蘇迢迢伸手摟過自己的被子,把它揚起來蓋住臉,在床上自暴自棄地滾了兩圈。


    滾完之後把頭伸出來,抻長手去拿床頭的那本書,想借此轉移注意力平複心情。


    書是馬佳和頌推薦給她的,叫《工作,消費主義和新窮人》,介紹了當下的消費主義是如何把打工人拉入無限工作又無限被資本掏空成窮人這個怪圈的,對蘇迢迢這種偶爾會激情消費並且錢包還算鼓的大學生來說很有啟發意義。


    而且她和馬佳和頌加了這麽久的微信,已經從原本並不熟悉的點頭之交光榮升級成了朋友圈的點讚之交,偶爾還會在她的動態下評論,每次都能收到她的回複。


    也不知道是她的錯覺還是陸禮的功勞,馬佳和頌對她好像還挺熱情的……


    一直等蘇迢迢的思緒莫名其妙又飄到某人身上去,才發現她前前後後把這頁的第一段的三行字看了好幾遍,到現在也沒看懂它在說什麽,完全靜不下心來理解上麵的經濟學知識。


    隻能托著下巴苦大仇深地盯著書看了整整三秒,隨後放棄掙紮,重新拿起手機,把各個社交軟件都逛了一遍,從微博翻到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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