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用徐宣剛洗的校服在紅腫的地方輕輕敷上,“得用水衝一衝,然後再去醫務室看看,去開點藥,老師那裏我幫你請假,快去吧,衣服我幫你收好。”


    還沒放下衣裳,一道嚴肅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你們兩個在做什麽!”


    險些嚇得人魂飛魄散,抬頭一看,正是教導主任那張能使小兒止啼的長臉,“上課時間不在教室好好坐著,在廁所裏頭鬼鬼祟祟幹什麽?”


    徐宣嚇得臉色發白,想要解釋一下,卻像是被棉花塞住了喉嚨,教導主任的出現讓他開始止不住地冒著冷汗,耳邊似乎傳來無數嗬斥與責罵,若不是明月就在他的旁邊,他簡直想要低下頭縮到牆角。


    “主任好,他不小心被開水燙到了,我們剛剛在處理傷口和衣服,正準備去醫務室。”明月隻是剛開始嚇了一跳,她又沒有幹壞事,心虛什麽。


    馬主任狐疑地看了看兩個人,“是你燙傷的?”


    “不是的,我隻是過來幫個忙。”


    “不是你燙的你現在在這裏幹什麽,他這麽大個人自己不能處理嗎,還是找不到男生幫他?現在學生不知道以學習為主,別打著什麽幫助同學的名義,在這裏不務正業!”


    明月已經快被氣笑了,學生受傷第一時間居然不是關心學生傷得怎麽樣了,而是還在抓學生早戀,就算是早戀也等去完醫務室再處理行不行?


    “主任,他這是燙傷,得要立刻處理的,不如您先帶他去一下醫務室吧,回頭再來查一查我們是不是在不務正業。”


    “你…”馬主任在年級裏一向不苟言笑,威名遠播,學生就是沒犯事看見了他也會低著頭跑走,明月此刻就像那些不知悔改的刺頭。


    馬主任冷哼了一聲,“別以為自己成績不錯就感覺能上天,我先帶他去醫務室,回頭再找你們好好聊聊,尤其是你,明月,天天和別的班的男生混在一起,別以為我不知道。”


    “主任不是的,我們沒有做別的,明月隻是看到我燙傷了在幫我。”徐宣的畏懼終於被害怕連累明月的恐懼打敗,他結結巴巴地想要開口解釋,他怎麽能連累那唯一一個向他伸出援手的人!


    “快去衝水吧。”明月快要急死了,萬一燙得嚴重可怎麽辦!


    馬主任冷哼一聲就帶著徐宣去處理傷口了,走時明月還不忘給徐宣一個沒事兒的眼神,可徐宣的心中依舊充滿了愧疚。


    對於明月的姍姍來遲,物理老師很是不滿。他也不客氣,“站後麵去聽。”


    明月回到座位上將濕透的校服鋪在凳子上,拿過書就準備站到後麵去,反正已經和班主任說過了,徐宣那裏應該沒什麽事,自己確實是遲到了,罰站也沒什麽。


    林如玉冷眼看著明月滿臉不在乎的樣子,隻是握筆的那隻手鬆開後是深深的指印。


    班裏的同學大多同情地看著明月,物理老師就是這個鳥性,成天陰陽怪氣地不說,還總是動不動就羞辱學生,但凡遲到就罰站,從來不聽解釋,還美名其曰教會學生做人的道理。


    這個年紀的學生哪個不是自尊心正強的時候,站在後麵一節課鼻子不知道酸了幾次。


    離下課還有十分鍾的時候,大家都在訂正試卷。班主任從外頭趕過來,送回了徐宣,看到正在罰站的明月,忍不住問道,“王老師,明月是因為遲到被罰站的嗎?她不是故意遲到的,徐宣被開水燙了,她是幫忙才沒能及時上課,就讓她回座位上去吧。”


    王老師哦了一聲,“知道了,坐回去吧。”


    等班主任一走,教室裏頭的議論聲就大了起來,王老師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教室就又平靜了下來。


    “明月同學最近還挺忙的嘛。”依舊時陰陽怪氣,明月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個成日裏覺得自己受到不公平待遇,心中忿忿不平的人,說什麽都像是毒蛇在噴灑毒汁。


    麵對同學們或是好奇或是探究的目光,明月就當自己沒看見,幫助同學還有錯了?就是有錯她也受過罰了,在意那麽多做什麽。


    徐宣的同桌搗了搗他,臉上露出了有些猥瑣的笑容來,“哎,沒看出來啊,你和明月關係都好到這地步了啊,我記得你是後背燙到的吧,你們在哪弄的,是不是在男廁所啊!”


    話語裏的猥瑣意味是個人都能聽出來,徐宣冷冷地看著他,頭一次想要狠狠地朝人揮上一拳,讓這個人閉上他的臭嘴。


    同桌在徐宣令人發寒的目光中訕訕地把頭轉向旁邊,“切,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終於下了課,明月和林如玉借了筆記,謄抄自己沒能趕上的內容。


    林如玉直直地看著她,想要從明月的臉上看出一絲悔意。


    “林妹妹,你再這麽看下去,我可要以為你看上我了,來吧,盡情的表白吧,我願意!”明月嬉皮笑臉地看著林如玉,大美人的臉上有一絲羞惱的紅,但很快就又恢複了平靜。


    “你不覺得委屈嗎,就因為幫了一個不受歡迎的人,無緣無故地被罰站了半節課。”


    “你都說了是因為幫助別人,怎麽能說是無緣無故呢?”


    “你不覺得很不值得嗎?就為了幫個……”


    明月打斷了她的話,“我小時候特別喜歡看一部電視劇,裏麵有句台詞我覺得說的很好,”明月看著她的眼睛,就和她們剛認識時讀段那句美麗的文章時一樣地認真,“沒有值不值得,隻有願不願意。”


    在這樣坦然的目光下,林如玉隻覺得自己那些可笑的心思無所遁形,她別開了目光,“我沒有替你解釋,你生氣嗎?”


    “害,原來你是擔心這個啊,我怎麽會生氣呢,王老師從來都不聽人解釋,要是你說了,肯定要和我一起站到後麵去了,那可虧大了。”


    “不是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林如玉有些不好意思,這是她第一次承認她們之間是朋友。


    明月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心裏美滋滋的,“你想和我同擔苦難,我可不舍得你白遭罪。”


    這一次林如玉的笑容再沒有一絲冰冷的意味。


    “還是笑起來最好看來,我先去把衣服還給徐宣。”明月把吹了一節課風的校服疊好,準備還給徐宣。


    明月還沒有走過去,起哄聲就響了起來,“徐宣,你女朋友給你送衣服來了。”


    “閉嘴!”整個班級裏都不敢相信這是一向文靜柔弱,任人揉搓的徐宣發出的怒吼。


    嘈雜的課堂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呦嗬,有了女朋友就是不一樣了,都開始像個男的了,哈哈哈哈哈哈!”


    隻是這一次沒有多少人跟著笑。


    明月放下裝衣服的袋子,一把抓住了說話的男生的衣領,“你是男的嗎?我就問你是男的嗎?”


    男生被明月突然的爆發給驚住了,沒能第一時間掙開明月的手,被她一直推到了教室後麵的黑板上。


    “你他媽沒長眼睛嗎?我不是男的還能是女的?”男生氣惱地甩開明月的手,憤怒不已。


    “你是個屁的男的,你有什麽證明,你拿什麽證明?我看你從頭到尾都不像是個男的!”


    “你神經病吧,我難道去的是女廁所嗎?你還想我脫褲子給你看啊?”


    有些學生聽到這話笑了起來,見周圍有人開始笑了,男生像是汲取了力量,氣焰飛漲。


    明月憐憫似的看著他,搖了搖頭,“你不是,既然你覺得有著和你一樣有著相似外表,和你一樣去男生廁所的徐宣不是男生,就證明,光有這些不能證明你是個男生。”


    男生的臉色愈發難看,“你拿我和徐宣比,他成天娘們一樣,說話嗓子尖得跟個太監似的,哪點像個男的了。”


    “你覺得你是個男的,可是你看看你自己,你有男人寬廣的心胸嗎?你有過身為男人保護弱小的正義和擔當嗎?你還記得幼兒園老師教導的做人要善良嗎?你沒有,你因為別人與你不一樣就選擇視作異類,你看著別人嘲笑你的同學時沒有製止反而跟著一起嘲笑,你覺得你的正義是站在人群裏一起傷害一個無辜的人嗎?你今年十六歲,不是六歲,不要隻會更在別人的屁股後麵扔石頭,別讓二十六歲的自己覺得丟人!”


    明月的咆哮響徹了整個教室,她的臉因為缺氧而漲得通紅,此刻正在劇烈的喘著粗氣,教室裏沒有一個人出聲,徐宣的抽泣在明月的咆哮停止後再也難以抑製。


    那是受傷的小獸在委屈的嗚咽。


    “你覺得自己是男子漢嗎?又或者,你覺得你現在做的是對的嗎?”明月輕輕地問道,明明是對著單誌強,卻像是在問在場的所有人。


    作者有話要說:


    旅遊時聽導遊介紹,雲南白藥對燙傷很好的,不知道適不適用於這裏。


    第39章 懦弱的人


    男生,也叫做單誌強,終於從發愣中回過神來,“我當然是男子漢。”


    “真正的男子漢敢於承認自己的錯誤並改正,如果做不到,至少在我這裏,你不是真正的男子漢。”


    “我同意明月說的。”林如玉的話音響起,教室裏漸漸有人開始附和。


    “就是啊,人家徐宣成天安安靜靜地,平時我們找他幫點什麽忙,他二話不說就幫了,不就是說話溫柔一點嗎,這也有錯?”


    一個這樣的聲音出現就會帶起無數個,突然就有無數的人站在了徐宣的這邊,就好像他們從一開始就是“正義”的一方。


    明月的目光如炬,單誌強很想惱怒地和明月辯駁回去,可是麵對同學們似乎帶著譴責的目光,他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張口。


    “徐宣,不許哭,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明月對著無助哭泣的徐宣大聲喝道。


    徐宣竟生生地止住了眼淚,咬住胳膊試圖停止抽噎,但還是在止不住地打嗝。


    “去洗把臉吧,等會兒還要上課。”林如玉的話打斷了僵持不下的局麵。


    馬上老師就要來了,圍著的同學也都散了開來,明月這才發現教室外麵居然也站滿了圍觀的人。


    明月的頭腦冷靜了下來,搞出這麽大動靜,班主任和馬主任肯定要找她談話了,趁著他們還沒發現,明月立刻躥出去趕雞崽一樣驅散外頭看熱鬧的人,看著單誌強還黑著臉靠在黑板上,明月恨鐵不成鋼,“看什麽看,沒看過排練話劇啊,單誌強你還杵在那裏!要是馬主任知道我們不務正業,可就倒黴了!”


    單誌強臉色變了幾變,似乎是沒有想到明月轉變態度這麽快,反應過來以後也跟著吆喝道,“就是,都在別人班級門口幹什麽,不知道要上課了啊!”


    “對不起,我剛剛把你推到了黑板上,是我莽撞了,你的頭沒有被磕到吧。”話鋒陡轉,就連單誌強都有些錯愕,他有些不自然地揉了揉腦袋,“沒有撞到,你才多大的勁啊,就是在我身上掄兩拳也和撓癢癢似的。”


    還好看熱鬧的人不算太多,主角一散場也就沒了多少熱鬧可看。


    走過單誌強的身邊時,兩人深深的對視了一眼,誰也不服誰,但都默契地選擇了暫時休戰。


    林如玉帶著徐宣去了人比較少的教職工廁所,徐宣洗完臉,發現林如玉正冷冷地看著他,他自嘲地笑道,“我是不是很懦弱,明明是我的錯,卻要別人來替我承擔。”


    林如玉遞給他一塊幹淨的手帕,沒有回答徐宣的問題,反而開始講起了故事。


    “我小時候其實性格很內向,不愛說話,三年級的時候轉學到了新的學校,第一天老師就安排我排練校慶的舞蹈,她帶著我走過一個又一個的男生,想讓我選一個當做自己的搭檔。”


    林如玉美麗的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可是我不敢說話,就這樣我拒絕了所有的男生,一個人坐在那裏看著他們排練。可我沒想到,我從此就變成了異類,班裏無論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都覺得我是從城裏來的,長得又漂亮就看不起他們。”


    徐宣不知道為什麽林如玉要和他說這麽多,他們在此之前甚至沒有說過一句話,可現在,他隻是認真地傾聽著。


    “我寫好的作業留在課桌上會被無緣無故的撕碎,我不知道作業的格式一遍又一遍地被老師打手,我的同學們就隻是同情地看著我,卻沒有一個人告訴我該怎麽改正,我的後桌不允許我碰到她的課桌,有一次放學她突然要主動幫我背書包,我拒絕了很多次,最後選擇了相信她,結果不得不回頭一路尋找被很多人踩踏的書包。”


    林如玉說著,眼睛漸漸地濕潤起來,一直安靜傾聽的徐宣終於開口,“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這樣,明明我們…”明明他們什麽都沒有做。


    林如玉冷笑了一聲,“我們當然不會知道這些賤人在想些什麽。”


    濕潤的眼睛再次變得冰冷,“剛剛那些都不算些什麽,我那時有一個惡心的同桌,肮髒又猥瑣,他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舔一遍自己的手在把手試圖貼在我的臉上。”


    說到這裏,林如玉嫌惡的神情毫不掩飾,“我不知道要怎麽反抗,也不知道要和誰說這些事,有一次老師把我喊了過去,她問我發生了什麽,我告訴了她那個惡心的東西做了些什麽,滿心期待地等著老師把我調走,可最後,這件事就像是不存在一樣,她什麽都沒有做,而我也同樣的什麽都沒有做。我可以回答你最開始的那個問題了,你是個懦弱的人,我也是。”


    “那不是你的錯,你那時還隻是個孩子。”徐宣立刻反駁林如玉的話,這一次少女眼中的淚水沒有抑製住。


    “是啊,那時候我還隻是個孩子,還不懂得反抗,那你呢,你現在還是一個孩子嗎?”


    徐宣被林如玉問得啞口無言。


    是啊,他早就不再是一個無力保護自己的孩子了,可他又比一個孩子強了多少?


    這一次躲在了明月的後麵,誰又能讓他一輩子躲在背後?


    “對不起。”徐宣低下了頭,掌心被指甲刺地生疼。


    “你不應該向我說對不起,你對不起的隻有你自己,還有保護你的人!”


    想到明月,徐宣立刻有些待不住了,他隻想立刻回到教室去,隻是在此之前,他鄭重地對著林如玉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你,今天你說的話,我絕對不會說出去一個字!”


    林如玉輕笑了一下,“快回教室去吧,我洗把臉就回去。”


    徐宣感激地走了,隻剩下林如玉還留在原地,徐宣的背影漸漸地遠去,林如玉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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