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秦大娘和秦二娘是什麽性情,她們始終都脫離不了後宅女郎的屬性。而她卻不一樣,會像男人那樣拋頭露麵。


    她身上擁有現代女性的所有特點,自我,有主見。


    這樣的一個女郎若要找一個能容納她的夫家委實不易,所以從始至終她都沒想過在這個以父權為尊的時代裏覓得一門好親事。


    王簡純屬意外。


    也許他最初也是抵觸的,更或許他們本就是同一類人——叛逆。


    一個未出閣的官家娘子,跑去同佃農嘮家常,同下仆廝混從商,這本就是離經叛道;一個尊禮守節,深受儒家熏陶的貴公子,枉顧倫理綱常殺兄弑父,這也是離經叛道。


    秦宛如坐在窗前單手托腮,不得不承認她是欣賞王簡的,欣賞他的殺伐決斷,欣賞他追求的清正嚴明。


    換句話來說,就是在大事上不糊塗。


    若說多喜歡,也談不上,但好感是有的,因為跟他相處起來還挺舒適。


    那種恰到好處的融洽令她放鬆,不用在他麵前裝,因為他清楚自己的底細,恰恰他又能接納她繼續做棉匠,沒用高門大戶的那套規矩來約束她。


    這是非常難得的。


    如果兩人組合生活在一起,似乎也不錯。


    秦宛如並不抵觸,她不抵觸跟王簡成婚,畢竟要遇到一個接納她,信任她,不把她當成嬌弱女人看的男人委實太難了。


    王簡應是沒把她當成後宅女郎看的,要不然當初也不會把王老太君的金釵托付給她去昌州找呂四他們。


    這般重要的事情,足以見證對她的信任與賞識。


    見她坐在窗前發呆,彩英好奇問:“小娘子在想什麽?”


    秦宛如回過神兒,“沒想什麽。”


    她收起心思,想起竇氏曾跟她說過的話,錢要權要,男人也要,先撈進手裏再說。更何況王簡生得不錯,下一代應該也不會太差才對。


    先前王簡同梁王廝混時會忌憚衛國公,現在則是明目張膽了。


    幾人聚了一回,梁王老兒心情高興,說道:“許久都沒像今日這般痛快過了,神清氣爽。”


    周項文提醒他道:“還有瑞王那小子呢,得處處盯著,莫要叫他生出亂子來。”


    梁王:“生不了事端來。”又道,“他若生出事端來剛好一網打盡。”


    王簡慢條斯理地拿起一塊瓜啃食,曹複香看向他,問:“王老弟清減許多,想是費了不少的精力。”


    王簡“唔”了一聲,“家父身體每況愈下,我看著很是擔心。”


    梁王:“真這般嚴重了?”


    王簡點頭,“腦卒中,半身不遂,不能言語,我阿娘又日日跑去說氣話,禦醫說病人最忌動怒,照這樣下去,不知道他還能熬多久。”


    三人沉默。


    周項文問:“那王老太君身子骨如何?”


    王簡:“能吃能睡,也沒人氣她。”


    周項文:“……”


    王簡繼續說道:“嚴高這群人,諸位打算如何處置?”


    梁王:“這個節骨眼上還是莫要動他們,待他們把瑞王的事平了之後再一個個收拾清理幹淨。”


    王簡冷哼一聲,“那幫狗東西,還想以祁縣的事拖我下水要挾我保住他們的狗命。”


    梁王:“保著吧,他們年事已高,也該致仕安享晚年了。”


    王簡抿嘴笑,摳門道:“國庫裏的銀子可不是用來養這群人的。”


    梁王似想起了什麽,問道:“你那官貸打算什麽時候實施下去?”


    王簡回道:“我打算拿給秦致坤做,待他把祁縣的事處理完回來了,就調到戶部去,他有基層經驗,最合適不過。”


    梁王點頭,“把一幹烏七八糟的清理幹淨了,朝廷是該大刀闊斧整頓整頓。”


    提到這茬,王簡眼中充滿著憧憬,“陛下親政,是該一展身手了。”


    這話說得幾人摩拳擦掌,早就想把這個腐朽的朝政重新改革。


    入秋的時候天氣還是一樣炎熱,王老太君由家奴抬著去看了看衛國公,昔日威風蕩然無存,整個人病懨懨的,如枯木般沒有絲毫生氣。


    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王老太君的心裏頭也不是滋味。她看了他許久,才幽幽道:“文霖走到今日這般地步,可曾後悔過?”


    衛國公沒有理會,似乎連看都不想看她。


    王老太君歎了口氣,“你且好生將養著,王家無需你再操勞,三郎他應付得很好。”


    聽到這話,衛國公轉動昏黃的眼珠子,死瞪著她,寫滿了恨意。


    王老太君拄著拐杖,平靜道:“你自小便是我悉心教養長大的,小時候教你忠義廉恥,你全都拋之腦後,先帝賜我這根拐杖,上打昏君下打佞臣,你私造兵器圖謀不軌,可曾想過王家人的安危?”


    衛國公的呼吸變得急促。


    王老太君輕輕歎道:“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罷了,隨你去吧。”


    她不願再多費口舌,由白芷伺候著離去了。


    七月初的時候閔縣這邊已經準備開工,平康坊也嚴陣以待。


    待第一批白疊子可以采摘時,是秦宛如親自去收購的。


    她拿著樣品對比,農戶采收來的白疊子經過查驗稱重後,扣除當初發放的種子錢,當即支付銅板取貨。


    當初說過的三十文一斤白疊子今日得以兌現,農戶們高興不已,哪怕扣除一半的種子錢,他們也能得不少利,比種莊稼劃算多了。


    采收來的白疊子陸續送往縣城作坊,運作得井井有條。


    合作社初步取得成果。


    第172章 衛國公病逝   感謝支持晉江正版的小可愛……


    秦宛如負責收購, 段珍娘負責製作,竇氏負責售賣,三人各司其職, 像去年那樣配合得相當默契。


    去籽的白疊子運送到平康坊那邊供應京中, 經過去年的火爆售賣後, 今年的熱度明顯降了不少。


    這在她們的意料之中。


    作坊這邊除了要備數百床被褥發貨到魏州, 還要彈製皮棉供應錢正升那邊的紡織作坊。


    柳婆子等人被安排了過去。


    也幸虧秦宛如提供了黃道婆三錠棉紡車, 極大的提高了紡紗效率。


    婦人們一人可以操作三個錠子, 一天七八兩紗累積也是非常快速的。


    待地裏的第一批白疊子收購完後, 秦宛如親自去了一趟紡織作坊。比起織麻, 棉紡織確實要輕鬆許多。


    婦人們會先處理棉線,對它進行漿線。


    這道工序是用水和麵攪拌成糊,將棉線浸透,目的是增強它的柔韌性, 防止紡織的時候斷線。


    恰逢錢正升夫婦過來,雙方一番交流, 錢正升帶她去看婦人們紡織。


    作坊裏織布機特有的“哢哢”聲響個不停, 那些婦人拿著梭子嫻熟穿梭, 腳下踏板默契配合, 經緯交叉間,素棉布在手中一點點形成。


    秦宛如瞧著有趣, 也去試了一試。


    柳婆子說倉儲裏已經存放了幾匹,她差人取來秦宛如瞧,跟最初段珍娘在東市購買的一樣, 不過是叫白疊。


    那時候一匹白疊比絲綢還昂貴,現在也不過幾百文,秦宛如頗有幾分感慨。


    手中的棉布質感比麻布更柔軟, 親膚透氣,最適宜中下層百姓使用。


    錢正升夫妻也覺得這布匹不錯,送到鋪子裏應該能脫手。


    純棉布是素白,秦宛如打算再送些去染坊染色,花樣多些,也更易受人們青睞。


    這邊有柳婆子等人親自看守,秦宛如很是放心,帶了一匹棉布回去給段珍娘看。顏色潔白,質地柔軟,作坊裏的婦人們都覺得好奇,紛紛來圍觀。


    眾人看過都說好,問售價,一匹莫約五百文左右,不少人表示比被褥更易接受。


    那匹棉布被秦宛如帶回京,方氏等人瞧過也覺得五百文值。


    她同竇氏跑了一趟染坊,許婆子看過棉布後說可以染色,雙方又談起染一匹布的價,之前她們在許婆子這兒染線,量大的話會更便宜些。


    在染坊耽擱了許久,竇氏說起棉布品種,如果是夏天的話就要更輕薄的,秋冬季節則稍厚些,顏色也要多樣化,人們的選擇麵寬了,就更易脫手。


    這個秦宛如是認同的。


    假如更輕薄的質地,夏日裏穿起來吸汗透氣,價格也能適當壓一壓。


    那匹布被擺放到商鋪裏,有人看到了就會詢問,顯然對它是有興致的。


    現在魏州那邊打開了市場,段珍娘分批次發貨過去,發了七八百床被褥,散裝的也送了不少。


    秦宛如看著咂舌,問道:“表姐你發這麽多過去,姨母能脫手嗎?”


    段珍娘:“莫要小瞧你姨母,那麽大一個魏州城,她那張嘴,定有法子甩掉。”


    這話說得秦宛如哭笑不得。


    很快地裏的白疊子又成熟了一批,他們進行第二次收購。


    有商賈找上門來,意圖批量購買被褥發往其他州售賣,被婉拒了,今年他們主打布匹,自己的材料都不夠用,隻做零售。


    紡織那邊也拿了一半的織布機趕做棉布,最先出來的一百二十匹被送往染坊,分別染了胭脂、牙白、鴉青和黛藍四色。


    染色的布匹要貴三十文,素白的則是五百文一匹。


    還別說,東西送到西市商鋪,胭脂色的最走俏。由於之前人們對白疊子有了認識,對布匹的接受度也順理成章。


    它比火麻布便宜,質地摸起來也不錯,不少人貪圖稀奇嚐鮮,買來裁做衣裳試試。


    很快棉布成為了鋪子裏的新寵,甚至是不少人的首選,因為價格合適,質地也不錯,感覺比被褥那些劃算。


    對於那些嫌綢緞昂貴,嫌麻布太糙的群體來說,棉布的出現緩解了他們的尷尬。


    李南甚至也買了些散裝的白疊子和布匹托瑤娘替他縫製禦寒的棉衣,瑤娘覺得不錯,也托他再買些回來給家中老娘縫製一身棉衣棉褲。


    王簡無意間瞧見她縫製,頗覺好奇,像他們這種貴人,過冬大多數是狐裘鵝絨蠶絲,摸到手工做的棉襖,還挺稀奇,軟軟糯糯的。


    那種布他沒見過,隨口問:“這是什麽布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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