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宛如愛辣口,跟段珍娘耗了不少白菜葉子,用它裹著炙羊肉爽脆又順口。


    若覺得渴了,還有清熱祛濕的飲子茶和銀耳蓮子湯飲,女郎們多數飲用銀耳蓮子湯飲,郎君們則抿點小酒。


    紅泥小火爐上還燉著羊湯,山裏入夜冷,喝一碗熱乎乎的羊湯是最暖身子的。


    姑娘們吃膩了炙羊肉,又去用了些清湯素菜,秦宛如用羊雜蘸炙羊肉的醬碟,又發現了新口味。


    人們吃吃喝喝,酒足飯飽後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白日裏轉了一天,多多少少都疲憊。姑娘們愛湊熱鬧,幾人紮堆專門找席臥的房間擠在一塊兒。


    山裏的夜間清淨,又入冬了,每間屋裏都供有炭盆取暖。


    臨近子夜時分,白日秦宛如用到自家老爹身上的周公夢起了作用。


    秦致坤睡得迷迷糊糊間,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好像在唱歌。


    他尋聲而去,見到一個老媼在河邊漿洗一匹緞子。


    那緞子顏色潔白,不知是用何物做成,似蠶絲又不似。


    秦致坤頗覺好奇,彎著腰問:“老人家,你在唱什麽呢?”


    老媼抬頭看他,說道:“我在唱喪呢。”


    此話一出,秦致坤嚇了一跳。


    老媼繼續道:“我看上了一戶人家的閨女,想讓她做我的衣缽傳人,準備把她帶走。”


    秦致坤皺眉,“人家有父母生養之恩,豈能容你隨意領走?”


    話語一落,那老媼忽地消失不見,整條河裏都彌漫著潔白的緞子。


    一道聲音從河中傳來,“我原本是墜河的織女,空有一身紡織本事,卻沒有衣缽傳人,你家的三女兒,我相中了,要帶她走。”


    這話把秦致坤嚇壞了,從夢中驚醒,醒來摸到方氏在身邊,這才意識到是做了噩夢。


    他微微鬆了口氣,幸好是夢。


    不過之後他怎麽都睡不著了,那老媼說話的模樣一直在腦中盤旋,令他的心裏頭極不舒服。


    一個被淹死的水鬼,說要找他家三女兒做傳人,這事怎麽想都覺得晦氣。


    翌日早上方氏見他眼下青影沉沉,問他是不是沒有睡好。


    秦致坤坐了會兒,才欲言又止道:“我昨晚做了一個噩夢,被嚇著了。”


    方氏:“???”


    秦致坤睡眼惺忪地發呆。


    方氏推了推他,“做了什麽夢,說來聽聽?”


    秦致坤搖頭,“還是算了,不吉利。”


    他這一說,方氏反而更是好奇了,戳他的背脊道:“什麽夢?”


    秦致坤猶豫了許久,才道:“是關於三娘的。”又道,“我夢到一個奇怪的老媼,她在河邊漿洗一匹緞子,邊唱歌。”


    “???”


    “我問她唱的是什麽歌,她說她在唱喪。”


    “……”


    “後來她跟說我,她是一個墜河死了的織女,一身紡織本事無人繼承衣缽,她相中了咱們三娘,說要帶她走。”


    聽到這話,方氏接連呸呸呸,罵罵咧咧道:“你這都是做的什麽夢,不是咒咱們三娘死嗎?”


    秦致坤哭喪著臉,“都跟你說了不吉利,你偏要聽。”


    方氏起身道:“我去看看三娘。”


    秦致坤也道:“你趕緊去瞧瞧。”


    另一邊屋裏的秦宛如還在睡懶覺,方氏敲開門進去看她。


    幾個姑娘們擠在一塊兒,秦宛如是睡在最邊上的,裹著被褥子隻看到頭頂。


    方氏忙上前把她扒拉出來,生怕她被捂壞了。


    秦宛如睡眼惺忪地囈語了一聲,方氏見她好模好樣,這才放下心來。


    回到自己房間,秦致坤已經穿好衣袍,問道:“怎麽樣了?”


    方氏:“你就會嚇唬人。”


    秦致坤鬆了口氣。


    結果好巧不巧的,今日眾人去龍湖那邊遊玩,秦宛如不小心崴到腳,差點落進了水裏,若非段珍娘眼疾手快把她拽住,鐵定遭殃。


    眾人被嚇得不輕,秦致坤更是嚇得腿軟。


    方氏忙上前問她有沒有受傷,秦宛如並無大礙。


    方氏稍稍放下心,卻不敢大意,因為她想起早上秦致坤說的那個噩夢。


    這不,秦致坤心裏頭也是七上八下的,總覺得湖裏像有古怪似的,一不留神就會把自家閨女拖下去作伴。


    方大郎對釣魚有興致,一行人又尋了地方垂釣。


    龍湖景致優美,方氏卻無心觀賞,她對水忌諱,不讓秦宛如靠近。


    夫妻倆心裏頭都有點怵。


    秦致坤把方氏偷偷拽到一旁,小聲道:“我心裏頭總是不踏實,回去後你找相士給咱們三娘看看,她近日可有災害。”


    方氏“嗯”了一聲,壓低聲音道:“你早上說那老媼是在河裏淹死的,得讓三娘防水,勿要近水。”


    秦致坤嚴肅道:“有道理。”


    夫妻倆竊竊私語,不遠處的秦宛如暗搓搓地瞥了他們兩眼,明顯意識到昨晚上的周公夢起作用了。


    很好。


    她老娘是最信神神怪怪的,若是正兒八經跟他們說她要去種地,他們估計會打死她,也隻能搞這些旁門左道去糊弄他們了。


    接下來的幾日遊玩不必細說,秦致坤隻告了四天假,先提前回去上值。


    他回京後沒隔兩天人們也陸續回去了。


    方二娘上京來耽擱了不少時日,要忙著魏州的生意,回去後的第二天就先離京。


    眾人相送。


    臨別前方二娘叮囑自家閨女萬事三思而行,段珍娘拿到老娘給的錢銀喜滋滋道別。


    方家人也要在年前趕回去,趁著秦致坤休沐那天送他們出城。


    短暫的團聚一下子又散了,方氏挺舍不得娘家人。


    秦大娘也來相送,賀亦嵐有事耽擱脫不開身,讓她帶了話。


    一家子在城外道別。


    這一走,不知要什麽時候才能再見。


    方老夫人心裏頭到底舍不得,拉著方氏的手道:“在京中過日子不容易,以後有為難的地方隻管書信來,知道嗎?”


    方氏點頭。


    母女敘了許久,方家人才坐上馬車離去了。


    夫妻目送他們離開,方氏自言自語道:“這一別,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相見了。”


    秦致坤摟了摟她的肩膀,“以後還有機會的。”


    方氏:“以前在安義縣的時候回趟娘家方便多了,現在進京來離了這般遠,也不知是好還是壞。”


    秦大娘道:“阿娘淨說喪氣話,以後妹妹們都會在京城裏紮根安家,日子芝麻開花節節高,比龜縮在那窮鄉僻壤的地方好多了。”又道,“在這裏開闊了眼界,增長了見識,難道不好嗎?”


    方氏笑道:“好好好,你在這裏嫁得好,她們也會嫁得好。”


    秦大娘:“爹也會升官兒。”


    秦致坤笑嗬嗬道:“借你吉言,我這輩子要求不高,若能靠俸祿養家就行了,其他的沒甚要求。”


    方氏:“那你還得努把力,至少也得爬到四品,才能養好一家子。”


    秦致坤掰著指頭細算一番,“四品的話一年能有一百多貫俸祿,我幹到致仕,興許能買上宅子,有處容身地?”


    第67章 織女娘娘   繼承衣缽


    方氏:“把閨女們都打發出去了, 花銷自然就少了。”


    陳婆子提醒道:“娘子還是早些回去吧,外頭風大又冷。”


    方氏看向秦大娘,叮囑道:“夫妻倆相互忍讓包容些方能長長久久, 和和睦睦。”


    秦大娘點頭, “阿娘的叮囑女兒都記下了。”


    雙方又寒暄了陣兒, 才各自打道回府。


    回到秦家後, 夫妻倆去秦老夫人房裏說了會子話。


    似想起了什麽, 秦致坤正色道:“兒以前從未想過招上門女婿, 這回經嫂嫂們一提, 倒是猶豫了, 五個女兒,若都嫁出去了,家裏頭確實空蕩蕩的。”


    秦老夫人愣了愣,問道:“想留一個下來?”


    方氏:“我倒是想留一個下來, 以後身邊有個體己人,也不至於晚年太寂寥。”


    秦老夫人若有所思。


    秦致坤道:“阿娘是什麽想法, 不妨說來聽聽。”


    秦老夫人嚴肅道:“我已經是黃泥埋到脖子上的人了, 你們夫妻還年輕, 這事兒我不摻和。你們若想留一個在家裏, 便留著,若不想留, 便不留,我沒什麽看法。”頓了頓,“不過這事兒還得征求姑娘們的意見。”


    秦致坤點頭, “現下二娘和三娘已經長成,是留不住的,隻能看小的兩個。”


    秦老夫人:“那也不著急, 她們現在才十一歲,離及笄也有好幾年。”


    秦致坤:“日後再看吧,反正都在家裏養著的。”停頓片刻,“前些日去龐山遊玩,兒做了一個噩夢,想請相士來給三娘看看她今年的運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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