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簡瘋了似的衝上前,竇維和嚴禹諸的遺體已經被處理妥當,他們安靜地躺在那裏,好似睡著了般。


    竇昌懷黯然道:“父親說,他對不住你。”


    王簡臉上的表情扭曲得可怕,他的喉嚨像被人掐住了般,絕望又無助。


    看到他茫然又手足無措的樣子,竇昌懷心底泛起了心疼,訥訥道:“請三郎節哀。”


    王簡淚眼模糊,那張年輕的臉龐上沾染了本不屬於他的掙紮,喉結滾動,他沙啞道:“昨晚,他們都還好好的。”


    竇昌懷沉默。


    王簡失控地衝上去揪住他的衣襟,憤怒道:“阿兄,昨晚老師都還好好的!”


    竇昌懷靜靜地望著他,字字錐心道:“父親說,他這一生光明磊落,唯獨你王簡,是他唯一虧欠的人,他對不住你。”


    這話把王簡徹底擊潰了,溫熱的淚水滾落到手臂上,竇昌懷仿佛聽到了那個年輕人心碎的聲音。


    那張年輕俊朗的麵龐被悲傷浸染,它一點點染上了他的眉眼,他的靈魂。


    那雙支離破碎的眸子裏盛滿了掙紮與痛苦,那是忠孝仁義與人間正道的一場苦戰。


    它們一點點啃噬著這個年輕人的心,讓他在理智與情感中掙紮徘徊,不得解脫。


    竇昌懷輕輕掰開他的手,淡淡道:“父親走得很安詳,他說你已經長大了,他也沒有什麽好教你的了,往後的路,遵循本心就好。”


    王簡哭了。


    這是他第一次在他人麵前哭,毫無體麵尊嚴。


    他淚眼模糊地望著他,嘶啞問道:“阿兄,你教我什麽是本心?”


    竇昌懷啞口無言。


    王簡泣不成聲,“是讓我拿起屠刀維護你們所謂的正義,去弑父嗎?”


    竇昌懷沉默。


    王簡絕望又悲傷,“那是生養我二十年的父親,我曾經視為一生信仰的存在,我日日祈盼著有朝一日能成為他。可是現在你們卻告訴我他是吃人的惡鬼,讓我拿起屠刀大義滅親……


    “阿兄,你們也太看得起我王簡了。我為什麽要去忤逆他,我隻要乖乖聽他的話,待他百年後,國公府的爵位便會落到我手裏。


    “我有大好的前程,隻要對你們視而不見,我便依舊可以做那個清清白白的國公府世子,我為什麽要受你們的蠱惑去忤逆他?”


    竇昌懷沒有說話,因為他說的都是事實。


    王簡步步後退,仿若他們這群人是洪水猛獸般。


    他麵無表情地走到兩具遺體跟前,給他們磕了三個響頭。


    “阿兄,我要走了。”


    他說走就走,頭也不回。


    竇昌懷默默地望著他走遠的背影,張了張嘴,想說什麽,終是忍下了。


    然而不到茶盞功夫,那個人又回來了,紅著眼眶,倔強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來送老師一程。”


    竇昌懷笑了笑,也許他父親並未白白喪命。


    這個人,是個君子。


    翌日他們把兩具遺體火化後,嚴禹諸的骨灰由嚴家的仆人帶了回去。


    竇昌懷則要護送竇維歸鄉,家中還有親人等著他回家。


    王簡送了他一程,盡最後的師生情誼。


    兩人一身白袍,一個攜帶骨灰盒,一個背著靈牌,快馬加鞭趕往洛水。


    途中京城那邊消息走漏,國公府派人前來追殺。


    他們遇到圍堵那天已經接近傍晚,天空烏雲密布,黑沉沉的,似要落下來般。


    些許小雨從空中滾落下來,十匹駿馬揚蹄飛奔,勢必將竇家人首級奪下。


    意識到在劫難逃,王簡二人行到一處狹窄的隘口時忽然勒停馬兒,他衝竇昌懷道:“阿兄先走,我斷後。”


    竇昌懷焦急道:“我不能讓你受到牽連!”


    王簡取下用白布包裹的白蠟杆紅纓槍,“你走,我護你。”


    “三郎……”


    “走啊!”


    眼見陣陣馬蹄聲逼近,竇昌懷還猶豫不定。


    王簡狠狠的一槍-刺到馬股上,馬兒吃痛瘋了似的揚蹄狂奔,竇昌懷失聲道:“三郎!”


    王簡嘶聲道:“走!”


    這處隘口又細又長,便於堵截。


    王簡一人一馬阻擋在道路中央,一身白衣孝服,背上背著恩師靈牌,手持白蠟杆紅纓槍,如泰山立頂。


    細密的小雨從空中灑落下來,冷風吹動衣袍,他靜靜地等著前來獵殺他們的敵人。


    沒過多時,十名黑衣人追擊而來。


    王簡禦馬後退,將他們引入狹長的通道裏,用那套衛國公從小教他的王家槍法去屠殺國公府的殺手。


    馬匹的嘶鳴聲響徹山穀,一對十的血腥拚殺在細密小雨中拉開了序幕。


    他們王家祖輩一生在戰場上拚殺,那套王家槍法流傳了四五代,是第一次用來對付自己人。


    王簡如受困的猛獸,把這兩日受到的折磨全都發泄到那群人身上,下手辛辣殘暴,不留退路。


    背上竇維的靈牌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身為王家人的恥辱,嚴禹諸生前的怒斥更是曆曆在目!


    你父親把你們王家戰死沙場的忠魂生生玷汙了!


    你們王家祖輩用性命去掙來的忠烈名聲在他的野心麵前一文不值!


    以及,元初三十一年,琴娘的丈夫和公公在常州礦場遇難……


    元初三十四年,科場舞弊案致使蔣允先十年寒窗夢破……


    元初三十五年,曲陽賑災糧款被貪,劉大明一家皆在……


    字字錐心,句句刻骨。


    那些憤怒的質問猶如帶刺的鞭子鞭笞到他的尊嚴上,笞打得麵目全非。


    雨,越下越大,染透了那身沾血的孝服。


    紅纓槍上沾染了腥紅的鮮血,慘烈的哀嚎聲和馬匹的嘶鳴聲在山穀間彌漫。


    王簡殺紅了眼,猶如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用殘暴的殺戮去平複心中的怨恨。


    他恨竇維,他曾經敬重的恩師,用大義凜然的仁義道德去血淋淋地撕開了王家的偽善;


    他恨衛國公,他曾經景仰崇拜的父親,為了私欲折斷了他身為王家人的驕傲;


    他更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與掙紮,夾在忠孝與正道之間無法掙脫。


    濃鬱的血腥氣息很快就被冷風吹散。


    最初那十人並未把王簡放在眼裏,他畢竟是嬌生慣養在後宅裏的貴人,不像他的兄長那樣是個徹頭徹尾的練家子。


    而當十人裏一半死在他的槍下後,他們再也不敢小瞧這個養尊處優的年輕人。


    他猶如一匹嗜血的惡狼,眼眶腥紅,臉上沾了鮮血,殺人又狠又毒。


    幾人不敢輕敵。


    山穀間的雨愈發大了,王簡持著紅纓槍,堵在隘口裏,槍頭上的鮮血一滴滴往下墜落。


    他馬術精湛,隻要在馬背上,幾乎可以與馬合二為一,他們根本就沒法擒拿他。


    那家夥又非常狡猾,仗著隘口優勢以一敵十,再加之紅纓槍又是長兵器,使得他們不敢近身,吃了不少的虧。


    幾人相視幾眼,想法子把他逼落下馬再收拾。


    雙方莫約纏鬥了茶盞功夫,又喪生了一人才換得把王簡逼落下馬的機會。他吃了虧,在地上狼狽翻滾,幾人聯手攻擊。


    王簡爆發出全身力量拚殺,一人的劍落忽地到他的手腕上,迫使他棄槍躲避,隨後麻利地撿起屍體上的利劍應對。


    這場血戰,是王簡一生中廝殺得最艱難慘烈的一場。


    那身素白的孝服裂開了好幾道口子,背上的靈牌被打落在地。


    一人勒馬踩踏。


    他徹底憤怒了,重新拿到紅纓槍後,爆發出排山倒海的力量,一棍打到馬腿上。


    馬兒吃痛跪了下去,馬背上的人摔落下來,被他一槍捅死了。


    慘烈的哀嚎聲和腥紅的鮮血刺激著王簡的神經,變得更加殺戮瘋狂,硬是豁出去把十人一個個斬殺。


    直到最後一人受傷在地上苦苦掙紮哀求他饒命,他毫不留情的一槍捅去,把那人活生生捅穿了一個血窟窿。


    那人瞪大眼睛痛苦地抽搐,他看著他冷不丁笑了起來。


    那張白皙的臉上沾染了鮮血,一雙腥紅的丹鳳眼裏含著變態的笑意,整個五官都被反常的豔麗籠罩,危險到極致,猖狂到極致。


    重新撿起碎掉的靈牌,王簡將它背到背上,翻身上馬,冒雨前行。


    一場大雨澆滅了這場慘烈的血腥殺戮,它很快就將地上的血腥衝刷幹淨。


    那十人的屍體在山間荒野裏無人祭拜,如果說他們的死亡是王簡屠殺的開始,那麽接下來,他將在這條道路上越走越遠。


    黑夜,將整個大地吞噬。


    竇昌懷到底擔心王簡不能應付,躲在前麵的一處亂石旁等他。


    聽到急促的馬蹄聲,在昏暗中瞧見那身白衣孝服,他激動呼道:“三郎!”


    第37章 我膽小   你當是海底撈呢


    王簡勒停馬兒。


    竇昌懷從石堆裏跑出來, 見他安然無恙,幾乎想哭,“三郎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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