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賀家定的禪房在後山東廂左數第一、二、三間,在來的路上,老夫人曾向她們描述過,雖然隻是小小的三間禪房,但卻是她托了好多關係,費了很大力才定下的,因為白馬寺的法事隻做三天,賞景之人也唯有這三天能來白馬寺。


    而禪房隻有幾十間,要的人多了,自然就房源緊張,虧得老夫人平時的人緣還不錯,才得了三間,擠是擠了點,但相比那些訂不到的還是好很多。


    但讓葉秀芝沒想到的是,她帶著婆子丫鬟到產房外才知她們的房間被人占了,對方是信國公府的人,是什麽三房的姨奶奶。


    不管她們是誰,占了她們的房總要上前爭辯,誰知對方得知葉秀芝身份,竟仍無所顧忌,說什麽都不離開。


    遇上這種蠻不講理,鳩占鵲巢的,白馬寺的沙彌來了也沒用,兩邊都是各有來頭的貴客,他們誰也得罪不起,便希望哪一方主動退讓。


    葉秀芝這些年的脾氣好了很多,要是往年,她早衝進去把人踢出去了,現在隻是讓丫鬟婆子去理論。


    對方報出信國公府的名頭,想仗勢欺人,料定了隻要他們不離開,就算對方是什麽侯夫人也不敢把他們如何,更別說爭執期間,這姨奶奶聽說了葉秀芝半路歸家的事,覺得這夫人來路不正,越發不把人放在眼裏。


    情勢焦灼之際,秦硯及時出現。


    他與葉秀芝恭恭敬敬作揖行禮後,才命人直接動手把搶占禪房的人給揪了出來,剛開始那什麽姨奶奶還叫囂著要找他們算賬,秦硯自報家門,讓他們回去告訴信國公,說想算賬的話就去康平王府。


    那勞什子姨奶奶沒想到這俊俏後生居然是個王爺,哪裏還敢叫囂,灰溜溜的走了。


    把鳩占鵲巢的人趕走後,葉秀芝與秦硯道謝,說:


    “禪房都是女眷,就不請王爺進去了。今日之事,幸好王爺恰巧路過,出手相助,回去之後定會將此番恩情告知侯爺。”


    誰知秦硯卻說:“侯夫人言重,我並非恰巧路過,我是特地來此等候夫人的。”


    葉秀芝愣住不解,秦硯又說:


    “此間禪房狹小,恐夫人與老夫人住不慣,我另外安排了後山別院,請夫人移步。”


    若是旁人,葉秀芝定會拒絕,可對方是康平王,他是自家閨女的師父,又剛剛施以援手,若是直接拒絕,未免不近人情。


    正猶豫時,秦硯又說:“請夫人移步別院,其實也是因為我有事與您和老夫人回稟,事關平樂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又事關女兒,葉秀芝再無拒絕的道理,隻得應允下來,命人去尋老夫人與平樂。


    葉秀芝看著眼前的翠綠青竹出神,心中忐忑,她拿不準康平王究竟有何意圖,事關平樂……難道是……


    “夫人,從北邊的窗戶看出去滿山紅,您快來看看吧。”


    丫鬟出來請葉秀芝去觀景,可她現在哪裏有這心思,撫著才微微隆起的小腹,葉秀芝長歎一聲。


    罷了,她一個人在這裏幹著急也沒用,還是順其自然吧。


    正要隨丫鬟入內,就聽見院門口傳來人聲和腳步聲,葉秀芝趕忙迎到門邊,見是邱氏,上前攙扶。


    邱氏擺手,翻過來拖著葉秀芝的手,說:


    “你怎麽出來了,快進去。”


    兩人走入院門,邱氏問葉秀芝:“康平王何在?”


    看著平樂跟承王離開後,邱氏叫兩個丫鬟跟去伺候,一直沒回來,她拜完佛,捐了香油,給那丫頭求了支姻緣簽,剛解完簽,就有康平王的人來請她上後山別院。


    她來白馬寺多年,隻聽說過白馬寺中有別院,卻從未上去過,隻因這地方並不是有錢就能進的,沒想到今天會托康平王的福進來一回。


    “平樂那兒好像有點事,他隨碧溪碧池去照看了。”葉秀芝回道。


    先前聽說平樂出事,她本來是想自己親自去的,但一旁康平王卻立刻過來保證,說一定會將平樂安全帶回,讓她在此好生歇息。


    邱氏了然,進房觀景時聽丫鬟們說起信國公的親戚仗勢欺人的事,邱氏憤然道:


    “什麽狗屁倒灶的親戚也敢仗勢欺人?這事兒我記下,總不會就這樣算了。”


    葉秀芝勸道:“算了吧,就是幾個不懂事的,何必跟他們置氣。”


    邱氏說:“這氣都不置,那信國公府還真當我們宣寧候府好欺負呢。”


    見葉秀芝還想勸,邱氏說:“好了好了,這事兒我有分寸,你來處理。”說完,邱氏將葉秀芝喚道窗前坐好,叫丫鬟們去院子裏玩耍,葉秀芝便知她有話說,待丫鬟離開後問:


    “母親有事與我說?”


    邱氏點頭,將來時一直捏著的簽紙遞給葉秀芝,趁著葉秀芝看的時候,邱氏從旁解釋:


    “上上簽!簽文的意思是:姻緣就在眼前!”


    葉秀芝笑問:“娘您不是不信這些?”


    邱氏說:“我原本是不信的,老大個姑娘,這麽多年都沒找著合適的,怎麽就近在眼前了?可我剛拿著簽文出來,迎麵就撞見了康平王的人。”


    葉秀芝明白邱氏的意思,說:“這都是巧合,康平王是平樂的師父,他要有那心思,不是早就……何必等到現在?”


    邱氏擺手:“有些男人心思晚,師父什麽的,我倒覺得不算事。”


    葉秀芝將簽文折好放在桌上,說:“我還是覺得不太像。”


    邱氏嘖了一聲,問她:“那你覺得康平王為什麽突然對咱們示好?”


    “王爺與侯爺交好?”葉秀芝說。


    邱氏直搖頭說葉秀芝不開竅,兩人正說話,就聽外麵丫鬟來報:


    “老夫人、夫人,大小姐回來了。”


    邱氏說:“是也不是,咱審審你閨女就一清二楚了。”


    片刻後,賀平樂牽著沈馨雅的手入房,邱氏原是想讓丫鬟把人押到跟前‘審問’,沒想到看見垂頭喪氣的沈馨雅,邱氏又生生把問話給憋了回去。


    賀平樂讓丫鬟給沈馨雅打誰梳洗,一番整理後,沈馨雅才恢複成往昔的端莊整潔,怯生生來到邱氏她們麵前。


    她梳洗的時候,賀平樂已經把她帶沈馨雅回來的原因簡短說了一遍,避開了沈馨雅欠潘涼兄妹錢的事,隻說沈馨雅識人不淑,中了潘暖的計,被騙到白馬寺來的。


    “可憐見的,那潘家人如今都快成潑皮無賴了,你怎的還敢與他們家的姑娘來往,下回交朋友可要注意了。”


    邱氏對沈馨雅善意提點。


    “多謝老夫人提醒,晚輩以後定會注意的。”


    沈馨雅知道賀平樂與長輩們說的有所保留,暗暗對她遞去一抹感激。


    就算今天的事情瞞不過,秦照肯定會告訴她爹知曉,但沈馨雅自然不希望鬧得天下皆知。


    “你與平樂年歲相仿,不用拘束。”


    葉秀芝看出沈馨雅的緊張,給她遞了塊糕點說。


    沈馨雅確實一天都沒吃什麽東西,早早被潘暖騙來此地,又經曆一番驚憂坎坷,腹中早已饑腸轆轆,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葉秀芝,沈馨雅接過糕點道謝:


    “多謝侯夫人。”


    葉秀芝將糕點盤子往她麵前推了推,又拿起茶壺親自給她倒茶,說:


    “不必客氣,我與你父親是舊相識,若你不嫌棄,便喚我姑姑也是可以的。”


    沈馨雅確實聽父親說過宣寧候夫人早年救過他性命的事情,但當時她因為看賀平樂不順眼,連帶對賀家的人都有成見,經曆事情後才能看清一個人的品行。


    就好像她之前不敢相信賀平樂會出手相救,捫心自問,若是賀平樂遇險,自己大概不會救得這麽盡心和爽快吧。


    “那潘家兄妹如今在何處?做出此等惡事,絕不能善罷甘休。”邱氏說。


    賀平樂回道:“我師父在處理呢,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提起秦硯,邱氏來了精神,礙於沈馨雅在場,不好‘審問’得太過明顯,隻得旁敲側擊:


    “你師父今日怎會來此?你與他約好的?”


    賀平樂搖頭表示:“我可沒有,誰知道他怎會來此,說不得是約會哪個大和尚的。他師父是道士,他卻來寺廟,回去我告訴他師父去!”


    “口沒遮攔,沒點規矩!”葉秀芝警告般拍了一掌女兒後背,提醒她要尊師重道。


    賀平樂欲言又止,小聲嘀咕:“規什麽矩?他自己不也沒規矩。”


    “你說什麽?”葉秀芝蹙眉高聲,儼然要跟賀平樂算賬的樣子。


    賀平樂現在哪裏敢氣她,就算親媽沒事,回去也肯定要被親爹數落的,能夠讓親爹數落自己的人隻有親媽,可不能招惹。


    趕忙賣乖打趣:“沒什麽沒什麽,心平氣和,弟弟在肚子裏要有樣學樣的。”


    說完,賀平樂想伸手去摸葉秀芝的肚子,又被葉秀芝一掌拍開:“去。”


    就在這時,外麵有人丫鬟來問:


    “老夫人、夫人,承王殿下問他的表妹是否在此?”


    邱氏看了一眼沈馨雅,對外回道:“在,請殿下進來飲杯茶水。”


    傳話丫鬟領命而去,過會兒就回來了,沒帶回承王,又帶回來句話:


    “殿下說,多謝老夫人好意,茶就不喝了,請表妹出去,他要送她回家。”


    邱氏了然:“哦。那……”


    眾人看向沈馨雅,問她的意思,沈馨雅眉頭緊促,神情看起來有些沉重,但她還是站起了身,對邱氏和葉秀芝福身告辭。


    抬眼看了看賀平樂,不知怎的,賀平樂與她突然生出些許默契,起身道:


    “我送你。”


    沈馨雅微微鬆了口氣,對賀平樂點了點頭。


    兩個姑娘走出房間,來到別院的拱門前,承王秦照就站在門外,聽見腳步聲才回過身來。


    他轉身的那一刻,沈馨雅有些害怕,試圖往賀平樂身後躲,但也隻是片刻,很快就想通逃避不是辦法。


    秦照看見她們,先看了一眼賀平樂,與她點頭致謝後才將注意力放到沈馨雅身上。


    與他印象中,端莊冷傲的沈馨雅有些不同,今天的她全身都寫著無助和害怕,這樣的沈馨雅看起來竟比平常的她可愛多了。


    秦照說:


    “本來說要與你一起去上香的,誰知突然有事,我就先帶她回去了,改日再會。”


    賀平樂沒有回話,而是看向沈馨雅,用眼神詢問她願不願意隨秦照離去,沈馨雅深吸一口氣,對賀平樂說:


    “今日大恩,馨雅沒齒難忘,前路茫茫,若今後還有再見之期,馨雅定好生報答。”


    說完這些,不等賀平樂反應過來,沈馨雅便放開她的手,毅然決然的對秦照說了句:


    “走吧!”


    然後,也不等秦照,沈馨雅就頭也不回的離開。


    賀平樂和秦照對望一眼,紛紛對沈馨雅這種馬上就要上斷頭台的架勢表示不解。


    秦照對賀平樂拱手告辭:“我就不等皇叔了,賀小姐幫我與他說一聲,回頭我去他府上請罪。”


    賀平樂點頭回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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