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女兒千方百計為自己謀劃,蘇玉修百感交集。


    更多的,是驕傲,是感動。


    他想,或許真的像女兒所說的那樣,他還能再重新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而那一天,不會久。


    不會太久的。


    揮手道別,轉身的一瞬間,父女倆心有靈犀地落下一滴淚。


    經此一別,往後再見,隻望珍重,再珍重。


    *


    昨日一場大雨,把沐浴在寒風中的鹿城更添一份冷,清風拂來,撩過肌膚,有種戰栗的酥麻感。


    好在太陽如約而至,陽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大岡山腳下升騰起一片霧靄,鋸齒形的山巒被朦朧的霧氣塗上抹異常柔和的乳白色。


    穹頂雲層稀薄,覆蓋在一望無垠的田野,站在山腰,能看見那頭的碧藍天際十分有層次地從頭頂淡下來,一直淡到與地平線接壤。


    牛車艱難地翻過一座木橋,總算到達了目的地。


    “喬家小子,又來村裏修農器啦?”


    木橋下,是一條幹涸的渠道,渠道兩旁站著幾個扛鋤頭的大姐,粗衣麻布,頭戴灰布巾,典型的當代農村勞動人民麵孔。


    喬景明跳下牛車,衝車把式揮揮手,才應道:“嗯。”


    幾個婦女結伴著慢悠悠走上壩子:“有空去俺家轉轉,幫俺修修大牛新買的自行車。”


    陳家嬸子當兵的小兒子去年退伍回來,轉業在市政務局謀了份好差事,這才工作一年多,就攢票子加上轉業費安置費,給他老爹爹買了輛自行車,還是飛鴿牌,全村僅此一戶,就連支書村長家都買不起,可叫人好生羨慕。


    這不,跟在陳嬸身邊的婦人都比往日多了不少。


    “才買來幾天呀就壞了。”有個婦女調笑她。


    “你懂啥。”陳家嬸子斜眼睨她,鼻腔裏哼出一道不屑的聲兒:“城裏人說這自行車就得時常保養著,得讓它壽命長點,一看你們就沒眼見。”


    其實自行車壓根沒壞,她就是想讓喬景明這個懂行的人幫忙瞧瞧,她怕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她家老頭子騎壞了。


    那麽貴的東西,壞了可得不償失,金貴的自行車當然要好好愛惜。


    一個婦女酸溜溜的:“要那麽長的命幹啥?指望它給你養老送終啊?”


    “去!不會說話就別說。”她有個爭氣又孝順的兒子,怎麽會為養老發愁,這些個沒見識的婦人,見天兒的就會說酸話。


    陳嬸不屑地輕哼聲,婦女們哄堂大笑,晃著鋤頭朝喬景明走了過來。


    “喬家小子,是要去支書家吧?咱姐兒幾個正好要去那邊幹活,一起過去?”


    喬景明頷首,沒拒絕,跟在一群嬸子身後去了支書家。


    此時天色大亮,七點半的時間點,鄉村道路上許多村民們扛著鋤頭上工。


    喬景明去了村支書家,支書吃完早飯後便帶他去了農機社,整個村的所有農機全匯聚在這裏。


    前幾日收到來信,說是村裏耕田的農機發生了損壞,這是唯一一台耕田用的農機,價值極高,如果壞了,損失可不小。


    公社上得到消息後,特意派人下來,讓村支書無論花多少錢也務必請人修好。


    其實本應該讓機修廠的正式員工派人下來修理,可村支書存有私心,便叫了喬景明,這錢,他要讓他賺。


    “你先看看,能不能修,不能的話我再讓廠子裏派人下來。”如果農機問題過大,甚至需要用到專業工具,喬景明確實是不能修的,除非他有專業工具。


    反複端詳一番農機損壞的部位,喬景明心中大石落地。


    “可以,零件磨損,不是什麽大問題。”


    農機在使用過程中,由於工作環境影響,砂石、粉塵、農作物殘渣都會使農機產生磨損,如果不及時修理繼續使用,會對精密配合麵以及潤滑結構會發生巨大破壞,關鍵部件就會提前失效,整台機器的壽命也就岌岌可危。


    好在村支書及時發現問題所在,把喬景明請了過來。


    倒是花費不了多少時間,先仔細清理一遍農機,再給機器做好潤滑工作,能很大程度上降低零件之間的接觸摩擦力,延長壽命。最後檢查,換新零件,大功告成。


    眼見著日頭越高,村支書扛起鋤頭就要出遠門:“明啊,你慢慢修,我讓大妮兒守在這裏給你搭把手,我得去盯著他們上工。”


    喬景明沒回頭,應了聲:“好。”


    與村支書道別後,喬景明掏出工具開始對農機操作起來。


    張大妮熱情地給他端了張小板凳讓他坐著修,坐好後她也端了張長凳過來,坐在他身側。


    喬景明嫻熟的動作叫張大妮看得津津有味,逐漸入了迷。


    說起來她活了這麽多年,最佩服的就是二姨家的大兒子。


    喬景明簡直是她的榜樣,有一手好廚藝,又有一手拿手的修理技能,三年就晉升為五級技工。最重要的是,他長得好看,這樣的相貌給整個家族都沾上了光。


    有時候進城探親,當她喊喬景明表哥的時候,她能明顯感受到周圍年輕女孩們羨慕的目光,可把她牛氣壞了。


    有這樣一個親戚,張大妮別提多驕傲。


    “大妮,端盆水來,我洗個手。”喬景明突然的出聲打斷張大妮的心思。


    “好嘞!”


    沾滿柴油的雙手黑黢黢,放入清水後,木盆瞬時染上一片渾濁,水麵布滿油星子,輕輕一攪,油點子像調皮的奶娃娃歡快地四散開,幾秒後重歸於一團。


    “你媽呢?”喬景明甩甩手,把黑水潑到牆角地麵,很快滲入地下,連同黑色柴油融化開來。


    “我媽?”大妮兒坐在長凳上晃蕩起小短腿:“我娘上工去了呀,你找我娘幹啥?”


    “算了。”


    喬景明拿出工具袋裏的水杯接了杯水,農村常見的大葉子茶,也叫這茶叫“凝清茶”,茶葉是用海棠樹的葉子製作而成。


    初夏的時候,村裏人時常會摘些海棠葉,洗淨後曬幹保存,想喝就放水壺裏加水煮,喝起來甘甜清冽,爽口消暑。


    喝完茶水,喬景明背起工具包準備走人,臨走前從褲兜裏掏了隻用碎布裹起來的小荷包,遞給大妮兒。


    “拿去給你媽。”


    大妮兒好奇接過,“啥呀這是。”


    拆開後,一疊整整齊齊的票券看花了張大妮的眼。


    布票、肉票、工業票……總共五種,每種不小於兩張,他們家攢半年都攢不齊的量。


    “哎——你又給俺家這麽多票幹啥?!”


    “我媽給的。”說完人就走出去老遠。


    張大妮捧著一疊票眼淚汪汪,感動地快哭了。


    “大表哥對俺家太好了,嗚——”


    ……


    農機修完已經是上午九點半的樣子。


    喬景明張望四周找尋目標,正巧碰見剛來時遇到的陳家嬸子,扛著把鋤頭在田裏休息,沒過多久,竟拎著鋤頭準備歸家。


    “不幹了,我這身體剛養好沒兩天呢,我得回家歇著了。”


    這日頭愈發猛烈,即使剛下過一場雨,在地裏幹活卻絲毫不覺涼意。


    “喲,您可真是金貴,這都休息兩天了,還歇呢!”


    “這有個吃商品糧的兒子就是硬氣哈,說回家就回家。”


    “人家可不在乎這點工分!”


    “嘁——你們就羨慕去吧!我兒子可是說了,人家醫生說我這個病是“累病”,就得多歇,要不然看病的錢就白花了,我可不想給我兒子添麻煩。”


    到時候累垮身體又被她家老頭子背上城,花個一塊兩塊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就像兒子說的,不要為了那一厘半點的工分累垮身體,不值當!


    她有個出息的兒子,才不用像這些婦女一樣累死累活幹。


    “行了,先走了,劉隊長你把我工分記上,該記多少記多少,別多了也別少了,免得落了瞎話!”


    在眾人豔羨的目光下,陳家嬸子扛起鋤頭慢悠悠往家趕,喬景明見狀,迎了上去。


    “喲,喬家大小子!”


    “嬸子。”喬景明對她點點頭,彎了彎唇:“找您有點事。”


    陳嬸掏了掏耳朵:“啥,你找俺有事?”


    稀罕了,喬景明找她能有啥事?


    陳嬸想半天也想不出來,猛然間一個念頭滑過,她驚駭地一個咯噔。


    這小子莫不是看上自家小閨女了?


    作者有話要說:


    翻頁,還有一章~回家見麵啦~


    第55章 ·


    哎喲那感情好!家裏現在就剩一閨女吃幹飯,眼見著都要十八了還沒處對象,她愁得頭發都快白了。


    大女兒雖然馬上就要嫁到隔壁村,好歹男人是村長兒子,家裏條件不錯,吃喝不愁。


    這喬景明是吃城裏商品糧的,小閨女要是跟了喬景明,就能嫁到城裏去。


    聽說喬景明工作能力強,才做三年就上了五級工,再來兩年豈不是要六七八往上了,再往後發展,說不定就成了什麽主任、副廠長、廠長……登上人生巔峰做大官兒,她就成了當官兒的丈母娘。


    哎喲,光是想想,就覺得渾身燥熱,憋不住的激動,她這命也忒好了!


    要不是陳家嬸子現在還不知道喬景明早在年前就升上了七級工,怕是一見到他就往家裏拉,萬一看上自家小閨女,那就攀上高枝兒了!


    這時陳家嬸子的思維已經跟隨幻想發散到外太空,被喬景明連叫好幾聲才反應過來。


    “啊?喬家小子你剛才說啥?俺沒注意聽。”


    喬景明:“。”


    “我說,想用錢票跟您換點蔬菜水果,您家裏有多餘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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