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禾看他一眼,冷笑一下,道:“怎麽?王先生除了有監視人的習慣以外,還有灌女人酒的習慣?”


    “沈小姐誤會了,下午確實是我們的人太蠢,打擾到了您。這杯酒完全是為了給您賠罪,您給我個麵子,大人不計小人過,否則霆鶴可要在心裏給我記上一筆了。”


    “這你就說錯了,大人不計小人過的是周霆鶴,可不是我,王先生你這酒恐怕是敬錯了人。”


    王致遠身家背景雖不及周霆鶴,但王家也算是南京數得上的一大豪門,更何況王致遠這幾年在政府秘書處摸爬滾打,早就積累了不少的威信。


    要知道,今晚在場眾人,有一半都是要仰著頭看他的。他本想借著沈青禾逼出周霆鶴,順便用這個小姑娘找一找下午落了一地的顏麵,在眾人麵前樹立幾分威信,可不想對方牙尖嘴利,非但三番四次駁他的麵子,還打得一手好太極,就是不接酒杯。


    這邊的動靜自然引起了場中一些人的注意,他們慢慢湊過來,興致傲然的看著這一幕,都在猜測著接下來要如何收場。


    黃文雪看了一眼圍觀的人群,本能的就向著自己表哥說話,“沈小姐,就是一杯酒而已,你就喝了吧。”說著抬眼瞥了眼元小枳,讓她幫腔的意味十分明顯。


    都是大爺,元小枳不敢不聽隻好猶猶豫豫的開了口,“是......是啊,沈小姐,好歹給王先生一個麵子。”


    沈青禾看著對麵明顯站在了一條線上的三個人,不悅之色上了眉頭,她正欲說話,不想下一刻一個聲音就插了進來。


    “青禾?”男聲疑惑的喊了一聲沈青禾的名字,撥開圍觀的人群走進來。


    沈青禾看了一眼來人,同樣有些驚訝,“顧先生?”


    來人正是顧聞時,他此次來南京是為了談一筆生意,正好趕上今晚這場酒會,據說南京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了。顧聞時先前跟著朋友到三樓的時候,確實看見了許多熟麵孔。這會兒談完事,剛想離開,沒想到就看見了沈青禾的身影。


    他走近,環視了下吧台上幾人的神情,問道:“都是你朋友?”話雖是這麽問的,可上來就一手環上了沈青禾的肩膀,看向對麵的目光透著不善,維護的意思不言而喻。


    “剛認識而已,不熟。”沈青禾站起來,問他:“怎麽突然來了南京?”


    “談筆生意。你呢?”


    沈青禾想起跟周霆鶴的約定,此時自然不能穿幫,於是道:“我跟著周霆鶴來的。”


    “今晚也是他帶你來的?”


    看她點頭,顧聞時就微微皺了下眉,“他人呢?”環顧四周,根本看不見周霆鶴的人影。


    “和朋友上去了。我看你剛才從樓上下來,沒有看見他嗎?”


    王致遠坐在一旁,看著兩人熟稔的態度,若有所思。


    “先生麵生的很,不是南京人吧?”


    “我姓顧,上海人。”顧聞時看了他一眼,“王公子,幸會!”


    “你認識我?”王致遠有些意外。


    “我和尊父有些私交,下午剛好在他的書房看到過你的照片。”顧聞時笑道:“王公子真是一表人才 。”


    “表哥,你剛才真的沒有看到霆鶴嗎?”黃文雪突然問道。


    王致遠道:“我已經讓人去找了,說不定等會兒就有消息了。”說罷,看向沈青禾:“沈小姐要不要想一想,霆鶴有可能去哪裏了?”


    沈青禾聽著他話裏的試探,心裏雖有幾分焦躁,但麵上依舊不動聲色,“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還真是想不到。”


    顧聞時就道:“你要是這會兒沒事的話,我幫你引薦一個人?”


    “誰啊?”


    顧聞時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攬著沈青禾到吧台的另一端去。這一端,隻坐著兩個女人,顧聞時走近,叫了一聲:“黃董事長。”


    對方抬起頭來,一看見是顧聞時,立刻熱情笑道:“顧先生,生意談完了?”


    “是啊,”顧聞時指了下沈青禾,道:“這不就是記著您的囑托,不敢怠慢嗎?”


    黃董事長的臉上就露出了幾分疑惑,看向沈青禾。


    顧聞時趁機介紹道:“沈小姐,沈記專櫃的老板。”


    黃董事長聽說頓時恍然大悟,立刻認真打量起沈青禾來。


    之前沈青禾與顧聞時的合作,大多集中在上海部分,雖然早就知道永安百貨在全國半數城市都有分店,但是考慮到供貨問題,沈青禾因為還沒有想出便捷之法,於是就將沈記產品在上海之外上架的事先擱置了下來。


    直到半個月前,顧聞時突然發現沈記多了一大爆款——衛生棉,立刻找上了沈青禾,商量在南京分店設沈記專櫃之事。


    這事兒當時簽約時,雙方雖然都有意向,但也都是口頭約定。於沈青禾來說,是由於供貨的問題。而於顧聞時,謹慎起見,他決定觀望一段時間,先看看沈記專櫃在上海的情況再說。


    短短幾個月,沈記專櫃雖然銷量驚人,超過了百貨商場內同類型的大多數產品,一躍成為國民認可度最高的產品,但顧聞時也隱隱感覺到了沈青禾供貨的吃力。專櫃裏的爆款商品隔幾周就會缺貨幾天,而沈青禾的反應卻是偏消極,及時補不了貨不說,還常常找不見人。


    顧聞時是知道她和楊亨利合作之事的,覺得沈青禾將大半的精力花在了這件事上,以至於將沈記之事拋諸腦後,於是索性也就不提沈記入駐其他分店之事了。


    可他又很快從衛生棉裏看出了潛在商機。自從見識了衛生棉的月銷量,顧聞時立刻就著手做了相關調研,發現這種產品在國外確實已算是大眾熟知的產品。但讓他驚訝的是沈青禾的售價,一包成本價在國外都要兩美元的東西,沈青禾在國內的售價竟然隻有兩塊錢。


    雖然以目前的國民生活水平來說,兩塊錢確實不少,可要知道這兩塊錢裏麵除了盈利和出廠成本,還包括進口成本和運輸成本。


    而這在國內又是絕無僅有的產品。


    顧聞時私下算了一筆帳,上海的衛生棉市場被沈青禾打開的同時,產品的基本價格也定了,別人要是跟風也做這類生意,從國外進口一批產品到國內銷售,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考慮到進口成本和運輸成本,至少將銷售價格提高至沈青禾的三倍到四倍,另一條則是為了賣出去,延續沈青禾的價位來銷售,這兩條路最後都會因為賠本而破產,前者因為已有低價產品作參照而無人問津,後者則因賣價還沒有成本高而血本無歸。


    最好的辦法就是跟沈青禾合作,繼續讓產品以專櫃的形式入駐商場。因著兩人之前的合作基礎,顧聞時於是先下手為強。


    對於他的合作意向,沈青禾沒多想就答應了。對於她來說,一來現代的成本本來就不高,現在的銷售價已經很能讓她賺的盆滿缽滿了,二來衛生棉不像化妝品,前期的改造工作並不多,唯一有些頭疼的就是中間的分裝問題。


    供貨的大量增加,她在民國小院裏的小作坊已經無法滿足了,尋找合適的包裝廠就迫在眉睫了。雖然可合作的工廠很多,但考慮到保密性,沈青禾依舊決定收購一間工廠自己掌握包裝流程。


    這件事之前交給了沈裕貞,但卻進展的不是很順利。沈青禾隻好先從現代緊急調出一批產品來做專櫃入駐,一邊繼續打聽合適的工廠。


    南京分店的專櫃上貨不久,沈青禾都還沒來得及問銷售狀況,這時聽到顧聞時的介紹,自然是有些詫異的。


    顧聞時笑著解釋:“黃董事長聽說衛生棉是你引進國內的,還說有機會要見見你呢,沒想到你這麽快就來南京了。”


    “沈小姐,可見咱們還是挺有緣分,不介意的話先坐下來?”


    沈青禾就和顧聞時一起坐了下來,身後黃文雪竟也跟了過來,開口就叫黃董事長“媽媽”,沈青禾驚訝了一瞬,這可真是無巧不成書,南京這麽大的地方,她一個晚上所見之人竟然都是一家子。


    “原來黃小姐是您的女兒啊。”沈青禾笑道。


    “怎麽?你們認識?”黃董事長看向自家女兒,後者笑道:“剛剛認識的,她是周大哥的女朋友。”


    此話一說,桌上其餘三人都露出詫異的神色來。顧聞時驚訝於他們兩人的發展竟然這麽快,黃董事長和身邊的女伴交換了個眼神,道:“還是第一次看見霆鶴帶女孩子回來。”


    此話像是隻是一句感歎,並沒有過多的情緒。


    說完也不繼續糾纏於這個話題,而是與沈青禾聊起了專櫃之事。


    黃董事長一開口就是生意場上的恭維:“沈小姐看著年紀不大,生意卻做得這麽好。我聽聞時說了你在上海的一些事情,對沈記的衛生棉很感興趣,不知道沈小姐介不介意跟我多聊幾句?”


    她話音剛落,顧聞時就解釋道:“黃董事長的愛華公司是專做女性用品的。”


    沈青禾聽了,道:“您太客氣了,叫我青禾就好。其實我做得也是小本生意,在上海開了一家店,主要經營化妝品。跟您比起來不值一提。”


    “那怎麽又做起了衛生棉?”


    “就是了解到現在國內還沒有類似的產品,而且我之前也考察過國內類似的傳統產品,雖然價錢比較大眾,但是相較之下,還是沒有衛生棉安全衛生,我認為女性的很多婦科疾病與一條月經帶的反複使用不無關係。”


    黃董事長聽到最後讚賞的點頭,“想不到沈小姐還有這麽前衛的觀念!”婦科疾病其實早就存在,隻是中國曆來的傳統,很多女性雖然深受其害,但卻羞於啟齒,而到醫院或者診所就診的更是少之又少。


    “幾年前我也試圖引進過衛生棉,”黃董事長道:“但是因為它高昂的價格,加上大多數人對陌生產品的排斥,最後失敗了。青禾,實不相瞞,我非常驚訝你在國內的定價?據我所知,衛生棉就算是在國外,也隻有中上層階級才能消費的起。”


    她頓了頓接著道:“這麽大的一塊蛋糕,我想你應該不會是賠本賺吆喝吧?”所以,她認為沈青禾一定是有什麽特殊的進貨渠道或者引進了什麽先進的技術。


    沈青禾道:“您這麽說也沒錯,我們在國外有專門的工廠,又改進了一些生產技術,尤其是在棉條所使用的不織布上有了很大的研究突破,這不僅大大的降低了我們的生產成本,還讓我們產品質量相較國外市麵上的大多數產品有了更高的升級。不過目前配合這種技術的機器還在試用階段,沒有辦法達到量產,所以,目前我們的銷售範圍並不是很大。”


    沈青禾是實話實話,既然對方早就盯上了這塊蛋糕,那就一定對衛生棉的生產技術有過深入的研究,再看沈記的產品就會發現,兩類產品在質量和材質上是天差地別的,所以她用平平常的語氣解釋了產品更新換代的原因,又在最後點明因為技術受限所以無法與更多的人達成合作。


    黃董事長想了想,又問道:“最近正好我們有個考察團準備到國外去參觀學習先進技術。不知道沈小姐的工廠在哪個國家,方不方便我們去參觀學習?”


    “這個......恐怕不方便。”沈青禾道:“剛才我也說了,機器隻是在試用階段,我們團隊為了保密性,工廠都設在非洲一些人口沒有那麽密集的國家,況且,我也隻是負責後期銷售,對於前期生產並不怎麽關注。”


    沈青禾說完,氣氛就有些凝滯了。黃董事長的表情並不十分相信沈青禾的說辭,她還是更傾向於沈青禾想要在這一塊的銷售市場中獨占鼇頭,因此才會對生產渠道諱莫如深。


    立場不同,想法自然也就不同。顧聞時與黃董事長不一樣,他並不做工廠生產,因此對於沈青禾的生產渠道並不如她那樣執著,既然人家不想說,那就不說,對他一個後期銷售者來說影響並不大,反正就市麵上的產品價格來看,沈青禾這裏已經算是全球最良心了,這塊蛋糕他已經算是能吃上一部分。


    因此,這時立刻就出來打圓場,話音也是向著沈青禾,“沈小姐做生意啊,就是這樣,有自己的風格。不僅是衛生棉,凡是她賣出來的產品,市麵上都是獨一無二的,她向來不屑於和別人搶錢賺。”


    又道:“黃董事長,您公司最近不是新上了一款泳衣嗎?有沒有興趣在我們永安百貨也設一個專櫃啊?租金什麽的我給您打最低折?對了,我們商場的專櫃模式也是沈小姐提出來的,經過後期實驗,目前看來效果還不錯,絕對不會讓您虧本。”


    黃董事長笑起來,“聞時啊,你再這麽攬生意,恐怕你那百貨商場又要擴地方了。”


    “見笑見笑。”顧聞時半真半假的道:“現在錢不好賺,咱們都一樣。”


    總算是將剛才的話題岔過去了。


    沈青禾陪坐著,心裏卻起了幾分謹慎,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人關注起她家產品背後的生產問題了。要知道獨家做得久了,總會引起別人的眼紅,像黃董事長這樣的正派人士,會像今日這樣光明正大的問起,再誘以重利以促成合作,可要是肚子裏彎彎繞繞的人,要是明麵上問不出什麽來,誰知道會不會背地裏用手段。


    沈青禾決定接下來的一切行事一定要謹慎再謹慎。


    雙方談了這麽久,周霆鶴卻還沒有回來。


    王致遠已經坐不住了,想來他派出去的人也沒有什麽收獲,於是頻頻往沈青禾這邊看。


    沈青禾不想再等下去,於是朝顧聞時道:“我想回去了,顧先生沒什麽事的話就送我一程吧。”


    顧聞時自然樂意。


    兩人站起來的時候,王致遠就走了過來。問道:“沈小姐要回去?不等霆鶴了?”


    沈青禾笑道:“不知道他往哪兒浪去了,我就先回去了,王先生要是見了他,麻煩幫我轉告一聲。”


    “這麽晚了,我派人送送沈小姐。”王致遠說著就要招手叫人。


    顧聞時已道:“不必麻煩了,我送她就好。”


    早在他們在這邊說話的時候,王致遠就已經打聽清楚了顧聞時的身份,雖說是外來客,可永安百貨的名字他是聽過的,不僅聽過,還知道它背後的老板與南京很多權貴都有生意上的往來,背後的利益輸送就更說不清了。


    王致遠對著顧聞時,自然不能像對沈青禾時那樣隨意,隻好道:“那就麻煩顧先生了。”


    顧聞時開的車,將沈青禾送到陳元飯店,見她打了招呼就要下去,問道:“準備什麽時候回上海。”


    沈青禾想了想,道:“要看周霆鶴的時間。”


    顧聞時頓了頓,有些了然的點了點頭,又道:“黃董事長做生意向來光明磊落,所以我才會引薦給你,今晚之事,既然你已經明確拒絕了,想來她也不會再強人所難,你隻管放心。”


    “我知道了。”沈青禾點了點頭,下了車。


    一下車,她先是裝作不經意的朝四周看了看,卻並沒有發現跟蹤的人影。隻好按照周霆鶴之前開的房間號,到前台處取了鑰匙上樓。


    房門一打開,沈青禾走進去,剛想轉身關門,突然察覺到了不對,她似乎聽見了一聲很短促的呼吸聲,雖然隻是一瞬,但經過下午的監聽事件,她立刻就排除了自己幻聽的可能。


    她以為是王致遠派來的人先行潛進來了,關門的手頓了一頓,下一刻就準備一躍而出。


    這時黑暗裏卻出了聲,“是我。”


    聲音低沉,沈青禾卻還是聽出了是周霆鶴的聲音。她吃了一驚,“你怎麽回來了?”


    “先關門,然後開燈。”周霆鶴指揮道。


    沈青禾打開了燈,一回頭就看見周霆鶴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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