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沒說話。


    病房裏一陣寂靜,落針可聞。


    溫蕪咬著唇避開他的視線, 說什麽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懷孕的事。然而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存在感也很十足,像是在等著她妥協,不依不饒,充足的耐心。


    幾分鍾後,她像是終於僵持不住,率先仰頭看向他,雙眸裏的光芒弱了下來:“陸珩禮,你究竟想怎麽樣?”


    嗓音很輕,透著一股莫名的受傷。


    空氣中仍舊靜默了半分鍾。


    陸珩禮才稍微上前,眉峰微動,視線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他漆黑的眸裏染著比夜色還要濃稠的顏色。


    “五周,我的?”


    溫蕪呼吸一滯,雙手緊緊糾著床單,倔強的不肯承認:“不是。”


    陸珩禮雙眼微眯,深刻的五官輪廓越發深邃起來,染著一絲危險。正要說話,就又聽到她再次開腔說:“是我的。”


    陸珩禮神情一鬆,深邃的眉眼沉靜無波。


    雖然仍舊不願意承認孩子是他的,卻總比不承認懷孕的要好得多。


    溫蕪眼眶莫名濕潤,淡淡道:“孩子是我的,與你無關。不管你此時怎麽想的,總之都沒必要擔心我會用這個孩子栓住你,反正我也……”


    沒打算留下它……


    後麵這幾個字哽在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來。


    偏偏陸珩禮也聽懂了,深邃的眼簾半斂映出她認真堅定的小臉,平靜如水的深眸這時候凝聚起一股晦暗不明的情緒。


    “所以呢?”


    聽著他冷淡的問話,溫蕪隻覺得心口有些扯著疼,連著尾椎到腳趾都微微生疼,頓了許久,才緩緩將自己心裏的話說出口。


    “那晚本就是一個意外,我們就當做從來沒發生過。一個不完整的家庭,我沒有信心會讓孩子覺得快樂,有我一個前車之鑒就夠了。”


    她望著他深邃的眉眼,雙眼微微酸澀了起來,嗓音微啞著道:“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也沒有一個美滿的家庭。陸珩禮,我不會留……下他!”


    陸珩禮居高臨下的望著她,一貫高深莫測的黑眸凝聚著情緒,亦或是在思考著她說的話,情緒越大的時候他麵色就越發沉靜,漆黑的瞳仁幾乎深不見底


    溫蕪素手緊了又緊,他沉默越久,她心裏就越發沒底,床單都似乎要被她揪爛。


    長久的沉默之後,看著她堅定的目光,他漆黑的黑眸裏似乎閃過一抹似有若無的輕嘲,隨即轉身,長腿往門口走去。


    溫蕪才剛鬆懈下來,背對著他的男人腳步驀地一頓,撫在門把上的手收了回來。


    她登時又渾身緊繃起來,就見他又轉回身,周身淡漠的氣息在這刻顯露無疑,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你想過生下孩子自己沒能力照顧,也沒信心承擔他除了快樂以外的所有悲傷,所以自認為做了一個最正確的決定。”


    他嗓音緩慢而清晰,眼神沉靜:“這些都想過,唯獨認為我不會負責,或者說是你並不打算讓我負責,對嗎?”


    幾乎是每個未婚先孕的母親,似乎都會率先想一想自己是否有能力給予孩子幸福美滿,不希望孩子出生後因為殘缺的家庭而有所缺憾。


    這很正常,也在情理之中。


    隻是她把他排除的太快,拒絕的太狠,甚至從沒覺得或許可以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溫蕪心跳如鼓,不知道是被看透之後的慌張,還是因為他後麵那句負責的話。


    “懷孕後沒打算告訴我,生怕出現變故,甚至打算暗地裏自己一個人流掉孩子。”他漆黑的雙眸深深地看著她,棱角分明的下顎線冷硬,低沉的嗓音問她:“溫蕪,你想的麵麵俱到,甚至用自己的身世堵死我的話,怎麽就沒認為我會娶你?”


    耳畔傳來他低沉的嗓音,一下子猛的就衝進她的腦海裏,不停地回蕩。


    溫蕪錯愕在原地,神情呆滯的看著他,甚至一度覺得自己幻聽了。


    等她終於反應過來不是幻聽的時候,陸珩禮已經打開房門出去了。


    怔怔的看著房門,溫蕪嘲諷一笑。


    這有可能嗎?


    或是說娶了她就萬事大吉嗎?


    一段不被愛的婚姻,一對不恩愛的父母對孩子也沒影響嗎?


    日久生情,有可能嗎?


    溫蕪心中一團亂麻,原本好不容易堅定下來的心思在這一刻出現裂痕。


    門忽然被推開,溫蕪下意識的抬頭,就見戴著口罩的護士推著擺滿藥水器材的小推車進來。


    護士見她麵色好了不少,拿了水銀溫度計遞給她:“量一□□溫,看看還燒不燒,要是再不退燒,您先生怕是得把咱們醫院都給直接拆了。”


    溫蕪稍愣,接過溫度計。


    護士眼裏染了笑意:“剛才您先生送你過來,我們主任說隻是發燒做常規檢查就好,您先生硬是讓咱們主任親自把能檢查的都給你查了個遍,沒想到你隻是懷孕而已。”


    直接說要拆了醫院是有些誇張,但在護士看來,兩位很恩愛就對了。


    俊男美女,也挺引人注目的。


    護士去旁邊接了杯熱水,同時將藥和水遞給她,說:“這藥對胎兒有好處,一直老這麽發燒也不好,要多注意保暖。”


    聽到是安胎藥,溫蕪的手僵在半空,護士一把將膠囊放進她掌心,忍不住又多說了一句:“話說回來,您先生我總感覺在哪裏見過,就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盛景集團的董事長,除了很少有機會見到本人,應該沒多少人會不知道他吧?


    溫蕪深吸一口氣,忽然說:“他不是我先生。”


    “啊?”這會兒是護士愣住了。


    “他隻是我上司。”


    護士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明明從頭到尾那先生就沒反駁過他們的稱呼,對於孩子也是直認不諱,絲毫沒有避嫌,所以他們兩人不是夫妻是什麽?


    溫蕪沒有再繼續解釋,等體溫計量的差不多就還給了護士。


    三十八度,已經退下來不少。


    護士隻當他倆吵架,也沒再多話,拿著東西就出去了,順帶給她關了門。


    手心裏還放著膠囊,溫蕪一時心情複雜。


    那晚陸珩禮做了措施,事後她也吃了藥,這樣她還是懷孕了,就像是上天特意為難她,給她出了這麽一個難題。


    床邊的手機忽然響起來,她拿過一看,是許久不見的寧願。


    心中對於寧願不告而別還有些生氣,溫蕪本來是想直接當做沒看見的,電話響了四五聲,還是沒忍住接通了電話。


    溫蕪沒說話,那邊的人也在沉默。


    許久,寧願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才小心翼翼試探性的開口:“小蕪,我想你了。”


    溫蕪還是沒說話。


    寧願有些急了,以為溫蕪已經氣憤到不想再跟她說話,連忙道:“小蕪,我錯了我錯了,你別生氣好不好?等我回來我一定什麽都告訴你,你就別生我氣了。”


    電話那頭仍舊是一片安靜,寧願慌裏慌張的從被子裏爬起來,幾乎從床上掉下去,正打算著要不現在就坦白算了,電話那頭忽然傳來低弱的哽咽聲。


    寧願驀地一怔,仔細聽了一下。確定自己沒聽錯,然後心中更急了:“小蕪,你……怎麽了?”


    那邊的人沒回應,壓抑的抽泣聲隱隱約約。


    寧願急得一團亂麻,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電話裏忽然傳來溫蕪沙啞低弱的聲音,微微帶著哭後的腔調。


    “願願……”


    寧願等著她把話說完。


    溫蕪擦了擦眼淚,手掌撫向自己平坦的小腹,嗓音沙啞又透著一絲迷茫:“我懷孕了,是陸珩禮的。”


    寧願:“……?!”


    草!


    確定了溫蕪的話沒有開玩笑,寧願忍不住在心低爆了句粗口,整個人幾乎從床上蹦起八丈高。


    也沒去探究是什麽時候的事,直接對著手機就罵道:“他丫的陸珩禮!死渣男!就不知道用個措施,去他的腦子進水了隻顧自己爽!千萬別讓我看見……”


    溫蕪原本悲傷的情緒瞬間凝滯,額頭劃過一抹黑線,打斷了她越說越離譜的話,直接幹淨利落的解釋:“他用了,我也吃藥了。”


    寧願一怔:“那你還……”


    溫蕪沉默了。


    這沒法解釋,隻能說避孕失敗。


    寧願想了想又問:“那他現在什麽意思?”


    “我不想要……”這句話一旦說出口,後麵的話就輕鬆了不少,“願願,我沒打算要他,更不想讓他和我一樣。”


    寧願有些糾結。


    她自然是明白溫蕪的顧慮,可是她更清楚溫蕪喜歡陸珩禮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懷上喜歡的人的孩子,心中怎麽也會不舍吧。


    “他不……負責嗎?”寧願想了半天,才憋出這麽一句。


    隻要陸珩禮願意負責,那麽他們就可以共同撫養這個孩子,感情什麽的也是可以慢慢培養的。


    況且她家溫蕪那麽漂亮,陸珩禮怎麽都得給她日久生情!


    第38章 “你們已經在考慮結婚了?”……


    負責?


    聯想起剛才陸珩禮說的話, 溫蕪白皙的手指悄然手緊,可她並不希望兩人是因為孩子才結的婚。


    靜默許久,她道:“願願, 要是現在就讓你嫁給唐宴,你願意嗎?”


    嫁給唐宴……?


    寧願瞳孔猛的睜大,手下一鬆, 嚇得手機都差點掉到地上,連忙伸手接了好幾下才將差點掉落的手機抓穩。


    許久沒聽到動靜, 溫蕪皺眉:“願願?”


    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口, 寧願深吸一口氣, 才將手機放到耳邊, 幹笑道:“這個怎麽說呢, 前段時間我雖然是覺得我和唐宴的關係需要再好好考慮考慮,可是我事後想了想, 而且他也跟我如實坦白之後,我就覺得其實……嫁給他好像也挺不錯的。”


    那邊一片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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