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藏寶圖,我們還有顧榮,怕什麽?隻要阿瑜和青兒在,我就是要顧榮全部身家,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王允抿了抿嘴角,“蕭衍已經知道我們的意圖,早晚會動手。但現在還不是我們舉事的時機,我一直派暗衛找中軍的下落,可奇怪的是,這支號稱有數萬人的軍隊,不僅是我們,連北魏的探子都查不出下落。”


    王讚凝神想了想,忽然靈光一閃,“阿兄,蕭衍會不會是詐我們的?當初他手底下明明隻有三萬人,卻做出有十萬之眾的樣子。您想想看,他的主力明明都在龍驤軍,中軍這幾萬人哪裏來的?由誰統率?”


    王允閉眼,沉吟片刻,“大郎呢?這麽大的事,怎麽不見他的人影。”


    王讚支支吾吾的。


    “說!”王允猛拍了下桌案,鷹揚虎視一般,氣勢逼人。


    王讚立刻趴在地上,“大郎在城外的莊上,恐怕這幾日回不來。”


    “他在忙什麽?”王允皺眉道。


    王讚見瞞不下去了,隻能硬著頭皮解釋:“他,他偷偷買了未央居一個花娘,名叫彩雲。如今那娘子懷了孩子……”


    王允猛地起身,王讚渾身都開始發抖了,“大郎血氣方剛,不過一個侍妾而已……阿兄息怒。”


    “正經的媳婦不娶,先讓侍妾生子。你們這父母做得真是好啊!”王允怒極反笑,低斥道,“滾回去!”


    他無親生之子,實在是種遺憾。


    王讚走了以後,王允越想越不對勁。王竣買了未央居花娘這麽大的事,劉八娘不可能不知情,知情卻不報,莫不是找死?他沉著臉,命餘良去把劉八娘叫過來,但餘良回稟,劉八娘不在未央居。她跟手底下的人說要出一趟遠門,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


    盡管蕭衍已經走得很慢,甚至比預定的又晚了一日,但豫州行宮還是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裏。


    這行宮建在半山腰,因為湯泉而出名,附近也有不少達官顯貴的別業。


    所以遠遠望去,便是亭台樓閣高低錯落,庭院起伏相連,在一片青山中,雲霧繚繞,猶如天宮。


    “到了。”王樂瑤輕聲說。


    蕭衍的手臂卻收緊,將她禁錮在身前。


    “我們說好的。”王樂瑤靠在他的懷裏,“兩個月後我就回去,你不能再偷跑出來了。你自己也是病人,別仗著最近沒發病就為所欲為。”


    “我一日都受不了。”蕭衍壓低聲音說。


    王樂瑤失笑,覺得他真是又粘人,又孩子氣,像紙糊的老虎一樣。虧她初次見到他帶著一隻白虎,橫行街市的時候,還被他的氣勢嚇到說不出話。


    “你是一國之君,真以為能跟我一直過尋常百姓的日子嗎?”王樂瑤自己跳下馬,摸了摸馬頭,“回去吧。記住我的話,不要操之過急。”


    她後退兩步,轉身往前走。


    心中其實也有些不舍,這短短一段行程,他們在山上看雲卷雲舒,在人間看萬家燈火,前所未有的放鬆,前所未有的靠近。而她此去,便又要回到那個身份,那個位置,不能再放縱任性。


    “阿瑤。”蕭衍叫了一聲。


    王樂瑤回過頭,看到他翻身下馬,幾步走了過來,抓著她的肩膀。


    “答應我,若是太痛苦,就不要再繼續治了。”


    “嗯。”王樂瑤點頭。


    但蕭衍太明白她的性子,無比倔強,什麽事都要力求做好,不是他三言兩語就能勸下的。他隻能又把她抱進懷裏,抱了很久很久,王樂瑤也沒推開他。


    最後還是暗處有個怯弱的聲音:“主上,急報。”


    蕭衍眼中一道冷光過去,那個人立刻想自我了斷。他也不想打擾帝後告別,可確實是急報……


    王樂瑤後退一步,她不能再跟蕭衍這麽難舍難分下去了。他是皇帝,怎能陷於兒女情長之中。那她真成了紅顏禍水了。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所以她狠狠心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向行宮。


    蕭衍站在原地,看了許久,就像一個被負心女子拋棄,卻還深愛著她的男人。


    暗衛集體歎了口氣,主上愛得實在太卑微了。相反皇後娘娘卻很冷靜。自古癡情空餘恨啊。


    直到看見她安全進了行宮,蕭衍才翻身上馬,說道:“拿來。”


    立刻有暗衛上前,把一個竹筒恭敬地遞給他。


    蕭衍從裏麵抽出密報,一下看完,“謝濩?”


    有點意思。如此誘餌,王讚竟還能忍得住,怕是背後有高人指點。


    蕭衍將竹筒塞進行囊裏,卻發覺行囊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不屬於他的東西。


    他仔細地摸了摸,然後把東西拿出來,發現是一個水色的香囊。打開香囊,裏麵塞著一縷如春絹般的發絲,還有一張字條。


    他看完,身子猛地震了一下。


    晨起時,他在摸她的發,她問道:“你就這麽喜歡我的頭發嗎?”


    “嗯。”他其實是想留一縷在身邊的,但又舍不得剪。


    ……她竟然知道他在想什麽。字條上寫著: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筆力蒼勁,收尾處似有無法宣諸於口的情意,淡如雲煙。


    蕭衍深呼吸了口氣,緊緊抓著那香囊,幾乎要揉碎了,最後放進了貼身的地方,調轉馬頭,用數倍於來時的速度,狂奔了起來。


    第111章 貶官。(一更)……


    兩日之後, 蕭衍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宮中,先是吩咐蘇唯貞準備沐浴的東西。


    蘇唯貞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就看到蕭衍直接脫了袍子去淨室。這要是擱在從前, 實在不敢想象, 他們的主上,竟然能把沐浴擺在所有事情的前麵。


    蕭衍坐在浴桶裏,手捏著那個香囊, 抵在額頭上。他這兩日不眠不休地趕回來,也是為了不讓自己有時間去想她。


    她留的這個念想, 總讓他憶起他們在床榻上,發絲交纏,不分彼此的場景。


    他已經開始覺得日子難捱,一遍遍想她此刻在做什麽。


    恨不得一睜開眼睛,她就從行宮回來了。


    蕭衍沐浴完畢,穿上她親手所做的中衣。這回出門, 他舍不得穿, 怕把衣裳給弄壞了。他把衣裳的邊邊角角都撫平, 然後才套上袍子。蘇唯貞這才上前幫他, 跟他說了不在這幾日,宮裏和都城裏都發生何事。


    主要的, 急報上都寫到了, 就是說到沈約去桓家提親的時候, 蕭衍愣了一下。


    這木頭突然開竅了?


    蘇唯貞解釋:“沈侍中本來是去救謝博士的, 內司不放心,就跟他一起去了。他們二人發現了歹人的蹤跡,不好打草驚蛇,就埋伏在山頭上, 伺機營救。後來發生了打鬥,內司為了救侍中,被踢下了山澗。侍中情急之下,也奮不顧身地跳了下去,兩個人在下麵共渡了一夜,才被救上來。侍中覺得汙了內司的清白,就主動去桓家提親了。”


    蕭衍不禁笑了一下,沈約這種出奇冷靜理智,知道什麽不該做的人,居然會去跳山澗,還挺有趣的。看來兜兜轉轉,還是這兩個人在一起了,也算是件好事。桓氏高門,桓曦和聰明果敢,配沈約也足夠了。


    對於沈約而言,再入桓家門是件很難的事。畢竟當年桓家悔婚,給他留下不小的陰影,如今他竟又要求娶桓氏女。不過既然對桓曦和肯舍命為他,沈約受這點委屈也不算什麽了。


    “主上,仆替您把頭發弄幹,近來天冷了,仔細著涼。”蘇唯貞拿著熏爐,一點點烘幹蕭衍的頭發,又小聲問道,“皇後娘娘一切都好吧?”


    蕭衍頓了一下,冷冷地說:“以後不要在朕麵前提她。”


    蘇唯貞不明所以,莫非兩人在路上又吵架了?他也不敢多問,隻應了聲是。


    蘇唯貞重新給蕭衍梳好發髻,柳慶遠便來了。


    柳慶遠向蕭衍行禮,簡單地比劃了一下在永安寺的情形,然後把從佛塔前拿出來的東西,交給了蕭衍。


    蕭衍沒想到空道僧已經離世多年,有些惋惜,沒能看到一代高僧的風采。他展開那個東西,是一封書信。


    “吾友親展:關於你詢我藏寶圖之事,我在仇池國時亦有耳聞。然仇池國國力年年衰弱,皇室不思進取,貪圖享樂,縱祖上真有藏寶,恐也是代代取用,如今隻剩一個空殼。今看圖上所示之處,乃我兒時遊玩之地,已叫昔日故友前去求證,不日便有消息。空道。”


    蕭衍看完後,沉默地把泛黃的紙頁壓在案上。


    看來空道僧曾是仇池皇室的人,怪不得醫術了得。謝韶將這封信藏在佛塔前麵,讓有緣人看見,應該就是想告訴世人,仇池藏寶早已不存。那藏寶圖不過就是廢紙一張。


    可憐一群人為了爭奪一張廢紙,鬥得你死我活。


    不過這張藏寶圖隻是起了拋磚引玉的作用,人的欲望和野心,不會隱藏得太久。


    “陛下,接下來,怎麽辦。”柳慶遠問道。


    他們廢了一番心思,沒有把王家的人引出來,現在恐怕已經打草驚蛇。以王允的狡猾,不會再輕舉妄動了。


    蕭衍看了一眼案上,關於姚安令的東西,已經放在案頭了。蕭衍把文書打開,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看完後,他勃然大怒,將文書狠狠摔在地上。左右內侍都嚇得都不敢動彈,蘇唯貞勸道:“主上,擔心您的身體。”


    蕭衍怒不可遏道:“一個小小的姚安令,竟然擁家產如此之巨,官吏考評還給了中上,那些王家裙帶的刺史,太守,還不知道要貪汙多少!來啊,把王讚給朕叫來!”


    立刻有內侍小跑出中齋,守在暗處的人看見了,也悄悄跑開了。


    此時,王讚也正在家中大發雷霆,手裏拿著家法,作勢要打王竣。


    王竣直挺挺地跪在他麵前,陸氏在旁邊抱著他,“你要打就打我,不要打大郎!不過一個花娘而已,有什麽了不得的!”


    “有什麽了不得?這在尋常人家也就罷了,我們是什麽人家?外麵多少雙眼睛盯著!這個逆子,弄出這麽大的一樁醜事,我的臉都給他丟盡了!先行生下庶子,好人家的娘子,哪個還願意給他做妻!狐媚東西,我這就命人去莊上打死她!”


    王竣終於開口,“兒子心悅彩雲,她也是世上最懂我之人。父親若打死她跟孩子,我也不活了!”


    “你是被灌了迷魂湯了你!”王讚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的背,王竣被打得吐出一口血。他本身就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身子弱,哪經得住父親這全力的一下。


    陸氏尖叫著撲過去,“王讚,你敢打我兒子,我跟你拚了!”


    “慈母多敗兒,你還嫌不夠亂!來人啊,把夫人給我拖下去!”王讚喝道。


    立刻有下人上前來,七手八腳地去拉陸氏,陸氏也不是吃素的,左右一推,就撲到王讚麵前,抓著他的衣襟,惡狠狠地說:“你自己在外頭養了那麽多人,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麽資格說大郎!你別忘了,你能有今日是靠了誰。若無我娘家,你王家若無顧家,便什麽也不是!”


    陸氏的母族和顧老夫人係出同族,雖然是遠房,但也有些關係。顧榮就是陸氏為王允引薦的。


    王讚抬起手,想要打她,陸氏卻挺起胸膛,往他的方向頂,“你打啊,來,你打啊!”


    這個時候,家仆小跑著進來,“家主,宮裏來人了,說是陛下請您立刻進宮一趟!”


    屋中幾人都愣了一下。王讚疑惑,蕭衍已經多日沒有召見大臣,有傳言說他病了,正在療養,怎麽忽然要見他?藏寶圖一事,蕭衍也沒有證據,不會再咬著他不放吧。


    不過帝王召見,王讚也不敢怠慢,將家法狠狠丟在地上,看了陸氏母子倆一眼,就去換官袍入宮了。


    他進了中齋,向蕭衍行禮。心中有些虛,不敢直視龍顏。


    蕭衍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將手中的文書丟了過去,“你自己看吧。”


    王讚打開,那上麵竟然是姚安令的家產還有賬目的流向,其中蕭衍用朱筆畫出了幾筆流向他的,王讚的背後立刻就出汗了。


    “陛下,臣不知此事!”


    蕭衍何時查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縣令頭上?


    “不知?那送到你府上的錢,自己長腳飛了不成?小小的姚安令,隨便出手就是一萬貫錢。朕和皇後,太後在宮中一個月的花費,他隻要一餐就用掉了。朕倒是想問問刺史,誰給他的膽子,敢貪這麽多?”


    他話語很輕,但話中就像藏了把刀子,慢慢地割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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