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齊庸言仍舊如數拒絕, 但卻讓他癡情不悔的名聲更加響亮。


    但不論如何, 這些都與樂安無關了。


    她聽到齊庸言的任何傳聞, 都隻除了笑笑,便再無其他反應。


    而就在這樣的日子中,放榜日終於到了。


    其實考不考中,許多身居高位的達官顯貴們, 根本不必等到放榜日才知曉,尤其樂安這種,別說她本身是公主,哪怕不參與判卷,跟李承平打聲招呼就能得知唱第結果,而就算不問李承平,崔靜之劉思擷湯明鈞等等都是能事先知道結果,甚至參與判卷的人,隨便哪個給她個消息,她也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事實上,早在開始判卷時,劉思擷就給樂安來了信。


    但是,樂安卻連信上的火漆都未拆,便讓人原路退回去了,之後湯明鈞崔靜之的信,也是同樣處理。


    於是眾人便知曉了她的態度,於是樂安繼續每日赴宴出遊,對此次考試的結果,如同一個毫無根基的寒門學子一般一無所知,隻能等到最後的放榜這日。


    反倒是睢鷺隱隱約約知曉了一些。


    放榜這日是個好天氣。


    秋高氣爽,萬裏無雲,禮部貢院外一早就擠滿了黑壓壓的學子及其家人,樂安和睢鷺乘車到的時候,貢院前的道路已經擠得滿滿當當,等到院門開了,人群便如狹窄牢籠裏的泥鰍般拚命地擠,樂安和睢鷺便隻好在後麵稍等,等到門前已經幾乎空了,才下了車,手挽著手,走入了貢院。


    院門口有認出樂安的小吏,忙覥笑著想要引路。


    樂安揮揮手,讓他自忙去。


    然後便繼續和睢鷺慢悠悠地朝著記憶中的地方走去。


    “緊張嗎?”樂安握著他的手道。


    睢鷺搖了搖頭。


    “其實,我聽到了一些消息。”他說。


    “嗯?”樂安看他。


    睢鷺朝她笑:“聽說,幾位宰相大人,為了我的名次爭論地很是激烈。”


    樂安微微睜大眼。


    能爭論名次,那自然就是已經考中了。


    而能讓幾位宰相都為此爭執……那這個名次,恐怕還不是一般的中後位。


    睢鷺能聽到些消息,樂安對此並不意外,這本就也是她讓她多認識人的目的之一,以睢鷺原本的出身,他很可能都無法想象,那些高官子弟能夠接觸到的世界會比他廣闊多少。


    就比如考試結果,對普通學子來說,就隻能苦苦等待結果揭曉的一天,而那些站在更高台階上的人,不僅能更早地看到結果,甚至他的父兄長輩,還可以直接參與結果。


    雖然樂安自己這次全程未參與,但她不會避諱讓他知道這些,更希望他能適應於此,因為隻有知道了世界的真相,才能遊刃有餘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現在看來,他做得很好。


    短短一個月時間,就能讓人對他說出這種消息。


    “那你怎麽沒跟我說?”樂安挑眉道。


    睢鷺朝她眨眨眼:“因為想給你一個驚喜,看——”


    他指向那麵貼著黃榜,榜下人頭簇擁的牆壁。


    “你猜,我的名字會在哪裏?”


    樂安看過去。


    離得有些遠,樂安自然是看不清睢鷺的名字在哪裏的,但是隨著樂安和睢鷺的到來,幾個站在外圍,早已看到結果的人,發現了他們,然後臉上的神色便奇怪起來。


    有呆愣,有豔羨,有狐疑,甚至還有氣憤。


    樂安便眯了眼,看著那黃紙上,最上頭仿佛蚊蠅的小字,雖然距離遠到她連那是兩個字還是三個字都看不清,但她還是扭過頭,篤定地對睢鷺道:


    “我猜,是在最上頭。”


    睢鷺便笑。


    握緊了她的手,一步步朝那張貼著黃榜的院牆走去。


    而看到樂安和睢鷺兩人的人也越來越多,人群中發出驚呼聲,前麵的人聽到驚呼又回頭看,於是也呆愣或驚呼,等到兩人走到近前,擋在兩人麵前的人們便自發地分開,為兩人讓開一條道。


    那黃榜最上方的字也越發清晰。


    樂安終於看清,那是兩個字。


    而至於那兩個字是不是“睢鷺”,已經不需要用眼睛去確認了。


    稍微機靈些的人,已經朝著睢鷺喊了起來。


    “恭喜狀元郎!”


    “恭喜睢兄!睢兄高才!”


    “白汀真乃天縱奇才!”


    “睢兄,在下在狀元樓定了酒宴,稍後可否賞光駕臨?”


    “公主殿下,恭喜您喜得如此才高佳婿!”


    ……


    一聲又一聲親切又熱情的呼喊,有圖喜慶稱狀元郎的,有套近乎稱字的,又有大把肉眼可見年紀比睢鷺大得多,卻口口聲聲稱睢鷺為“睢兄”的,還有另辟蹊徑恭喜樂安的……


    聲音太過嘈雜,睢鷺和樂安便隻朝這些人笑笑,腳步卻未停,一直走到能看清那黃紙上名字的距離。


    “我看到了。”


    樂安看著那兩個無比顯眼的泥金大字,麵露微笑。


    “嗯。”


    睢鷺也笑。


    “恭喜你。”樂安道。


    “謝謝你。”睢鷺道。


    樂安看他一眼。


    睢鷺握緊了她的手。


    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低下頭,俯下身,貼近她耳邊道:“我不想去赴什麽宴,我們回家,好不好?”


    樂安眨眨眼,看著四周一圈看著他們如此親昵舉動陡然啞火的學子們,道:“好呀。”


    於是,在喜中狀元的這一日,睢鷺沒有赴任何宴會,樂安也沒有出去接受任何賀喜,兩人如常一般,乘車回了公主府。


    而公主府,自然也已經早早有人報喜。


    樂安和睢鷺到時,整個公主府便已經張燈結彩起來,大廚房裏飄出誘人的香味,隔著老遠,樂安便聽到冬梅姑姑中氣十足又喜意十足的聲音,從大門到臥房,所有的下人一見兩人,都彎腰作揖說上一句賀喜的吉祥話兒。


    兩人剛回了房,冬梅姑姑便又風風火火地進來,詢問今晚要辦什麽宴,要備什麽菜。


    冬梅姑姑還沒說完,公主府的邑司也找上來,說已經有不少人來上門慶賀,其中不乏高官顯貴。


    “有什麽備什麽吧。”樂安對冬梅姑姑道。


    又對邑司道:“上門慶賀的請進來,好好招待就是。”


    “那公主——和駙馬?”邑司看著兩人,遲疑道。


    客人來了,主人自然是要出麵招待的。


    “稍待。”這次是睢鷺回答,“等晚宴時,我和公主會出席的。”


    那麽言外之意,晚宴之前就不會出席了。


    而說罷這句,睢鷺又看著冬梅姑姑和邑司道:“我想和公主單獨待一會兒。”


    這便是趕人了,冬梅姑姑和邑司都驚訝地看了看睢鷺,但見樂安沒說什麽,自然也不會說什麽,兩人很快退下。


    “怎麽了?”其他人都出去了,臥室裏便隻剩樂安和睢鷺兩人,樂安便看著睢鷺道。


    她覺得睢鷺這會兒跟平常好似有些不一樣。


    若說是中狀元的激動,似乎也不是。


    從聽到人們第一聲喊他狀元郎開始,他臉上始終沒有太多激動的表現,雖然也笑,但始終沒有激動,沉穩地完全不像他這個年紀的少年。


    但現在,她覺得他眼裏似乎有些莫名的湧動。


    睢鷺看著她。


    “公主,”他叫道。


    “嗯?”樂安應聲。


    睢鷺又道:“您還記得第一次見麵時,您問我的一個問題嗎?”


    “嗯,哪個問題?”


    初次見麵時她問過他好多問題呢,樂安一邊問著,一邊覺得有些別扭。


    因為睢鷺突然又以“您”稱呼她。


    樂安也不記得從何時起,似乎是從大婚後,睢鷺便逐漸對她沒那麽“恭敬”,不再稱臣,也不再以“您”喚她,而是普通的你我相稱。雖然似乎不那麽規矩……但樂安從來就不是個多規矩的人,自然也沒糾正過他。


    睢鷺笑笑,“您問我——何為駙馬?”


    哦,這個啊。


    樂安點頭,“當然記得。”


    不行,還是覺得別扭。


    樂安正想著開口讓他改稱。


    “那時我回您——公主為正,為君;駙馬為副,為臣。”


    “所以,便如此時,我喚你‘公主’,又以‘您’敬稱。”


    睢鷺忽然俯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樂安齊平。


    “但是現在——我想‘僭越’。”


    睢鷺身體前驅,隨即,前額貼上樂安的前額。


    “其實,我前幾天對你撒了謊。我跟你說,我不在乎外麵那些傳言,但不是的。”


    “我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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