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


    他們齊聲喊著。


    樂安抬頭。


    有滴雨落在她臉頰上。


    她笑了笑。


    “對,公主殿下,你們叫我公主殿下……”


    “所以,除了要記住你們曾經說過的那句話外,我還想請你們記住——我是公主,是大梁的樂安公主。”


    “——不是你們要效忠的‘君’。”


    “公主!”有人淒聲大喊。


    樂安又笑笑,看向那人。


    “蘇兆和,我記得,你如今應該是任永州刺史,對吧?永州……雖然我沒去過,但我看過輿圖,那裏離京城可是很遠很遠的,你能趕來,這一路應該很辛苦吧?”


    蘇兆和用力搖頭:“公主,下官不辛苦!”


    樂安歎氣。


    “怎麽會不辛苦呢……聽到婚訊,奏請回京,得了準許後再處理好政務,趕緊赴京……這幾來幾回的,留給你們趕路的時間哪還有多少,所以,定是快馬加鞭,甚至日夜不休地趕來的吧?”她看著那位蘇兆和眼底明顯的青黑。


    這下,蘇兆和沒有再反駁。


    樂安又歎一口氣。


    “除了旅途勞頓外,你知道我最在意的,是什麽嗎?”


    蘇兆和懵懵的,搖頭道:“下官駑鈍。”


    “我最在意的,是你們任職地方的政務。”樂安道。


    她看向眼前這些人。


    “你們都說自己是處理好了自己任上的事物才趕來的,可是——你們幾乎都是一地之長官啊。”


    一地之長官,可不隻是個說著好聽的名頭而已,民間百姓將掌管自己一地的官員稱為父母官,父母官父母官——沒了父母,孩子何以為依?


    就算臨走時交代的再清楚,可偌大一地,時時刻刻都有難以料想的新狀況發生,人在當地都不一定能萬全,更何況人不在?


    尤其如蘇兆和等這些離得遠的。


    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個把月時間。


    樂安最後看向這些人。


    “我很開心,也很感激,你們能為了我的婚事而不辭辛勞,遠赴京城。”


    “可是——”


    “我隻是一個公主,或者,一個你們的朋友。”


    “一個公主、一個朋友的婚事,不應該讓無數地方長官,丟下他們的百姓,不辭千裏遠赴京城,隻為給她撐腰。”


    “我不奢望,你們能多為我做什麽。”


    “我隻希望,你們,能做好自己的本職。”


    “那便是……最讓我開心的事。”


    風聲陡然猛烈起來,吹得滿院的樹葉嘩啦啦作響,吹得樂安身上一襲寬大的袖衫如鼓滿了風的帆船,更吹得滿院無數張臉龐上奔湧而出的淚水,如雨般滾落。


    伴隨著愈發囂張的狂風,雷電和雨滴也終於應聲而下,天幕仿佛被剪開一個大大的豁口,如注的雨水傾盆而下。


    全都澆在這滿院的人身上。


    然而沒有一個人起身。


    “公主……”


    “吾等,知錯了……”


    風聲雨聲雷聲中,隱隱約約傳來帶著哭泣的聲音。


    *


    睢鷺頂著驟雨,一路抱著樂安回了兩人的臥房。


    講完那番話,或許是強壓的酒意終於上頭,又或許是強風暴雨的突然侵襲,又或者……因為從昨晚到現在的勞累,總之,那番話講完,樂安原本站地穩穩的身體突然一歪,睢鷺眼疾手快地看到,扶住,便看到她已經閉上的眼睛。


    於是,便再也不管麵前那些還在跪地哭泣的官員,一把將她大橫抱起,大步奔跑在這場突然的驟雨中。


    回到屋裏,冬梅姑姑趕緊叫人準備熱水,又叫人去熬薑湯和醒酒湯。


    睢鷺脫下她已經完全濕透的衣衫,抱著她放入滿是熱水的浴桶中,小心仔細、沒有一點不規矩地給她洗好身子,換上侍女準備好的幹爽的衣物。


    洗好澡,換好衣裳,薑湯和醒酒湯也已經煮好了。


    一聞到薑湯和醒酒湯的衝鼻子而味兒,她倒是睜開眼了。


    然後便又閉上了眼睛。


    不僅閉上了眼睛,更閉緊了嘴巴。


    “公主,喝點兒,喝一點兒哪,不喝明天要生病的。”冬梅姑姑端著薑湯晚在一旁哄。


    可是她醉歸醉,對什麽好喝什麽難喝倒是清楚地很,硬是河蚌似的,死活不張嘴。


    睢鷺接過冬梅姑姑手中的薑湯,“冬梅姑姑,您出去一下,我來試試吧。”


    冬梅姑姑無法,隻得把碗交給睢鷺。


    睢鷺沒說話,直接在口中含了一口薑湯,口對著口,用舌頭撬開她的唇,再一點一點地渡過去去。


    “唔唔唔……”


    這下她終於睜眼了,也張開了口,但掙紮的嗚咽,也隻是更方便睢鷺喂她薑湯而已,


    睢鷺便不顧她的掙紮,一口一口喂她喝下一整碗薑湯。


    一碗湯喂完,他胸前衣裳已經被她撓地跟一百隻貓□□過一樣了。


    睢鷺全然不管,喂完了薑湯,還要喂醒酒湯。


    但醒酒湯的味道可比薑湯衝多了,哪怕睢鷺口對口喂她,她也不肯了。


    還趁睢鷺一個不注意,直接滾到床上,抱著被子便將自己滾成一團繭,隻露出一個頭頂。


    ——醒酒湯不喝就不喝吧。


    睢鷺於是放下醒酒湯,然後也上了床。


    他放下已經換過的、簇新的床帳,然後便扯開她的被子,無視她的皺眉,強硬地擠進去,和她一起擠在這個溫暖的、風雨侵襲不到的小小空間裏,緊緊地相擁。


    然後她乖了一會兒。


    但也就一會兒而已。


    不一會兒,窗外的急雨都已經漸漸停歇時,她忽然醒來,但也不睜開眼睛,似乎因為醉酒而難受,於是便在被窩裏哼哼唧唧起來,


    “頭疼嗎?”睢鷺在她耳邊問。


    她也不回答,仍舊哼哼唧唧,嘴裏嘰裏咕嚕不知道說的什麽話,反正睢鷺是一個字也聽不懂。


    睢鷺隻好回憶自個兒醉酒時的感覺,雙手放在她額頭兩側太陽穴的位置,輕輕地按揉,似乎是按對了地方,她不怎麽哼唧了,反而拱到他懷裏,似乎要安心入睡的模樣。


    卻在入睡前,突然睜開眼,愣愣地看著睢鷺。


    “你……是誰呀?”


    “睢鷺。”


    “睢鷺……是誰呀?”


    “你的夫君。”


    “我哪裏有夫君,我呃……早和離了!齊庸言王八蛋!”


    “有的,和離之後又成親了,你再想想。”


    “嗯?”


    “想起來了嗎?”


    “……好像……想起來了……睢鷺……睢鷺……”


    “我……想起來了,你是睢鷺!我和睢鷺……成親了!”


    她嘻嘻笑起來,伸出手,抱住睢鷺的臉。


    “睢鷺……”她叫。


    “嗯?”睢鷺答。


    “睢鷺睢鷺……”她不停地叫。


    “嗯。”睢鷺不厭其煩地答。


    叫了不知道多少聲,叫地她嘴巴都累了,眼睛也又慢慢闔上後,口中突然逸出一句呢喃。


    “睢鷺……其實……我好像,還挺喜歡你的……不是……對同道之人,那種喜歡哦……”


    睢鷺愣住。


    看著她已經緊閉的雙眼。


    良久之後。


    “嗯,我也是。”他對著已經熟睡的她,輕聲說。


    第68章 她的盲目


    醉酒一時爽, 醒來悔斷腸。


    樂安這一醉就醉到第二天淩晨,四下裏闃然無聲,但外麵露出了晨光, 房中還點著燭火, 晨光與燭火透過薄薄的紗帳落入床幃裏,於是樂安清楚地看到,她躺在一個懷抱裏。


    樂安愣了愣, 開始回想昨日斷片兒前的情景,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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