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祭酒夫人搖搖頭:“這種家事,外人哪能知曉。”


    “不管當年有什麽齟齬,此一時彼一時,”宋國公夫人悠悠地道,“當年雖不是良配,如今,可卻成了搶手貨了。”


    “誰說不是呢!”


    於是樂安就聽到誰誰家大人有意那位新晉盧相,想要將自家貌美如花年方十八的女兒嫁給對方。


    而這個“誰誰家大人”,還不止一位,而是好幾位。


    “……起先還有幾個寡居的看上他,找了媒人想要跟他做親,結果那位陸大人把自個兒剛及笄的女兒抬出來後,又有好幾個家有妙齡女的,也緊跟著找了媒人,於是那些寡居的便自知不敵打了退堂鼓。”


    “這也不奇怪,如今那位多炙手可熱哪,要不是我那傻閨女實在太小,又一團孩氣,我都想給她籌謀籌謀——想想,相爺是我女婿,說出去多有麵兒哪!”


    “也不止是因為剛拜了相,那位本身條件也不錯的,最要緊的是前頭沒娶過妻,嫁過去就是妥妥的正頭娘子,也沒個婆婆在上頭,不比如今那許多紈絝子弟強?”


    “這麽說起來是不錯哪,這不比那個齊——”又是光祿寺卿夫人,向來快人快語,嘴上沒個把門兒的,說著說著突然提到某人。


    不過,這會聯想起來某人倒也正常。


    畢竟那倆人年紀相仿,之前盧某人身份不如齊某人,在京城婚姻市場上也不怎麽走俏,但此時一方因為盧嗣卿案多少吃了些掛落,一方卻直接拜相,於是,這對比立馬就鮮明起來。


    畢竟齊庸言可是二婚了,上頭還有個連公主都敢杠的婆婆,相比起來,盧某人看著可是好太多了。


    但因為齊庸言這個二婚對象是樂安,所以,光祿寺卿夫人嘴裏剛蹦出一個字兒,就突然刹住車,眼巴巴望向樂安。


    樂安才不在意。


    擺擺手:“沒關係,繼續說。”


    講八卦嘛,處處避諱就沒意思了,更何況講的是他齊庸言的八卦,關她樂安何事?都和離多少年了啊。


    尤其這種涉嫌踩一捧一的八卦。


    嗯,樂安表示很喜歡聽。


    不過,終歸是顧忌著跟樂安的關係,夫人們沒在齊庸言身上費多少口水,隻是感慨跟那誰誰一比,盧某某還真是個如意佳婿人選。


    而會讓夫人們這樣感慨,除了樂安想到的那些原因,還有個她不知道的。


    “……那位這幾日正鬧著要退婚呢,原本說是打算悄悄地不聲張,私底下跟劉家說好,給劉家些補償啥的,結果——他家老太太不樂意,拿著刀架自個兒脖子上,說除非把她給殺了,不然這婚就別想退,事兒鬧得太大,外邊人都知道了,如今這婚事也不知道咋樣了,哎喲喂,你說說——”


    說這話的夫人,眼光悄悄往小姑娘們那桌飄了飄。


    樂安跟著她的目光一看,得——


    剛剛沒仔細看,這一看才發現,小姑娘那桌竟然也全是老熟人。


    主角崔嫚兒小姐不提,圍在她身邊的幾位牌搭子夫人家的小姐也不提,那位叫樂安“老祖宗”的河陽縣主也不提,最要提的,是那位跟齊庸言有婚約的劉小姐,竟然也在。


    納徵宴,可是女兒家出嫁前可能有的最後最正式的一個宴會了啊。


    這樣的宴會她能被邀請參加,還能跟主人坐到一塊。


    看來是徹底打入京城貴女圈了。


    樂安想著,笑了笑。


    其他夫人們的眼光也跟著瞥過去,倒是沒人跟樂安一個腦回路,看著那位小姐的眼光全都不乏同情,有人還搖頭歎氣。


    這就是初婚和二婚的差別哪。


    誰知道你二婚的對象是不是心裏頭還裝著前麵人,甚至還為此給你難堪。那位劉小姐年紀輕輕,雖然出身不顯,但人品樣貌擺在那兒,許給齊庸言,也不能算十分高攀,結果卻鬧出這麽一出。


    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卻被大自己一輪兒還多的婚約對象退婚,還鬧地沸沸揚揚的,經此一事後,不管齊家名聲如何,女方名聲多少都會有損了。


    所以夫人們才會搖頭同情。


    倒是沒有人敢看樂安,更不提把話題扯到她身上,畢竟——齊庸言要退婚,在外人、乃至在齊老夫人看來,八成跟樂安脫不了幹係。就算不是她慫恿的,也是因為她。夫人們是因為樂安在跟前,才不敢說,不敢表現,但心裏怎麽想的,樂安可就管不了了。


    實事求是的說,倒也不算冤枉。


    可又真能怪樂安嗎?


    又幹她何事呢?


    又不是樂安讓齊庸言去退婚的,齊庸言退婚,終究是他自己的選擇,他自己做的事,至於事兒做的不漂亮,結果把事兒鬧大了,弄成眾人的八卦素材,那就更是齊庸言和他母親的問題,跟樂安沒一點關係。


    就連那位劉小姐——


    樂安又看了不遠處,那位小姐正跟其他貴女們言笑晏晏,仿佛一點不知曉自己此時正被夫人們用同情的眼光看著,而在這座宅邸之外,則恐怕不隻是同情,而還有嘲笑、鄙夷、幸災樂禍。


    但那又如何呢?


    自己選的路,終歸要自己走,硌腳也得受著。


    無論是誰。


    索性,齊庸言的話題就這麽一跳而過,幾句話過後,夫人們便接著將話題轉回那位炙手可熱的盧大人。


    畢竟不管怎麽說,這位盧大人看著都是個十分適合的婚配對象。


    “……年紀不算老,長相也十分不錯,這般年紀就拜了相,哪怕跟盧家關係一般也影響不大了,況且我聽說最近盧太尉已經轉變了態度,對這個兒子很是殷勤哪,還有人說,盧太尉是想把盧家交到這位手裏,若真這樣,那可真是前程遠大啊。”


    夫人們越說越心熱,家裏有適齡侄女外甥女的,許多已經暗暗心動的樣子。


    直到某位夫人突然小聲嘀咕:


    “可也不對呀……”


    這位夫人絞著手帕,一臉糾結。


    “你們說,那位大人他,是不是有什麽毛病哪?不然怎麽這麽大歲數還不娶妻?事出反常必有妖哪——你們忘了盧嗣卿那事兒了?剛好,這還都是盧家人……”


    此話一出,聊地熱火朝天的各位夫人,尤其是那幾位家有適齡女已經意動的夫人,頓時都呆了。


    盧嗣卿,這個名字又出現在夫人們口中,倒跟他科舉舞弊沒太大關係。


    而是隨著他科舉舞弊案,爆出來的另一樁公案。


    說是盧嗣卿那位恰好死在他春闈中舉前的夫人,是一位崔家女,而這位崔姓盧夫人的侍女,突然拿出許多證據,說自家小姐並非突發疾病而亡,而是被盧嗣卿折磨羞辱已久,尤其春闈前,盧嗣卿頗有些壓力,便將壓力泄到自個兒夫人身上,他夫人實在不堪忍受,又因為性子柔弱,不敢跟家人傾訴,才終於選擇投繯自盡。而盧嗣卿這樣做的原因,竟是因為他不喜嬌娘喜兒郎。


    此事一出,在朝堂上倒沒翻出什麽風浪,不過是為盧嗣卿人品不佳添一佐證,讓盧嗣卿的下場更糟糕些,也讓崔家對上盧家時占些口頭上的好處,但也僅此而已了。


    對整個盧家,這種事並不能傷筋動骨,畢竟這種後宅醃臢事兒,哪家都多多少少有一些,扯起皮來沒完沒了,鬧大了都不好看,所以誰也別說誰。


    但在後宅女眷裏,倒是頗掀起了一陣風波,尤其在這些為女兒們擇嫁的貴夫人中。


    不過這話題顯然已經熱議過一輪了,此時再提起盧嗣卿,眾位夫人想的,卻都是跟盧嗣卿一家的那個人。


    畢竟就像那位夫人說的,這可都是盧家男人哪。


    “聽說盧嗣卿成親前就推三阻四的,誰家姑娘也看不上,二十三四才成親。那位盧相……這點上,倒是跟他侄子如出一轍。”另一位夫人又爆一料。


    “這可不一定,”光祿寺卿夫人道,“盧嗣卿可是之前就有些風言風語了,隻不過那會兒都當是小事,哪怕好男色,隻要敬著家裏頭的娘子,誰又能怎樣呢,左右崔盧這樣的人家,嫁娶又不是看喜不喜歡的,隻是沒想到這個盧嗣卿做事太絕。”


    “而那位——”光祿寺卿夫人為其辯解,“可沒聽說他於男色上有什麽傳聞。興許隻是之前耽擱了呢?”


    宋國公夫人挑眉:“怎麽說?”


    光祿寺卿夫人興致勃勃:“你看哪,他當年那處境,跟盧嗣卿可不一樣,生母早逝,父親又不受待見,整個盧家都沒個交好的能給他張羅的長輩,就算有想跟他做親的,一聽他那名聲,也都打了退堂鼓,就如我娘當年一般。”


    “如此一來,他能選擇的可就少之又少了,可他那個人,我還是聽說過一點的,都說他為人很是傲氣,心存傲氣的人看不上那些主動靠上的破落戶也很正常吧?如此一來,不成親也、也……說得過去吧?”


    說到最後,光祿寺卿夫人話聲有點弱,底氣不足的樣子。


    而宋國公夫人很不給麵子地噗嗤一笑,“可真難為你了。”


    光祿寺卿夫人老臉一紅,做勢要掐她,“怎麽難為了?我就是這麽想的!”


    “成成成,你就是在這麽想的,你覺得不牽強就成。”宋國公夫人趕在光祿寺卿夫人惱羞成怒前做勢投降。


    光祿寺卿夫人氣哼哼坐下,但隨即,不用人說,自個兒也歎了口氣。


    “其實我也就說說。”她托腮道,“實際哪樣兒我哪知道哪。”


    隻不過是少年時聽母親說起過這個人,以為這人可能是未來的夫君,便悄悄瞧過一眼,見過那人少年時俊秀如玉、神情孤冷的模樣,便忍不住有些心動,雖算不上情根深種,但到底有了些好感,雖然後來婚約告吹,但到底留下了美好回憶。


    如今早已為人妻為人母,早沒了那些旖旎心思,但少年時的美好回憶,卻到底不願被醜惡的現實所取代。


    於是哪怕自個兒也覺得自欺欺人,卻也忍不住為其辯說一二。


    本質上,她維護的並不是那個其實根本稱不上認識,更不了解的男人,而隻是自己少年時的美好記憶罷了。


    也正是因為不認識不了解,所以再怎麽辯說,也底氣不足。


    而國子祭酒夫人一句話,更是徹底打破了光祿寺卿夫人不多的底氣。


    “不成親勉強說得過去,但我可聽說,那位大人是連妾室通房都沒有的。”


    而這話一出,眾夫人一愣。


    光祿寺卿夫人瞪大眼睛:“真的?”


    國子祭酒夫人點頭:“千真萬確,我娘家有個族妹,喪了夫,正在尋摸改嫁,之前便看中了這位大人——那時他還沒拜相呢,便著人打探了番他府上情況,才知道他身邊竟沒一個伺候的人,甚至在外麵,也沒聽說有什麽紅顏知己。”


    眾夫人沉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底都浮現出一個想法。


    最後是宋國公夫人喃喃道:“那位……莫不是不行?”


    隨即仿佛才意識到自個兒說了啥似的,連忙團扇一掩口,眉眼無辜,裝作沒說的樣子。


    然而再怎麽掩口,其他夫人也都聽到了。


    然後紛紛默默點頭。


    宋國公夫人說的,正是她們心底的想法。


    畢竟這個猜測,可比之前那個看上去更靠譜一些。


    就連光祿寺卿夫人,此時也喃喃道:“這個……倒也不是沒可能。”


    她的神情看上去更加萎靡了些。


    畢竟年少時的好感對象喜歡男人和身體不行,兩者實在是,半斤八兩,很難說哪個更打擊人。


    “也別輕易下結論。”國子祭酒夫人搖搖團扇。


    光祿寺卿夫人兩眼一亮:“怎麽說?”


    國子祭酒夫人下巴一抬:“也可能隻是為了搏個不好女色的名聲哪。”


    “表麵上是沒有,但私底下如何,外人也不知道。況且,我也隻是聽說他府上現在沒有女人,至於之前在瓊州,天高皇帝遠的,誰知道呢。”


    這話一出,頓時又讓一群夫人們連連頷首。


    而光祿寺卿夫人,則是剛亮起來的眼睛又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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