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仔細想想倒一點也不奇怪。


    就她這小駙馬這樣貌,沒幾朵爛桃花才是奇怪,爛桃花裏混了朵雄花,更是一點兒不奇怪。


    總之,一切正常。


    “細說。”


    樂安微微端正坐姿,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狀。


    睢鷺看了她眉眼分毫未動的臉一眼,才慢慢道來。


    原來睢鷺自到京城後,便下榻在修政坊,與盧家所在的修行坊恰巧相鄰,而臨近科考,因為家裏有盧嗣卿這麽個種子選手,盧家頗舉行過幾次士子集會,不拘出身門第,廣發請帖,邀約全京城的文人學子,來借此給盧嗣卿造勢揚名。


    睢鷺一到京城,便接到了盧家的請帖。


    作為一個無根基無人脈的外鄉學子,睢鷺跟所有普通學子一樣,選擇了赴宴。


    然後就倒了大黴。


    學子眾多權貴雲集的場合,學子們自然是比著吟詩比著高談闊論,可睢鷺一出場,那冠絕人間的樣貌,立刻叫其他學子都成了配角似的,被比下去的普通學子對睢鷺心生不滿,而更有許多別有心思的人,衝著睢鷺的樣貌,向他示好,其中最積極的,便是那位盧嗣卿。


    睢鷺知道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隻想著打打太極,虛與委蛇。


    然而,其他人還好說,盧家嫡枝的公子,又哪是那麽好打發的?


    任睢鷺再怎麽想方設法,推脫婉拒,盧嗣卿始終死纏爛打。


    畢竟在家鄉時便被全城少女追捧,睢鷺在拒絕愛慕者上早就練得一手爐火純青的功夫,然而,京城跟他的家鄉到底不同,盧嗣卿跟那些大膽示愛的少女們也不同。


    哪怕是再大膽再熱情的少女,隻要不是想徹底撕破臉,就終歸還要顧及些男女之防,也沒那麽多可以和睢鷺近距離相處的機會,可同為男性,且是地位遠高於睢鷺的男性,盧嗣卿根本不必顧忌這些,接近睢鷺,也便宜許多。


    關係相熟的學子之間勾肩搭背實屬正常,可若由別有用心的人來做這些正常的動作,正常也就變成了不正常。


    睢鷺應付那些小姐們的手段全都失了效。


    手段失效,又惹不起,於是隻能躲。


    下榻的地方換了好幾回,什麽宴飲遊會全不去,總算挨過了科考前這段時間,而考完試後,屋漏偏逢連夜雨,睢鷺下榻的邸店遭了賊,盤纏全部被賊偷光。雖然“不知為何”左右鄰近的住客全都沒被偷,隻有睢鷺被偷了,但不管怎樣,結果就是,睢鷺跟隨從倆人,連飯都快吃不起了。


    而這時候,盧嗣卿恰恰又找上門示好。


    睢鷺卻仍然拒絕。


    之後繼續躲著盧嗣卿,同時想法湊錢。


    結果,錢還沒湊夠,盧嗣卿直接軟的不行來硬的,將睢鷺和隨從兩人“請”到了盧家。


    到了盧家,盧嗣卿對睢鷺威逼利誘,意欲使他屈服,但是睢鷺不肯,想方設法,終於成功從盧家逃了出來,但是卻隻他一人成功逃脫,他那隨從還被囚在盧家。


    無奈,睢鷺隻能尋求外援,因為大慈恩寺離盧家所在的修業坊近,來往寺廟的又常常有高官顯貴,比如,據說每年春日都要來大慈恩寺為母親上香的樂安公主……


    再然後,就是睢鷺到大慈恩寺山道上,樂安馬車前攔車那一幕了。


    ……


    睢鷺故事講完,馬車裏靜了好一會兒。


    樂安還沒什麽,幾個侍女倒是個個有些受不了。


    冬梅姑姑看著睢鷺的眼神兒都有些變了,原本像看不安好心的黃鼠狼,這會兒,卻像看那被黃鼠狼盯著的小雞崽兒。


    其他三個年輕些的,看他的眼神也心有戚戚焉。


    雖然樂安對她們不錯,但到底是奴仆,還是女子,周身所見的一切,都讓她們更能體會睢鷺那樣無法反抗、無能反抗的處境。


    她們這個小駙馬,怎麽聽上去那麽慘?


    “慘兮兮”的小駙馬端坐著,哪怕剛剛說出令自己難堪的經曆,臉上也並無一絲憤怒怨恨,配上他那張皎皎如明月的臉,便更加叫人為他的遭遇可惜可憐。


    樂安卻沒侍女們那般動容。


    她冷心冷肺一般,還滿不在乎地衝睢鷺笑。


    “你就那麽篤定能碰到我?況且,就像你之前說的,就算碰到了,若我沒有答應你,你又該如何?”


    被她用近乎詰難的語氣質問的少年粲然一笑:“可事實是,您答應我了。”


    “況且,”少年再一笑,露出編貝般的牙齒,白地幾乎晃人眼,“我始終相信,天無絕人之路。”


    樂安氣笑,挑眉,“那你覺得,屈服於盧嗣卿和主動攀附於我,又有多大差別嗎?”


    屈服於盧嗣卿固然尊嚴盡失,但委身於比他大了二十來歲的她,難道就會有什麽好名聲?


    “當然有差別。”睢鷺看著她,眼神裏沒有挑逗,沒有戲謔,隻有認真。


    “一個是逼迫我選擇,一個是我主動去選擇,這,便是最大的差別。”


    “公主,您可能不信,但我還是想說。”


    “選擇您,並非臨時起意,也絕不是形勢所迫。”


    少年看著樂安,笑容溫柔,目光篤定:


    “您,就是我的選擇。”


    第16章 第一位駙馬


    大慈恩寺離修業坊很近,侍女吩咐車夫轉向後,不多時,大慈恩寺周圍蓊蓊鬱鬱的樹木與寺廟裏的鍾聲便遠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連綿成片的屋宇,黛瓦朱牆,鱗次櫛比,飛簷鬥拱,極致豪奢。


    這裏便是修業坊,是盧家在京城的宗宅所在。


    盧家是世家,所謂世家,除了門第聲望,還體現在人多上,比如盧家,旁支嫡係,枝蔓綿延,數百年來族人何其多,範陽祖籍不說,此時單單在京城居住為官的,便有數百人。大多盧氏族人都住在這修業坊的盧氏宗宅裏,旁支依附著盧家嫡係,守望相助,同氣連枝。


    馬車駛入修業坊,樂安掀開車簾向外望了一眼。


    雖然已許多年不見,但窗外的風景,卻絲毫沒有老舊之像,反而愈發欣欣向榮,建築所用的磚瓦,看上去都明亮簇新,像是剛翻新過。


    樂安放下了車簾。


    冬梅姑姑有些憂慮地看著她。


    樂安好似毫無察覺,放下了車簾,便不再關心外麵,還有閑心跟睢鷺閑聊。


    閑聊中,樂安得知,睢鷺是家中獨子,雙親俱已逝去,睢家在襄邑當地也算不得什麽大族,沒什麽資產,自然也就無太多依附親眷,這麽說起來,睢鷺倒的確可以說無牽無掛,無親無產,當得起他那一句“無家累”。


    說起家鄉,樂安突然想起那位與睢鷺同鄉的劉小姐。


    於是問道:“你認得劉遂初嗎?”


    “嗯?”


    睢鷺眉頭微皺,認真想了一會兒,但最後還是搖搖頭,“不認得。”


    又道:“這是誰,臣應該認得嗎?”


    樂安:“是弘文館劉大學士的女兒,與你同鄉,我聽她說起過你。”


    “公主。”


    睢鷺突然坐正身體,看著樂安,水潤的眸微彎。


    “臣不認識什麽劉小姐。另外,臣也沒有青梅竹馬的表姐表妹、歡場偶遇的紅顏知己、自幼定親的未婚妻子、貼身服侍的丫鬟通房……”


    他朝她眨眨眼,“通通都沒有哦。”


    樂安:……


    她也沒問來著。


    不過,不可否認,這話聽著可真舒心。


    甭管真心假意,好話總能叫人舒心。


    就在這舒心的情緒中,馬車終於到了盧家主宅。


    事實上,樂安的車駕那般顯眼,一進修業坊,便早早被人看到了,等真到了盧家主宅,門子顯然已經得到了消息,看到樂安的車駕,雖然趕忙上來行禮問安,但動作卻不慌不忙,臉上也一點不驚訝。


    隻是,眼神有點兒不對勁。


    等待門人通秉這一小會兒時間,睢鷺隨著樂安下了馬車,便看見左右兩個門子已經悄悄用略顯奇怪的眼神偷瞄了樂安好幾眼,瞄過樂安後,視線又溜到睢鷺身上,那眼神,就更奇怪了。


    睢鷺眼眸眨了眨。


    他忽然想起,自己剛說出“有過節”的人是盧嗣卿時,公主的反應,以及當時馬車裏的氣氛。


    有點不對勁。


    他忽然意識到,可能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被他疏漏掉了。


    於是,他直接看向了樂安:“公主……”


    而樂安公主,則正麵容平靜,微微抬頭,看著眼前這座雕梁畫棟的世家豪宅,及至看到那從門內急匆匆奔來的盧家人時,臉上才忽然露出一道粲然至極的笑。


    她扭頭,看著睢鷺,眼梢眉角都在笑。


    “哦,有件事好像忘了告訴你,或者說——”


    “我現在信了,你的確對我了解很淺薄。”


    她攏攏垂下的鬢發,露出光潔白皙的臉頰,眉眼明豔動人。


    “你難道不知道,在你之前,我曾有過兩位駙馬?”


    睢鷺挑眉:“臣……知道。”


    他還知道,其中一位駙馬,就是今科科舉的主考官,那位齊庸言大人。


    身為今科考生,他自然不可能不認識齊庸言,也正是那日千桃宴,看到齊庸言和一女子爭執,從兩人爭執的內容,他得知了那女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樂安公主。


    樂安公主啊……


    雖然以前他遠在襄邑那種小地方,卻也聽說過樂安公主的大名,而到了京城後,雖然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融入學子圈,了解的也便少了些,但仍然時不時就聽到樂安公主的名字,而且,多半都是與齊主司捆綁一起出現。


    畢竟,曾經做了十幾年夫妻啊。


    樂安看著他笑:“那你知不知道,我的第一位駙馬,就是盧家人?”


    第17章 這就是盧家的待客迎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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