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采:“……”


    張也寧垂下眼簾, 望向她被酒液打濕卻迅速被清得幹淨的手腕。


    他緩緩撩眼皮,沒什麽表情地看她。車輦紗幔飛舞, 月華如練,他目光涼淡,但一整個星河都映在他眼中,爛爛生輝。若是平日,男色如此,何其撩人。


    薑采說:“新婚佳日, 我的夫君用一種看死人的眼神看我, 我可太不愉快了。”


    張也寧並不理會她這小小的插科打諢, 他仍問:“你是不是比我更想三天合一呢?”


    薑采頭皮發麻, 眼神飄虛。她手從他手中移開,規規矩矩地將手放於膝蓋上, 尋思著張也寧的意思。


    她聽明白了張也寧問她的意思, 但她要裝作不明白。


    她故意誤解張也寧的話, 虔誠無比地回答:“我當然想三天合一啊。我們要應對兩個仙人級別的對手, 他二人都不死不休、打算有今日沒明日,我若不三天合一,如何打得過他們?不過我不是仙人,如果我三天合一的話, 會不會有什麽懲罰?”


    張也寧目光幽靜。


    薑采目光誠摯。


    半晌,他緩緩回答:“到達仙人實力,再提三天合一,隻是因為仙人之前,無人能見三天,並非是仙人以下不能三天合一。你既想以非仙身份去三天合一,不過是斷絕了你成仙後再三天合一獲得更強修為的可能。但這種不涉及天地法則,天道自然沒有懲罰。


    “而且比起旁人,你沒有三天,你隻有兩天。三天合一的實力提升,會不如旁人。這本來是很不劃算的事,但要應對兩位敵人,你堅持如此,我也不必多說什麽惹你厭我多事。”


    薑采連忙說:“不厭不厭,你是愛我嘛。”


    張也寧停頓一下,目若星沉,火光微耀。他想說什麽,又壓下去,繼續自己的話:“你要應對的,仍然是穿梭三天付出的代價。不過有我在,你我有神識契約,這代價我替你受了也罷。你戰力高強,又不是仙人,還是不要在這種事上因付出代價而修為有損了。”


    薑采默然。


    她用抱歉的眼神看他——她想以非仙身份強行三天合一,卻要張也寧替她承受代價。不過是仗著張也寧不會身死,他們要以最小犧牲獲得最大好處罷了。


    張也寧如此待她,她卻還欺瞞他,都不敢正麵回答他三天合一真正想問的問題。


    薑采歎口氣。


    她手捂一下臉,哀嚎:“真是敗給你了。”


    張也寧挑眉,目有笑意。


    而薑采維持著這種有些尷尬的、不敢麵對他的姿勢,回答他:“你無非是想問我,是否留戀前一天的你,是否對囚禁於北荒之淵的前世的你念念不忘,三天合一是否是襯了我的意。”


    張也寧淡漠:“嗯。”


    薑采心裏罵他,口上無奈答:“我說過,我與他的緣分早就斷了。過去天的薑采早就死在那年冬日問心陣下了。在我心中,所有故事都是與你一起經曆的。日後三天合一,你還是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她放下手,仰臉認真盯著他的眼睛:“我當真對你一心一意。”


    這個回答,張也寧不置可否。


    薑采隻好說:“那我不去過去天與他見麵,我這一次,去未來天,你去過去天。這總無妨了吧?”


    張也寧說:“不敢耽誤薑姑娘的好姻緣。”


    薑采笑一聲:“不敢讓張道友傷懷。”


    大約薑采的回答,終於讓張也寧滿意了。他手掌向上一張,一樽早該喝卻遲遲未飲的合巹酒出現在他手中。他向薑采投來一眼,薑采笑一聲,非常大度地接了他的好意,俯過來與他共飲此酒。


    吟完酒,張也寧又道:“新婚仍是與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薑采:“哦?願聞其詳。”


    張也寧回憶自己曾經見過的婚宴,肯定十分地說:“我見旁人婚宴,使女無數,萬鳥齊飛。車輦一路行走,一路有使女撒祥瑞花瓣……”


    薑采道:“張道友,請體諒一下我們魔域樸素的環境。我知道迎娶張道友的規格不能低,但是我們魔域如今都沒人用了,這一萬隻仙鶴,都是我辛辛苦苦抓來的。你還要什麽花瓣……什麽花瓣在我們魔域,能不枯萎呢?”


    她指指下方土地:“其實我們這裏也有很多魔花的,隻是不能拿出來用。魔氣落到你身上,魔氣侵染你的神識,壞了你的修為,就不好了。你就意思意思地,想象一下我認真對待你了嘛。”


    張也寧被噎住,微微瞪她一眼,但她並沒有意識到。


    他再道:“我還記得,婚宴其實有很多流程。趙師弟當司儀,本就是要按照流程辦婚宴,我應當牽著你的手入魔宮,還要射箭,跨火盆……”


    薑采擺擺手,非常隨意:“這些你可以靠想象嘛。我著急穿梭三天,這種繁瑣小事,就不要浪費太多精力了。你師妹可是還在長陽觀等著我們,你說是不是?”


    張也寧盯她片刻。


    他小聲嘀咕了一句:“真是榆木腦袋。”


    薑采腦中一直在想他們離開魔宮是否已經足夠遠,是否離開這裏去往三天不會被人發覺。她看到張也寧好像瞪了她一眼,她側耳聆聽:“嗯,你說什麽?”


    張也寧淡聲:“沒什麽。”


    薑采要再問,他傾身過來,一手摟住她後頸,唇貼來與她相挨。唇被堵上,他舌尖一抵,薑采後腰發麻,後頸被他輕揉,整個頸椎都在他的力道下一點點發軟,泛酸。


    她忘了想問的話,她本隻打算親他一下,應付便是。然而與他雙唇纏上,這邊不是應對。


    唇齒間,她察覺到張也寧對待婚事的認真——不管兩人是出於什麽目的辦這場婚宴,張也寧想娶她的心,卻不是假的。


    他二人,其實已經很久沒這般溫情了。總是為別人的事奔波,總是有一堆要操心的事。屬於他們自己的時間,少之又少。


    兩人便親了又親。


    薑采為此沉迷,起初是他傾身來摟著她,不知不覺間,二人的姿勢便變了。待回過神的時候,薑采發現自己跪於輦中榻座上,張也寧靠著車壁,她手撫著他臉頰,低頭親吮。


    她喘息後退,見他目若清水,些許迷離。青年唇瓣濕潤粉豔,微張喘氣間,他側過頭,被她撫摸的臉頰上貼著淩亂發絲,他的黑紅相間的新郎衣襟,已經被揉得一團亂了。


    薑采目光向下移,探入他喉結滾動的玉白頸下……他少有的慵懶,一推便向後靠,沒有要反攻的意思。薑采忍不住再次低頭,被他用手背捂住嘴。


    張也寧伸手摟住她的腰,與她下身相貼,親密間帶著許多狎昵。


    他慢條斯理地收回捂她嘴的手,望她一眼。


    他眼中有笑,聲音略微沙啞:“你很沉迷?”


    薑采臉燒心跳,卻因大膽而露出有趣的神色,低頭俯視他。


    薑采覺得好笑:“當然。誰不愛美色?何況你這麽秀色可餐,平時又不讓人看到,誰也碰不到你……這樣會讓我有一種征服你的滿足感。”


    張也寧目中星火一跳,被他低下眼掩飾。


    他手托著她腰,像自己想過千百遍那樣,一寸寸撫摸。她禁不住而躲閃,他撩目瞥她一眼,這位不服輸的薑姑娘,就擺出“隨便你”“我躲我認輸”的架勢。


    而張也寧在和薑采長年累月的相處中,已經琢磨出了和薑采的相處之道:這位強勢至極的姑娘,得吊著她,她才會記得他。一旦滿足她,她吃飽喝足,就把他忘到腦後了。


    薑采俯身又來親他。


    二人親片刻,她迫不及待地來攪他衣帶,張也寧問:“你隻愛慕我的臉嗎?”


    薑采詫異:“怎麽會?”


    她說:“我也愛你身材的。”


    張也寧一噎。


    她這個總是將情弄得亂七八糟的姑娘,拉住他的手,低頭親一下。張也寧手指一顫,向後縮,就聽她纏綿黏膩:“我們也寧的手指頭都長得這麽好看,骨肉勻稱。尤其是你捏著鞭子,每次對我喊打喊殺,冷著臉嚇唬我的時候,你手背青筋微凸,按著鞭子的手手骨用力,這麽好看的一雙手,便更得我心了。”


    張也寧立刻把手抽走。


    他麵無表情:“你真惡心。”


    薑采挑眉。


    她不在意,挑起他下巴,端詳他下巴下的風光。張也寧覺得她目光有點那啥,他攏住衣襟側過頭要坐好,薑采就俯身來,親在了他喉結上。他登時如同被踩住尾巴的貓一樣,“唔”一聲,後腦撞在車壁上,同時跌了回去。


    張也寧身子向後頂,被她火熱的唇撩得身子發抖,他一把按住她作亂的腦袋,氣急敗壞:“你差不多一點!婚宴不符合流程也罷,氣氛不到也罷,你還要在外麵胡來!”


    薑采抬起臉,看他染了緋紅色的臉。


    她真是愁死了。


    她問:“你的意思是什麽?”


    張也寧悶半晌,說她:“三天開啟在即,你不要影響我。”


    薑采一愣,說:“我差點忘了。”


    張也寧好氣又好笑,伸手在她頭上敲一下。她撇頭看他,盯他的眼神灼灼,張也寧怔一下,正襟危坐。他斥她好好坐回去,卻又摟著她的腰不讓她離開。


    張也寧冰清玉潔,高貴清矜:“我們好好說說話便是,我許久沒有這樣和你好好說話了。”


    薑采覺得這人是隻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他怎麽碰她都行,卻不讓她碰他。


    張也寧在她後背上輕輕撫一下,薑采學他的小氣模樣道:“不要弄亂我的衣裳,我這身嫁衣很貴很漂亮,我打算一整晚不脫的。”


    張也寧頓一下,在她後腰上重重打了一下。薑采立刻瞪他,他目中又帶上笑,低頭親她一下。他的唇這麽好這麽軟,薑采的些許不滿,因此受到安撫。


    張也寧克製著結束這個吻。


    他問:“感覺好不好?”


    薑采心猿意馬,心不在焉:“嗯。”


    張也寧便道:“所以,其實你與我在一起,是愛我的臉,也愛我的身體。其他便沒了。”


    薑采吃驚:“我若是這麽淺薄,不早拋棄你了嗎?你算一算,我們真正睡過幾次?你能舉出超過五根手指頭嗎?我要是真守著你的身體,我早被你餓死了吧。”


    她這麽說,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當真可憐。守著一個美男,和一個美男在一起相處最多的時候,他都在斷情——


    不許她碰,不許她靠近,不許她和他坐在一起。她稍微過分一些,他便要勸說她斷情。


    她連那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薑采笑一聲,非常大氣地抱住張也寧,在他臉上親一下,道:“以後你便是我的男人了。我想如何睡你,你再沒有理由拒絕我了。等我們解決完這事,我們先睡個七天七夜。”


    張也寧道:“色衰而愛馳。”


    薑采逗他道:“那你醜了,我便不要你了。”


    張也寧:“……”


    他便改了話頭,說:“修士與凡人不同,仙人以下皆是凡人。我們沒有色衰而愛馳的說法,我們能否永葆青春,看的是個人修為。若是修為不退,壽數不盡,容貌便不會發生改變。”


    薑采:“你想說什麽?”


    張也寧:“我容顏不會變化,你也不應該有‘愛馳’的那一天。你給我差不多一點。”


    薑采:“……”


    張也寧:“來,與我發個誓聽聽。”


    薑采:“……”


    她震驚萬分:“你沒事吧張也寧?你又要我發誓,又要和我定神識之誓?你天天趕著我發誓,難道我發誓還能對你修為有助?你算算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你要我發過多少誓?我什麽時候讓你天天對我發誓了?”


    張也寧道:“因你心性無定,不能持久。我與你不一樣。”


    薑采被氣到了。


    她反問:“你與我不一樣?我天天流連花叢,風流肆意,你是黃花大閨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格外的守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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