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無涯:“不、不是您想的那樣!這隻小金鼎龜是被人買賣,受了傷,我在城中救下的。不是所有妖都是害人的……它還很小。它傷好後我就會送它離開。我保證它不會作惡!”


    棠華道:“你如何保證?妖魔與人類,是生存空間的爭奪。即使它是好的,你救下了它,它的族人可不會感激你,還會仇視人類獵捕它們。而我們獵捕它們,不正是因妖魔害人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玉家是上戰場的,不懂這個道理嗎?”


    玉無涯張口,卻說不出話。她抿唇拒絕,不肯答應棠華將小龜丟出去。


    寂靜中,氣氛開始僵住。


    玉家家主趕緊將女兒拉到一旁,抱歉:“殿下說的是,是我沒有教好女兒……改日我們會放走這小龜的。隻是它身上沒有邪氣,可見是真的沒有作惡過,我這小女兒從不上戰場,不知道戰事殘酷,人又心善……殿下就饒過她一回吧?”


    棠華深深看玉家家主一眼,再看眼玉無涯那倔強模樣。


    棠華隨口:“隨你們吧。”


    --


    王宮中,謝春山從神識之痛中醒過來,聽到百葉的腳步聲進入藏書閣。


    他進入藏書閣是得到公主特許的,顯然是他太久沒出去,公主著急,進來找人了。他醒來的時機,還算及時。


    謝春山屈膝坐地,靠著架子冷汗涔涔間,他艱難地從袖中翻出一卷軸,手指顫抖地摸索著寫靈咒,以表明自己是真的在學習法術。百葉公主的氣息就在他身後,他當做不知。


    下一刻,公主俯身來,握住他手中狼毫。


    謝春山手指一顫。


    百葉握著他的手,將他隨意畫的那個靈咒畫完,她聲音輕柔:“你方才那樣是寫錯了的……你的傷勢還沒有好嗎?怎麽一頭汗?難道這裏的靈咒幫不了你?”


    她著急起來,轉身要去找人幫忙。謝春山心中一軟,不想騙她更多,就道:“不是那樣。我之所以這樣……是聽到了些聲音,神識有些痛。”


    已經起身的百葉公主擰身回肩,一束幽藍色的光從天窗內照入,落在她身上。


    她好奇問:“什麽聲音?”


    謝春山一手握緊狼毫,一手扶住書架站起來。他維持著吊兒郎當的笑,混不管他這副七竅流血的模樣,在旁人看來有多嚇人。


    謝春山笑吟吟:“宮人傳說,龍鳳胎一盛一衰,如今你姐姐的強盛,是你兄長的衰弱為代價的。他們都說,日後扶疏國,會是你姐姐的王國。而你兄長作為背影,恐怕結局不會太好。”


    百葉訝然。


    她皺一皺眉,道:“明日我就奏請父王母後,將宮人清理一批。這般背後嚼舌根的人,不適合留在宮中了。”


    謝春山追問:“那他們說的是真是假?”


    百葉看他一眼。


    百葉隨口道:“自然是假的。扶疏國未來的國君人選,從來都是我兄長,從來沒變過。姐姐是心係大道之人,和我們都不一樣……姐姐如今隻是幫兄長殺妖魔罷了。待我兄長病好了,他依然會是太子,而姐姐就會專心修行去了。”


    她神秘地對謝春山一笑,忍不住小聲炫耀:


    “我偷偷告訴你哦,我姐姐,是快要成仙的人了!她隻差無悔情劫,就能成仙了。她比我們所有人都走得更遠……


    “這樣的姐姐,怎會眷戀凡塵,怎會在意小小的扶疏國呢?扶疏國的未來,一直靠的是兄長啊。”


    --


    次日開始,薑采便尋到演武堂,去和那些女修們比試。她倒並非非要做什麽太子妃,但她隻能有些什麽動作,好見到更多人。


    謝春山神識受了傷,無法與他們宮外人聯絡。薑采試圖聯係自己師兄未果後,一早上都在沉思謝春山那裏出了什麽事,怎麽會引得太子棠華出宮,特意見她一麵。


    ……她確實覺得太子出宮,就是好奇她這個變數。


    薑采便抱著這種心態去參加演武堂的比試,而張也寧聽她是真的要去打那擂台,他直接聲明他不會陪她。他始終不認可她這條路,在聽到她要去比試後,他直接拂袖而走,壓根沒有和她共進退的意思。


    但是那對薑采並沒有太多影響。


    他不陪她去演武堂,她可以纏著玉無涯陪她去啊。麵對自己未來的師父,薑采請求幫助時,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


    謝春山曾說玉無涯這對師徒之間太過冷淡,薑采也思考過自己太過獨立的性格讓自己和師父之間一直無話可說。如今回到舊日時光,她也試圖做些改變,試圖和玉無涯親昵一些。


    當薑采在演武堂比試時,張也寧在街上漫然行走,繼續打探扶疏國的消息。


    他最想打探的,就是太子棠華和公主雲升之間的感情。


    張也寧立在一說書先生的酒樓外,正廳那說書先生講太子殿下曾經多麽威風,除妖戰魔何等風采。酒樓中喝彩喧嘩聲一波接著一波,張也寧身畔卻傳來一聲嘲弄。


    有一個人低聲:“那有什麽了不起?如今天下,離成仙距離最近的人,可是雲升公主啊。”


    張也寧驀地側頭看去,準確找到了開口說話的聽客。


    那聽客隻是仆從打扮,隨意在人群中嘀咕一句,冷不丁對上了張也寧墨黑幽靜的目光。那人嚇了一跳,尷尬一笑後,匆匆便離開。張也寧毫不猶豫,立時追上。


    仆從掉頭就跑,回頭看到人群後青年不急不緩卻在逐步靠近的腳步,他慌道:“你、你追我幹什麽?我告訴你,我主人可是要當未來太子妃的,你敢得罪我!”


    張也寧喃聲:“……未來太子妃?”


    他本隻是隨便一追,但那仆從慌慌張張之態,實在可疑。


    他立時要聯係薑采,和薑采互相印證。但他突然想起,他和薑采之間沒有神識聯絡的契約……可恨。


    第106章 張也寧追逐的這個……


    張也寧追逐的這個仆從, 慌裏慌張,怎麽看都不對勁。


    他試圖聯絡薑采未果時,一抬頭, 見那仆從施展了一個遁地術, 同時飛出一張符咒,便徹底消失了。


    張也寧手指夾住那道飛來的符咒,認出這是一張隱蹤咒。


    這種符咒能夠遮人蹤跡, 避免找尋。修為越高,所施展出的咒術越難破解。而眼下符紙上留下的咒術很厲害, 不是這個仆從修為可以做到的,應該是他說的那個主人留給他的。


    通常情況下,那仆從借用此符逃走,便不會再被人找到了。


    然而,那仆從倒黴在……他遇到的張也寧,是遮掩了自己墮仙紋的仙人。


    仙人尚且能逍遙時光長河, 又豈能被一張隱蹤咒糊弄過去?


    那道符咒在張也寧手中化為煙塵, 他閉目張開法眼, 施展追蹤法術, 準確地鎖住自己的目標,再次身形一動一晃, 消失於街頭。


    那逃跑的仆從心跳咚咚, 推開城郊一荒涼府宅的木門。後麵那難糊弄的修士沒有追來, 仆從鬆口氣, 他一扭頭心髒差點驟停——張也寧正立在他麵前。


    張也寧淡然瞥一眼這麵容驟然慘白的仆從,抬手替他推開了那扇門。張也寧身形一晃便走,塵煙滾滾撲襲,卷上他那一身茶白色的衣袍袖口。


    仆從提上氣追去:“你、你幹什麽?你私闖……”


    張也寧沉吟:“有魔氣?”


    在他說出“魔氣”時, 仆從臉色便大變,知道再瞞不住這個闖入修士了。而張也寧發覺魔氣,便知道此事不簡單。


    扶疏國國都應是最安全的地方,應是魔物最不敢招惹的地方。這裏若是有了魔氣,其他地方難道還有安全的嗎?這家主人……難道是魔變成的?


    張也寧麵色微頓,想到了江臨那種高等魔。


    那種高等魔本就極容易掩藏自己的魔氣,不然江臨不會在修真界潛藏了那麽久都不被人發現。而若是這種魔披上了人皮,借用修士的皮相氣血來藏身,那比高等魔的本相更難以被人發現。


    魔子於說曾經能夠在修真界自由行走,便是她曾借用盛知微的心髒、辛追的骨血。


    而眼下這個荒涼府宅的主人……那仆從偷偷摸摸要退出府宅時,磅礴道法轟然而至,一隻修長溫潤的、看起來並不適合打鬥的手伸了過來,一把掐住了他脖頸。


    “砰!”


    巨響之下,府宅內兩重道法幾番攻殺之下,張也寧掐住仆從脖頸,將人按在了地上,塵土飛揚。


    仆從麵色紫青,驚恐地看到這仙人般風采的修士,無波動的眼中,隱有猩紅殺意浮現。


    張也寧一道清心咒施於自己身上,才克製了那種衝體而出的殺意。他閉目皺了皺眉,掩下自己那控製不住的殺念,眼波重新變得淡漠平靜後,他盯著這仆從:


    “你主人是魔?說!”


    而仆從覺得,比起他主人,眼前這個披著修士皮的俊逸青年,其實更有魔相吧?


    仆從說不出話,張也寧這才發現自己的道法施壓太重。他緩了力道,那仆從才結結巴巴開口解釋:“不、不是!我主人是正統修士,才不是魔。不……隻是發生了意外,我主人也不想的……


    “我主人愛慕太子殿下,怎會是魔!隻是有些意外……”


    張也寧沒聽明白這人顛三倒四的話。


    但他起碼一下子明白了仆從之前說的“未來太子妃”代表著什麽——這仆從的主人,此時一定和薑采見麵了。


    但這主人分明是魔,薑采此時又有眼疾,身處衰運……若是“生死迷劫”刻意為那魔物遮掩天機,隱瞞薑采,薑采就危險了。


    張也寧本不想管薑采當什麽太子妃的事,他更打定主意她若真去當什麽太子妃,他定和她分道揚鑣各走各路。無關情愛,隻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但是此時張也寧顧不上那許多小心思了……他心中生起焦慮,直接命令這仆從:“聯絡你主人。”


    仆從哪裏敢反抗。


    他哆哆嗦嗦開啟神識聯絡,聯係自己的主人時,張也寧直接順著那神識探查,追蹤其痕跡。用追蹤神識的方式找人,比張也寧找薑采要快到了。


    他身形消失於原地,仆從大汗淋漓,知道這煞星走了……但是,他似乎給主人惹禍了。


    仆從連忙將此間事情告知主人。但是,他雖然開啟了神識聯絡,對方卻沒有回應。


    --


    那仆從的主人,據玉無涯說,那是一位英氣勃發的用鞭女修。


    演武堂有結界,打鬥時女修入結界便是。一般情況下設結界後,外界人是看不到裏麵情況的。於是演武堂這邊對設結界的法術小小修改,改成可以讓裁判看到場中的打鬥。而其他人要再想看,便要花一些靈石入席。


    薑采對此手法很新奇。


    後世這種法術其實更加純熟,並且已經不需要靈石加持,就能讓所有人看到結界內情況。但是……扶疏國這個法陣,是初期版本。初期版本的特色便是,雖粗糙,設計卻非常“天才”,充滿想象力。


    演武堂的人自豪無比:“這是我國雲升公主和太子棠華一起研究出來的法術。除了扶疏國,其他國都都沒有這種本事。”


    薑采便對旁邊的玉無涯笑:“我更加想見到那位雲升公主了。”


    在薑采所處的時代,道法已經有了非常係統的方向。長陽觀作為道門聖地,已經沒什麽道法是長陽觀不精通的了。但是這一切的起源,最初不過是一萬年前扶疏國兩位天才的研究之物。


    便是薑采也要感慨,這種自創道法的手段,她自己都很難做到從無到有的細致。


    針對薑采的感慨,玉無涯應得心不在焉。


    而薑采自然也知道自己這位師父的心結——說著不在意,但是一群女修爭著當太子妃,悄悄愛慕永秋君的玉無涯,怎麽可能毫無觸動呢?


    玉無涯自己也很悵然。


    她分明不願意看到這一幕,可是她居然被薑采拉到了這裏觀看比試,還幫薑采解說其他女修的情況……也許是她性情太過溫柔,她竟很難拒絕薑采。


    她一看到薑采眼上蒙布,還會因此心疼,想要幫薑采……她這是有什麽毛病?


    玉無涯默默地和其他觀看者一道站在比試台下,撫摸著懷裏的小金鼎龜。其他人當她是養了一隻牲畜,這種妖獸買賣,隻要不被太子他們看到,大家普遍睜隻眼閉隻眼。


    玉無涯打起精神,跟下台的薑采介紹薑采的下一位對手,正是張也寧所追的那個仆從的女主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墮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伊人睽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伊人睽睽並收藏墮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