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眾妖的幫助下,將那兩本書的成書時間,已經向前推了整整五千年,推到了傲明君還活著的年代。到這時候,趙長陵便開始絕望了——因為這時間實在太漫長,能夠活五千年的妖怪都跑到修真界修行去了,誰還會留在人間?


    趙長陵絕望之際,忽然想到有一個東西,其實存在了上萬年——那就是自己腳下的這片沙漠,金鼎龜的靈寶法器,“海市蜃樓”。


    那隻金鼎龜跟著薑采去修行了,卻把法器送給了滯留人間的妖。趙長陵也實在推不出五千年更早以前的事情,隻能將主意打到了這件空間法器上。


    魏說不讓他挖,他偏偏已經沒有別的法子了。


    趙長陵不理會這些攔路妖,繼續挖自己的廢墟。魏說等人大怒,找到這機會,法術襲來,向趙長陵打去。趙長陵淩身翻起,振袖飛揚。他這時真像個得道高人了:“找死!”


    雙方在此當即展開大戰。


    趙長陵修為應付這些妖綽綽有餘,隻是到底受製於這是別人的法器,他也不能殺了魏說等人。這般鬥法間,一陣風沙拂來,如霧一般籠住眾人。


    眾人的打鬥激起沙霧,隻好憤憤不平地停下來。


    他們回到地麵上,雖然不打了,卻還在吵。一個小妖在地上重重一跺腳,慘叫一聲,隻見他腳下的沙地塌陷,他整個人摔了下去。


    趙長陵還沒反應過來,便看到廢墟下大片塌陷,一個個妖全都掉了下去。趙長陵腳下也一空,衣袍縱揚,跟著摔了下去。之後,下餃子一般,一眾妖和一個人疊羅漢般摔到了下方。他們咳嗽抱怨間,才發現這裏空間極大極空曠。


    趙長陵從瓦礫間狼狽地爬出來,他用術法捏出一把火,照亮這片地方。


    他抬頭向上方看,看到高達七八丈外,才是他們掉下來的原來廢墟之地。眾人仰頭看,隻看到星漢爛爛,過明過亮。


    魏說等人目瞪口呆:“這下麵還真的有東西啊?”


    趙長陵用火把一照四方,看眼跟著他們一同摔下來的廢墟殘瓦,他判斷道:“這是個地宮。”


    魏說糊塗:“難道那隻金鼎龜,以前給自己在空間裏修了個宮殿?老大知道嗎?”


    趙長陵道:“也許金鼎龜本人都不知道。”


    魏說沒好氣地看他,想罵又不知道怎麽罵。這時一個摔在角落裏的妖大叫道:“你們快來看,這裏有壁畫哎!”


    趙長陵和魏說同時一凜。


    趙長陵心中一跳,覺得自己要找的秘密可能就在眼前了。


    他和魏說一邊費力從周遭摔下來包圍他們的高柱瓦石中掙脫,一邊脫口而出:“畫的什麽?”


    小妖迷茫判斷了半天:“畫的好像是什麽人成仙的過程哎……有一男一女在一邊,高高在上的是另一個女的。哎這畫被幻術罩住了……我看不見了,你們快來!”


    --


    巫家門前,二人一龜從海上踏上地麵。賀蘭圖化成人形,緊跟在玉無涯身後,兀自緊張。他已經看到大戰,而他修為低,懼怕這種大戰。


    玉無涯正和謝春山說話:“你去助阿采,我在此開陣,將當日收回的劍骨煉出來,還給阿采,助她一臂之力。”


    謝春山心急如燎,望眼欲穿。他幹脆利落化光而走:“好。”


    賀蘭圖緊張:“長老,那我呢?”


    玉無涯沉靜:“你去找巫家少主他們,幫我找幫手,為我護陣。開陣煉劍骨時不能被人中途打斷,否則就要重新再來。阿采等不了那麽長時間。”


    賀蘭圖畏懼地看眼前方那些大戰,修士和魔之間的戰鬥已經有燒向他們的架勢。多虧玉無涯開了陣,那些打鬥雙方一時間顧不上他們。而這麽危險的環境中,他還要衝進去找救兵……


    賀蘭圖下決心:“好!長老您堅持堅持,我、我很快回來!”


    他向外衝出時,玉無涯一道劍氣打向他,跟隨上他,好護住他一次。玉無涯坐下來,開始煉出劍骨。當日用陣法收掉劍骨,如何收回去,便要如何還回去。


    劍元宮將薑采的劍骨封印起來,玉無涯如今是強行破陣在拿回那劍骨。這都需要時間。


    要快一點,快一點,再快一點!


    各行其事時,天地間三人和魔子的戰鬥,薑采和永秋君、辛追,已經將於說逼到了極致。薑采和永秋君這般聯手,哪怕是魔子,她也會抵抗不住。


    劍光與水幕飛瀉而襲,於說再一次受傷吐血,身上魔氣都開始難以穩住。


    薑采手中劍法不停,緊盯著於說。隻要再一次,於說必然要死!


    而這般時候,於說向後疾退,雖然一身狼狽,她卻還是眼中帶笑。這般妖冶狠極的模樣,落在龍女眼中,讓龍女撥動琴弦的手一頓。


    辛追道:“於說,認輸吧。我們將你關起來,你可以不死的。”


    永秋君淡淡瞥徒弟一眼,沒有反駁。


    於說笑吟吟,她張口時,齒縫間都是血,而她聲音尖銳起來:“我還有手段沒用呢。你們莫忘了,我可是魔子啊,世間諸魔,隻要我願意,當都來反哺於我……”


    說話間,下方魔氣中的魔修們很多開始身形不穩,魔東王等人打鬥間,突兀地失了法力,一下子恐慌。眾魔:“尊主……”


    薑采臉色一變。


    她一重劍光襲向於說的同時,抽身飛下,去救自己的下屬。而就是她離開的片刻,辛追沒有動作,永秋君的術法也沒有困住於說。於說向後疾退,她大笑中,報複般的、戲謔的、嘲弄的眼神緊盯著永秋君。


    她高聲大喝,聲音準確傳入下方渾水摸魚的百葉耳中:“百葉!”


    百葉一凜然,以為自己的不作為被於說發現。她猛地抬頭時,一重恢宏浩大的道光向她眉心襲來。


    永秋君冷怒:“你敢——”


    於說眸底赤紅,失了控製的魔氣湧向她。她一貫慵懶頹靡,到這時候才真的有大魔頭的氣勢。


    天地間風雲怒卷,魔氣一點點壓製得靈氣失去空間。而最中心的黑衣女子衣容在法術衝擊下變得迷離,她長發淩亂,肆意瘋狂:“我有什麽不敢的?你封印了她的記憶,我就全部還給她——我要她死,來助我法力提高!”


    她幽幽然間,狠厲萬分,道法磅礴襲向百葉:“我不過是在做你曾經做過的事,你難道在此為羞愧麽,永秋——”


    刹那間,萬千記憶、萬千遺忘的時光,全都衝向百葉。永秋君前來阻止,於說扛著他的道法而繼續施力,笑聲尖厲痛恨,帶著報複的快感——


    “你這種人,還會不忍心?!


    “一萬年後,你為此後悔麽——”


    第90章 薑采在人中攔住那些……


    薑采在人中攔住那些修士殺她的人手時, 見到於說直擊百葉,她出劍去阻攔於說的動作。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她自然看出於說的瘋狂怨恨, 必然不是為了百葉好。


    薑采抽不開身, 隻能厲聲:“百葉,斂神靜氣,百葉……”


    薑采住了口, 因這不是辦法。她自己這邊戰得辛苦,不禁抬頭看向高空中的於說。於說被永秋君阻攔, 一身邪魔陰森之風已難以掩飾。這種邪性中,藏著一絲不分正邪的睥睨無情感,這種感覺,有點像——


    永秋君!


    瑟狐尖叫:“尊主!”


    魔東王和魔西王艱難:“尊主,我們快堅持不住了……”


    薑采咬牙,迎上對麵的魔修。


    一切源頭, 皆在魔子身上。她想救人, 保護人, 隻能殺人。


    薑采瞬間放棄那些需要自己保護的魔修, 騰空而起,劍光浩然。她身後的殺戮無終止, 在她走後無數魔修喪生於於說那吸收他們魔氣的手段, 對戰的修士們已然看呆。而薑采麵無表情, 虛立半空中, 再次執劍迎向魔子!


    而百葉那邊——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我願為公主手中之弩,一生為殿下驅使。”


    “公主殿下,不要去——”


    雲卷霧籠,磅礴道光夾帶著記憶飛入百葉眉心中。上一刻她立在修士和魔修之間渾水摸魚, 心不在焉地等著薑采戰鬥的勝利。下一刻她就痛苦地抱住了頭,向後退一步慘叫一聲。


    她身後的一修士趁機用法器傷她,染了她衣襟大片血,但她渾然未覺,隻顧抱頭發抖。下一刻,百葉驀地睜開眼,她周身爆發的魔氣將一眾偷襲的修士擊退,眼眸銳寒,又有空茫湧上……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記憶有缺失,每每遺憾的不過是時間過去了太久,她忘記了很多不重要的人或事情。而在於說這段法力打過來時,她遺忘的那些人、那些事,在她腦海中越過千山萬水,跋涉迷霧重重,再次浮現……


    一個青年男子跪於她腳下,她扶著他的手登上馬車,回頭時,悵然地看向身後巍峨宮殿;


    寂寥山野間,她抱著一隻幼年凶獸,絮絮叨叨,言辭俏皮,無憂無慮,說著修仙說著長生,似乎就真的能夠等到那一天……


    後來發生了很糟糕的事情,她放棄了很多,以身殉道,僥幸不死,狼狽虛弱地跪坐在地時,永秋君將手按在她眉心,憐憫道:


    “你做的已經足夠了。但是為了攔住她,蒼生需要我們繼續犧牲。你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何不去魔域做臥底?我將你那些無關緊要的記憶封印住,以防那些無關緊要的人日後幹涉到你的行動。


    “百葉,記住,我們是為了救蒼生。你的犧牲,即使沒有人知道,也是有意義的。”


    那時年少的公主已經犧牲了太多,親人、舊友、黎民。她走在這條路上,她熱忱地希望她和永秋君是對的。


    姐姐很可憐,很無辜,可是姐姐要滅世,她應該阻攔姐姐。哥哥雖然很可惡,很討厭,可是他現在卻在救這個天下,她應該跟著哥哥一條心。


    她很討厭哥哥,非常討厭哥哥……可她已經無路可走了。


    於是,數千年時光倥傯過去。舊年宮廷舊事已經忘記,身邊曾有過誰也不重要。永秋君是對的,她一些記憶被封住,她才能沒有心理負擔地去當那個臥底,她才能不那麽不甘心。


    然而,當百葉的法術襲入神魂,百葉驀地睜開眼,她看到了——


    五千年前的戰場上,她為取信於魔子,一劍去殺的那個男子,他抬起頭,錯愕失神地看著她。他伸手顫顫想摘去她臉上的麵具,他口中喃喃,百葉隨意一瞥,抽身而走。


    那個男子、那個男子……


    織夢術中的芳來島上,百葉仰頭凝視著傲明君的石像。她心中覺得可笑,已經死去的人,徒徒留戀有何意義。她心中有說不出的憤慨委屈,她出手幫薑采去護那轟然倒塌的神像時,冷不丁向石像男子的麵容瞥了一眼。


    那個男子、那個男子……


    數百年前人間滂沱大雨,人人避她如蛇蠍。她心魔已經很難撐住,她本想將所有詆毀她的人都殺光。一把青傘舉在她發頂,答應和她成親的要求。她抬頭去看,細雨濛濛,公子眉目如畫,眼中笑意幾分無奈幾分隨意。


    那個男子、那個男子……


    萬年前跟隨於她身後的人,戰場上被她一劍刺胸的人,和她整日混玩遊戲人間、嬉笑怒罵沒個整形的人……


    生著同樣的麵孔!


    同樣的眉眼,同樣的包容。他有著世間最清雋風流的皮相,一把扇柄抵在下巴上彎眸輕笑,眼中星河璀璨,笑如春山明朗,專注凝視向她。


    他沉靜無比:“公主殿下。”


    他無聊地對她眨桃花眼,故意拉長聲音博她心軟:“百葉,你呀……”


    他是五千年前被她殺死的傲明君,他亦是她心心念念周而複始不能忘懷的公子謝春山。


    百葉迷惘向後退,當這些大片記憶湧入她神識時,她好不容易穩定下的心魔重新炸開,衝毀她的心神。如她這般入魔久了的人,早已心入魔。心入魔久了,便有被心魔控製,被魔子吞並的危險。


    數百年來,她辛苦地在謝春山的幫助下,將心魔穩定下來,不讓道心繼續墮落……可是於說一段記憶打來,當百葉看到自己親手殺傲明君的一幕,她渾身僵硬,全身血液凝住,瞳孔睜大,眼神在刹那間變得空洞。


    她抱著頭,周身魔氣席卷,吞並著她。她身形不穩,染著魔氣的道元在神海中崩潰,漸漸有離體之感,這是道心被魔氣徹底吞並之兆。


    深重的魔氣籠罩著百葉,百葉艱難抬頭,眼中噙了淚,幹澀叫一聲:“公子……”


    她向前一步,渾渾噩噩。


    她顧不上周圍所有人所有戰鬥,她搖搖晃晃、神識迷離地向戰場外跑,向巫家外麵的方向跑去。她眼中不斷落淚,大滴大滴的淚滾落,混著她那不斷衝擊神魂的魔氣。


    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公子,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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