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魔希冀地看向大王。


    魔東王沉著無比地分析:“四位王中,魔南王和魔北王是老不死的, 我和魔西王是這一兩千年才穩住的勢力。魔南王和魔北王早就認識魔子,他們和魔子的交情肯定特別好。魔域真要打起來,這兩個可能都和魔子一條戰線。而且芳來島舉島入魔,投奔的也是魔子,魔子的勢力還是很強大的。


    “我和魔西王就慘了。就連魔子蘇醒,我也沒聽到魔子召喚。可能在魔子心裏,我不是很重要……魔西王沒有大本營,四處亂跑,常去人間。換言之,這薑采要殺雞儆猴,豈不是殺我最方便?壞了。”


    魔東王鎮靜地拿帕子擦掉額頭的汗,心道:“不慌,不慌。現在逃命還來得及。我先逃它個十萬八千裏,去投奔魔子去……”


    魔東王便向那些殷勤等著他命運的下屬們鄭重吩咐:“嗯,本座已經想好主意如何應對薑采了。本座不願大家跟著我一起受苦,本座決定獨自挑戰薑采,爾等先躲躲吧。


    “待本座殺了薑采,拿她當下酒菜,再和爾等暢飲共歡!”


    魔東王的陣營中,灑淚相送後,宮殿一天之內便亂哄哄,被搬了個空。戰火四燎,空無一人。魔東王把自己的法寶們一收,美妻愛妾們全不管,一個人悶頭逃跑。中間遇到有魔挑釁,他都當看不見。


    這樣跑出個三百裏,他覺得安全了些。他放慢腳程後,來挑釁他的人更多了——


    “魔東老邪,納命來!”


    “嘿嘿,本座瞧上你那地盤,不然讓出來?”


    “老宿敵,好久不見啊。我在密雲洞中苦修五百年,就是來找你報仇的!”


    因魔東王在幾位王中實力最弱,挑戰他的人最多。時間長了,魔東王再好脾氣也煩了。


    於是,當前麵冒出來一隻三尾狐時,魔東王少有的臉上肌肉抽\搐,大罵出聲:“艸!什麽阿貓阿狗都來挑釁本座,憑你也配?”


    魔東王一通轟火術從四方飛斜而來,去燒那炸尾巴的狐狸。


    瑟狐愣住,手裏抓著一旗幟,還沒來得及搖旗呐喊,就被撲麵而來的魔火嚇住了。好在他不是一個人,身後一道劍光劃過,澈亮至極,瞬間竟將劈來的火劃破了,黑蒙蒙的夜也被劃出一道雪亮的光。


    薑采柔而溫的聲音回敬道:“不知我可配與大王比試一番?”


    魔東王和自己的親隨們呆呆看著前方雪亮的劍光,他們看到一著雪青色衣袍的女郎持劍立在光亮與黑夜的盡頭。幽幽魔氣從四方溢出,幽藍色的光徐徐如煙,女子衣袂掠飛,裙擦長劍。


    她凝目望來,麵容端雅,目中不帶什麽殺氣,反而溫和。


    偏偏這樣,更讓魔駭然——


    把殺氣能夠收放自如的女人,太可怕了吧!


    魔東王身後的親隨們大叫:“不群君薑采!”


    薑采挑一下眉,她的眉尾痣那麽一揚,對麵的人就齊齊一抖。


    向來鎮定的魔東王立刻如臨大敵,聲嘶力竭地開始排陣:


    “攔,攔住她,別讓她過來!


    “甲一,你往前麵走,用遠行法術打斷她的劍氣,別讓她靠近!”


    “她近戰無敵,可耗不起遠戰!”


    “丙二,你拿著盾牌……”


    他麵色沉穩,呼吸急促,眼睛瞠大,額上汗如與敵,大聲吩咐著親隨們的行動路線。眾多親隨將他護在最中間,能感覺到這位王的手和腿都開始抖了。


    薑采莞爾:“魔東王,你這麽排兵布陣,弄得我好像是千軍萬馬欺負你一個人似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出手了。”


    ——這也是個人才啊。


    她說話慢悠悠,說話時還笑了一下。魔東王不敢放鬆,果然,此女下一瞬就抽劍而出,迎身殺來。魔東王立刻:


    “上上上!別讓我衝進包圍圈,別讓她近身!”


    不過重重策略,在絕對的實力麵前,都不值一提。


    --


    修真界中,雨歸剛和一些從魔穴中偷跑出來的魔修們戰鬥過。


    這些魔修們手段殘酷,又見雨歸貌美無雙,生起戲謔之情。他們明明能很快結束戰鬥,偏偏故意拖長時間。雨歸倒是沉穩,她術法、劍法、符咒齊上,在十來個魔修的手下過招。


    她多次受傷,靈力衰竭,麵上一點點失去血色。但麵對魔修們的調戲,她並未認輸,仍一板一眼地試圖掩飾自己的所學。


    何況她也不是太慌。她神海中有薑采曾經留下的三道劍意,之前在芳來島時她用過一道,如今還剩兩道。這是她的護身符,讓她有勇氣和敵人對戰——


    師姐曾說,三道劍意若全部用完,師姐就會感知到,會來救她。


    她有這般護身符在,自然也敢出門曆練,打殺魔族。


    隻是這一次遇到的敵人太多了,雨歸應付得吃力,幾次猶豫著想用劍意,卻又因心疼而舍不得用。她猶豫間,身上、臉上被劃破的傷更重。


    雨歸被魔修們用術法捆綁住,她跌摔在地時,看四方魔物包圍她。魔氣向她眉心刺來,她麵色蒼白,有些後悔時,幾個魔修慘叫一聲,向外頭跌出,撲倒在地。


    雨歸睜大眼,看到巫家兄妹二人倏忽出現在戰場上。巫展眉一把狼毫將魔修們甩出去時,巫長夜狼毫向雨歸身上一點,雨歸被困住的術法就自動解除了。


    巫展眉甚至有空回頭看她一眼,眼中要笑不笑,神色很奇怪,說話卻嬌滴滴很軟綿:“雨歸姐姐,這是這個月我們第三次遇到你了。”


    雨歸聲音低柔,低下頭:“多謝。”


    她心裏慚愧,知道自己的實力在這對兄妹麵前完全不夠看。打鬥結束後,三人在河流邊休養生息。巫長夜打理戰利品,巫展眉站在雨歸身邊,默默打量她。


    雨歸仰頭對她一笑,溫柔無比地再次:“謝謝你們。”


    哥哥不在,巫展眉便陰嗖嗖道:“你實力這麽弱,總跑出來做什麽?還不如乖乖呆在劍元宮。”


    雨歸怔了一下。


    她溫溫一笑。同是女子,她其實能感受到巫展眉對自己的敵意,也大約明白敵意何來。若是以前的她,會被巫展眉盯得落淚,羞愧;但是她已經經曆了這麽多事,芳來島上,她見過了大師兄、二師姐、張師兄那般風采的人物後,其他困擾自己的俗事,便都覺得也許自己可以克服。


    師姐一直讓她自己立起來。


    而今師姐失蹤這麽多年,沒有人再護她,可是師姐能教她的,早已言傳身教教過了。若是這般言傳身教,雨歸仍是半點不長進,她才真的是朽木難雕。


    雨歸輕柔回答巫展眉:“修行路上,天賦從一開始就決定了修士的上限,身份地位從一開始就確認了修士能不能得到門派資源,血脈也從一開始就把無生皮與世人分開了陣營。種種這些,好像無從改變。我也一直覺得無從改變。


    “但是,是否沒有天賦,沒有好的出身、好的血脈,就應該放棄走這條路,為自己選一個消極的人生呢?很久以前,我心中隻是隱隱不服;而今,我知道我是明確地不服。


    “我也想好好過自己的一生,好好地修行。我也許永遠修不成大道,我修行路的終點也許都沒師姐他們這種天才的起點高,但我還是要盡力走下去……方不愧對自己活過一場。”


    巫展眉聽得愣住,她看到雨歸眼中星光璀璨、流光熠熠。她知道這個姑娘長得極好,但是她從來看不上。隻有這一刻,她才從雨歸身上看到那種奪目的美。


    巫長夜身後從後響起:“說得好!”


    二女一驚,雨歸刷一下羞紅了臉,巫長夜讚不絕口:“我輩修士,就應該有這種一往無前的精神!”


    巫展眉低下了頭,看哥哥大步走到了雨歸身邊。


    過了一會兒,巫展眉蹲在地上燒火,念咒烤出一條魚,她回頭要叫哥哥,卻見哥哥蹲在河邊的雨歸身邊,仍然在絮絮叨叨。


    雨歸坐在河邊,吃力地給她自己療傷。巫長夜滿臉不耐煩地蹲在她旁邊將她罵了半天,雨歸抬頭楚楚地望一眼,他霎時收口,低頭開始為她療傷。


    巫展眉抿抿唇,獨自撥動著篝火。她發呆中,她脖頸中掛著的小瓶中鎖著的魔物開始在她神魂中嘀咕:


    “你們已經遇到這姑娘好幾次了。要不是這姑娘有意勾著你們,就是你哥哥總關注人家,跟著人家。小展眉,你更能接受哪個解釋啊?


    “可憐的小展眉,你的哥哥要被搶走咯。”


    巫展眉神魂中的道體向那聲音發出戾氣滿滿的斥聲:“閉嘴!”


    那魔修誘惑她道:“你看看你,真可憐。巫長夜那個廢物,他修行天賦根本比不上你,要不是你一路幫他,他還不知道要受多少傷。可他不知道你的辛苦,還被那個女人的臉勾住了。男人啊,果然靠不住。


    “不如,殺了雨歸吧?”


    巫展眉:“閉嘴!”


    魔修諄諄善誘:“殺了雨歸,把哥哥搶回來。哥哥是你一個人的,誰也不能和你分享。你過得這麽辛苦,雨歸憑什麽……”


    巫展眉捂住頭,大叫出聲:“閉嘴!”


    她聲音尖厲,從地上跳躍而起,手中撥動的烤好的魚被扔到了地上。那邊溪流邊的巫長夜和雨歸一同驚愕地回頭,看她蒼白著臉,眼瞳空落落的。


    巫展眉呆呆地看著他們,後知後覺自己的失態。她看到巫長夜沉下臉,向自己走來,心裏就不自禁發一個抖,往後退了一步。


    她有些迷茫地重新坐下,抱住膝蓋。巫長夜的腳步停在她旁邊,她低頭小聲嘟囔:“對不起哥哥……”


    巫長夜沒好氣:“我說話聲音有那麽大麽,你居然跟我說閉嘴?”


    巫展眉悶悶不樂,低垂下眉眼。卻見巫長夜蹲在她身邊,好一陣子,他壓著呼吸。巫長夜黑沉著臉:


    “真是的。你要是不喜歡在外麵曆練,我們回家呆著好了。用得著這樣?”


    巫展眉幽幽怨怨:“回家就見不到雨歸姐姐了。”


    她察覺到巫長夜凝視著她半晌,她抬頭,與巫長夜有些複雜的眼神對上。巫長夜麵容俊秀至極,平時都被他暴戾的脾氣藏住了一張俊臉。他不說話時,隻盯著巫展眉看,連巫展眉都會被哥哥眼中的關心打動。


    巫展眉小聲:“……對不起。”


    巫長夜歎口氣。


    他坐在妹妹身邊半晌。


    巫展眉用餘光看,見河流邊坐著的雨歸時而擔心地向他們望來一眼。雨歸的目光同時落在兄妹二人身上,但是巫展眉覺得,雨歸看的隻是哥哥罷了。


    那個女人惺惺作態,不過是順便看自己。


    巫長夜難得沒有語氣焦躁,而是徐徐和巫展眉說話:


    “妹妹,雨歸很不容易的。薑采離開劍元宮墮魔後,雨歸就不受劍元宮的待見。之後謝春山又以降妖除魔為借口離開劍元宮數年不歸,雨歸在劍元宮更待不下去了。


    “她本就不是劍元宮的弟子,那裏不喜歡她,她就自己一個人出來曆練。你也看到了,她修行天賦很差,還是個香饃饃無生皮……不光魔修覬覦,修真界四周也不知道有多少不懷好意的人盯著她,等她落網。


    “就這樣,她都有勇氣離開劍元宮,不值得我們幫一把麽?”


    巫展眉低著頭顱,細軟的手指悶悶地扣著地上的草皮。她低著頭,淚水已經在眼中打轉,但是巫長夜分明不懂。巫展眉悶了半天,她忽然道:


    “哥哥,你喜歡雨歸姐姐吧?”


    巫長夜一噎。


    巫展眉抬頭,目光柔軟仰望,眼中已經藏起了淚,帶上了笑:“哥哥,我有個好主意。雨歸姐姐是無生皮,她一個人很不安全,不如哥哥娶了她,咱們把她娶回家吧?”


    巫長夜震驚看她。


    巫展眉克製著自己心中魔修喋喋不休的惡意慫恿,她內心深處卻希望自己是個乖巧懂事的妹妹,是個不總讓哥哥因她而搖擺的好妹妹。何況比起其他凶巴巴的女修,雨歸真的很好啦。


    而且……她心中也有自己的壞念頭。


    雨歸終究是無生皮啊。哥哥若真心愛她,不想她隕滅,他們便一輩子隻能做“表麵夫妻”。


    巫家父子,從巫子清到巫長夜,都喜歡芳來島出來的姑娘。


    巫展眉也有芳來島的血脈,可他們卻都不喜歡她。


    ——沒關係,哥哥想要什麽,她就給哥哥什麽。她可以藏起心中的所有嫉妒、怨憤、不平這種種陰暗麵,隻要她留在哥哥身邊就好。


    巫展眉見巫長夜發呆,她故意高聲喊:“雨歸姐姐,我哥哥說他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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