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為不知何時會到來的仙魔之戰做著準備。


    與此同時, 薑采也在魔域摸索著。


    魔域與修士所在的修真界不同。這裏沒有日月星辰, 沒有白天黑夜的分別, 光亮靠的是魔修們用法術模擬出來的日月。


    這裏也沒有修真界那裏濃鬱的靈氣, 而是魔氣濃重,這裏的魔修們修煉靠的是魔氣,不是靈氣。薑采入鄉隨俗,亦用張也寧曾教過她的比較不傷道體的魔氣入體的法術修行——隻有魔氣入體, 身染魔氣,她才能被魔族接受,才不是外來者。


    當然,她同時小心護著道體,不讓這些低劣的魔氣侵蝕道體。隻要道體不損,身染魔氣再多,她也覺得無妨。


    身入魔無妨,心若入魔,才是萬劫不複。


    隻是可憐了她的玉皇劍——玉皇劍損壞了,需要靠月光精華淬煉。師父臨行前將自己攢下的月光精華都贈予了她,卻仍遠遠不夠。


    魔域看不到月亮啊……還是得想法子常出魔域才是。


    想到月亮,薑采便一恍神,想到了張也寧。


    她想了一下便自覺赧然,拍拍自己微燙的臉頰,說服自己:“……是因他就是月亮,我才想到的,不是其他緣故。薑采啊薑采,豈能被兒女情長所困?”


    她體內劍骨被抽走後,此時骨頭又有些痛。她幹脆盤腿坐下,調息靜神,為自己療傷。她能感覺到周圍不少窺探的魔氣若有若無,但她並不在意——


    這些天,不斷有魔氣好奇來看。


    他們若隻是尋常看看,薑采便不搭理;若是出手偷襲,薑采自然也不手軟。


    她沒有刻意殺戮,但一路走來,也殺了不少魔修了。


    不過薑采並不在意,魔域各自為王,就算殺魔修,這裏人也不會認為她多麽有正義。在魔域,拳頭大的便是王者。


    薑采療傷片刻後,從懷中掏出一卷軸。她攤開,見這是一幅山水畫。


    青山綠水,草木蔥鬱,牛飲鳥啄,水墨山水清雅恬靜。薑采伸手點一下畫中的一隻水邊雲鶴,那鶴竟然受驚般地拍翅飛走,從畫的左上角,飛去了右邊。


    雲鶴吭吭哧哧飛了半天,在畫卷上,也不過飛了薑采兩指的距離而已。


    一隻幼獸從薑采臂彎中鑽出,好奇地湊過來,與她一起看這水墨圖。它毛茸茸的腦袋湊近水墨畫,鼻尖嗅了嗅。


    孟極隱約覺得這畫靈氣充裕,是和這個讓它萎靡不振的充滿魔氣的地方渾然不同的存在。薑采看它這麽好奇,便不動聲色,眼睜睜看著孟極在畫上拱來拱去,不知它如何用的力,它刷一下被吸到了畫裏麵。


    於是,畫中一長木橋邊,出現了一隻雪白的小獸。畫裏麵的孟極慌張無比,在畫裏跑來跑去,衝著外麵嚎叫。


    偏偏它出不來了。


    薑采被逗笑,喃聲:“雲河圖?”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雲河圖吧?


    她聽聞過這件法器。


    這件法器,和其他那些能幫主人打鬥的法器不同,雲河圖不能幫人打鬥,但是凡水墨畫所在之地,雲河圖皆可到達;同時,它還可以供主人休憩。


    主人在現實中有危險、或者沒有地方休憩的時候,便可以退入雲河圖中,藏身於畫裏。同時,主人也可將自己的敵人困入畫中,直到敵人和畫像融為一體,徹底被畫融合,就此隕落。若想從畫中逃出,被困的人,實力要數倍於畫的主人才能做到。


    這雲河圖淬煉的層次越高,畫中天地便會越接近現實。


    薑采笑吟吟,伸指點了點畫裏麵的白色小獸,道:“這也怪不得我,你自己進去了,我還沒有淬煉此畫成為我自己的,自然也無法將你從畫中救出來。不過你這種小獸在魔域待著很危險,留在畫裏麵確實更安全些。


    “我每日送點吃的喝的給你好了。”


    孟極呆住。


    薑采慢悠悠地卷起畫軸,將畫收回去。她神海中浮現一張雲河圖,雲河圖的原主人將畫送給她的時候就解除了禁忌,所以薑采直接能夠掌控此畫,淬煉為自己的。


    隻是淬煉時,她也多想了幾分:張也寧送這麽厲害的法器給她,她總得還點什麽才能心安理得。隻是魔域萬物枯竭,這裏也沒什麽稀奇的能被張也寧看上吧?


    他會喜歡什麽呢?


    ……可惜她與他相處時間太短,分離時間太久,她到底不太了解他啊。


    薑采倉促一想,便斂神去修煉。


    魔氣籠罩著她,她極為小心地引導著體內魔氣不亂走,順著氣血流走。自己萬萬不能落到前世那般成為魔氣奴隸、修行之路沒法走的地步——前世她便是沒有估算好自己的實力,引入魔氣太多太雜亂,以至於道門和魔門兩條修行路皆斷了,後期修為再無法提升。


    薑采修煉時,後方一股不強不弱的魔氣悄悄靠近她。


    她早已察覺到,卻仍專心淬煉雲河圖,對那偷襲的魔修不予理會。那魔修越來越近,觀察她片刻,忽而發力,從後襲來,殺招狠絕。但魔氣才一碰薑采的身體,薑采的身體就在原地碎了。


    那魔修自然不會覺得薑采這麽容易被他殺了,他一點靈氣都沒吃到。


    他化出身形,警惕地四處張望。這是個青年的模樣,個子高瘦,也算俊俏……隻是這俊俏嘛,多了些尖嘴猴腮的模樣。有人會覺得他英俊,也有人會覺得他長相猥瑣。


    他後方,女郎悠然、了然的帶笑聲響起:“原來是你。”


    魔修驀地回頭,一掌揮出,五道寒刃飛殺,見身後女郎著水紅色衣裙,一副端雅賢淑的模樣,但她手腕一轉,錚然聲鳴,三尺紫色長劍出現於她手中。


    她飛身襲來,劍如雪寒,劍氣縱橫,一方的魔氣皆被攪得粉碎散開。


    這魔修駭然,沒想到她實力這麽高。


    二人交手不過十數招,魔修就慘跪於地,脖頸被玉皇劍抵上了。魔修臉色蒼白,他硬著氣:“老子落在你手裏,要殺要剮都……”


    薑采將劍向下壓一分,輕輕地:“嗯?”


    這魔修臉色一變,立刻感覺到自己脖頸的痛,恐怕有血流出來了。他瞬間改口,諂媚無比:“別別別殺我,我就是好奇,想看一看不群君的風采麽?”


    薑采:“哦,都認得我?”


    魔修:“自然、自然!不群君被劍元宮除名……啊呸,是不群君瞧不起劍元宮那些小人,不和修真界那些偽君子同處,看到咱們魔域風光無限前途無限,才來到這裏,給咱們指點迷津,為魔域引路的!


    “咱們魔域日後必然統一修真界,不群君就是唯一的王!”


    薑采被逗笑。


    她噗嗤笑兩聲,將劍收回。她似笑非笑地瞥一眼這個魔修:“瑟狐,你真是一貫見風使舵、滿嘴胡言亂語愛挑事兒啊。”


    瑟狐呆住,既狐疑,又忍不住沾沾自喜:“不群君認得我?莫非我在修真界,也闖出了一番名號?哎呀,我不過是兩百年前出去玩了玩,修真界太客氣了嘿嘿……”


    薑采笑而不語。


    前世她在魔域中時,瑟狐就是她身邊的得力助手。


    瑟狐是一三尾狐妖,她從不覺得瑟狐多麽適合當手下,而且瑟狐也不見得忠誠。她被修真界追殺時,瑟狐跑得比風還快……但是,瑟狐是魔域中人,他知道很多信息。若是實力能夠壓住他,他也是一個口若懸河無話不說的好手下。


    為了防止日後感情上不忍,薑采一開始就沒打算和魔域人培養多麽深厚的感情。瑟狐這種小人,便是她喜歡用的。


    薑采道:“你跟著我吧,幫我在這裏引路。”


    瑟狐果然機靈:“那是那是!您就算不說,我也肯定跟著您的,我本來就是要來投靠您的嘛!不過不群君你要去哪裏?是不是要殺魔域裏那些厲害的王,統一咱們魔域?我引路啊!”


    魔域有四方王,東南西北。


    瑟狐指的自然是這個。


    薑采與他邊走邊聊,又順便解決了幾個來偷襲的魔族。她身上有傷,卻當著瑟狐的麵殺得果斷利落,就是不讓瑟狐看出她有傷,要震懾瑟狐。


    瑟狐果然越來越乖。


    他一開始還有偷跑的想法,後來就越來越真誠。二人各懷鬼胎,倒還真的做出了一副主仆情深的模樣——


    主人在前殺敵,仆從負責搖旗呐喊,為主人助威。


    薑采再殺一人,輕輕挑去劍上血。瑟狐在一旁沉迷無比:“您真的太厲害了!您肯定能打敗魔域所有人,嘿嘿,主人,那樣的話,我是不是也能跟著您號令整個魔域啊……那修真界真是不識貨,居然把您這樣的人物給趕走。主人,咱們到時候把他們全都殺光了吧!”


    他的稱呼改得太快了。


    薑采性子灑脫,隻為此忍俊不禁。


    二人繼續前行,薑采故意試探反問:“我如何能當得了魔域的主?魔域可是有魔子啊。”


    瑟狐一愣。


    薑采:“魔域不是魔子的麽?魔子最近蘇醒了,你們都不知道麽?隻要有魔子在,這魔域唯一的王,不應當是他麽?”


    瑟狐“呃”一聲。他不敢說魔子的壞話,但也確實對魔子不以為然。他有些糾結道——


    “不群君,您初來乍到,不是咱們魔域的人。你不知道,這魔子,跟咱們,都不算是一類人。就是這魔子呢,傳說她是因天地間魔氣濃重而誕生的。她雖然地位很高,但是她神龍見首不見尾,她根本和咱們不是一條道上的……咱魔域太混亂了,有願意跟著她的,也有各自為王的。


    “她殺修真界時,大家跟著湊個熱鬧;她不殺時,大家就各管各的。何況她一直在沉睡,魔域的勢力早被瓜分了個遍。她這次醒來,我們也沒見過她,沒聽過她有什麽動靜……誰知道她又要做什麽呢?


    “她玩她的,咱們玩咱們的!不群君,我覺得你肯定能在咱們魔域當個魔尊魔王什麽的,嘿嘿嘿,到時候您別忘了提攜小人啊。”


    薑采沒搭理他對未來的憧憬,隻緩緩道:“修真界說,魔子是天地間誕生的第一個魔。”


    瑟狐不服氣:“那肯定不是啊!在她第一次出現之前,咱們魔域雖然不成氣候,但也是存在的……可以說魔子很厲害,讓魔域團結起來了,但是她肯定不是第一個誕生的魔啊。”


    薑采頷首:“我也覺得,那時天地間靈氣充裕,魔氣混沌,夾縫求生。即使是第一個誕生的魔,實力也不會太強。那如你所說,魔子在魔域,到底是怎麽誕生的?她第一次出現,是什麽時候?”


    瑟狐知無不言:“我聽老人說,魔子是什麽魔域的希望,是聽到所有人的召喚才誕生的……具體真假,誰也不知道啊。但是第一次聽到她名號,我是知道的!


    “那是一萬年前的事!”


    薑采心中一頓——一萬年前。


    又是一萬年前。


    她前世到魔域當臥底,其實一直想找到魔子,弄明白魔子身上的秘密,最好能夠徹底封印此魔。但是她到死,也沒有明確見過魔子……她沒有找到魔子,瑟狐又將時間推到了一萬年前。


    瑟狐說:“一萬年前,修真界和人界還沒有被蒲淶海分開,那時候整個玄真界,叫——扶疏國。”


    他嘲笑:“扶疏國的意思,是太陽升起的地方。那時候魔子第一次誕生,和扶疏國開戰。然後就分出蒲淶海,把人間、修真界、魔域分開啦。”


    薑采徐聲:“從此以後,魔子每五千年蘇醒一次,其餘時間皆在沉睡。”


    瑟狐無聊道:“是啊。其實我們也想過讓魔子當魔尊,帶領我們打敗修真界……但是魔子沉睡時間實在太長了,而且她老是不出現,醒了也不集合魔域所有人……如果說一開始大家還對她有期待,現在早沒有期待了。”


    薑采心想,如此說來,魔域一盤散沙,根本成不了氣候。果真如自己前世那般煉化了那些魔,修真界就不應再有什麽危險了。


    但是她對魔子的事,到底心有不安,很在意。


    她心想:魔子明明是魔域的天命所歸,偏偏不怎麽理會魔域,而是自己為政,是否是有其他緣故,讓魔子不能和魔域牽連太深呢?


    再加上一萬年前的扶疏古國,如今的人間……薑采垂目:“還是盡量找尋魔子,起碼要與他見一麵,才知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有什麽樣的目的。”


    瑟狐還在旁邊慫恿她:“不群君,咱們先去殺那個東王吧!他在四王中實力最弱,最好殺!”


    薑采豈會告訴他自己有傷在身?


    薑采道:“我如何行事,需要你安排麽?”


    瑟狐趕緊閉嘴,賠笑:“主人說的是。”


    薑采抬頭望向四方幽暗處,想自己到底還是應該殺四王的。若是魔域一盤散沙,魔子根本管不了或者不想管,這個魔尊,自己拿到手,又有什麽關係?


    反正,從她踏入魔域的第一天開始,她就不可能再回去修真界,重新做普通修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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