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采判斷出他這意思,應該是她沒做出奇怪的不符合他認知的事。她心裏稍稍鬆口氣,張也寧抓著她的那隻手臂就被迫一緊,薑采抬頭,對上少年不可置信的眼神,泫然欲泣的表情:“姐姐……”


    薑采心想:他演戲如此認真麽?


    她隻好配合著, 憐惜而不舍地將他凝視片刻, 柔聲:“乖。”


    她轉頭麵對黑衣青年, 慟心道:“我真的不能兩個都選麽……”


    青年:“不能。”


    薑采歎, 鬆開與張也寧交握的手,她纖長的手指隔著虛空, 在他麵頰前方輕輕試探, 卻又被刺痛一般向後退了一步。薑采低頭, 忍痛道:“那你能幫我將他送回去麽?我實在喜歡他, 可是卻不能選他……”


    她這般說著,心中忐忑,手按在腰間,唯恐自己判斷錯了這青年的身份, 從而引起戰事。


    誰知黑衣青年隻是盯著張也寧看了半天,他似乎反應遲鈍,又似乎隻是出了一會兒神。他道:“也好。”


    薑采便微笑。


    她轉過肩,對著張也寧清秀稚嫩的少年麵孔,柔聲:“弟弟,你別傷心,有機會了,我會把你弄來身邊的。”


    張也寧眼圈紅了:“你與我發誓。”


    薑采:“好。”


    一旁的巫長夜眼睛忍不住地直抽:這對狗男女,簡直刷新他的認知。薑采和她未婚夫的私生子,用不用搞得這麽奇怪啊?這個重明,也真的是太奇怪了……


    他的異瞳竟然看不出重明的來去……


    自從他到這個芳來島,一切都奇奇怪怪的!


    黑衣青年耐心地等著薑采和張也寧依依不舍流連惜別的戲份,薑采一直分出靈力,在偷偷窺探那青年。越看越驚訝,她從對方身上看出的是一片混沌,沒有過去,沒有未來……


    這不像是人。


    黑衣青年向她望來,薑采瞬間收回目光,待她抬起頭,發現自己竟是一直握著張也寧的手腕,沒有鬆開。而張也寧眼皮微微撩,不知盯著她多久。


    二人目光一對。


    張也寧揶揄地、甜甜地喚一聲:“姐姐,還有事麽?”


    薑采沉思一下,向他伸出手腕。


    張也寧微怔,他清黑長眉挑起一邊,不解地看來。又英氣,又俏皮,還有幾分惑人。


    薑采用傳音入定的手段與他說話:“你的聯絡紅線呢?不綁麽?”


    張也寧一下子想起了人間曆練,二人一起落在海市蜃樓中時,他在她手腕上係的紅色絲線。


    這一刹那,他所有的偽裝有消失一瞬。他輕輕看她一眼,眼中有屬於他本人、心知肚明的笑意。


    薑采臉皮微僵。


    他輕而潤的傳音入定掠入她耳中:“不必。有孟極在。”


    薑采恍然——


    她怎麽竟忘了孟極的能力了?孟極擅隱形,曾經在人間玩鬧時,一整個禦妖司的人都抓不到它……有孟極在,確實不需要那根像姻緣線的紅絲線。


    薑采麵無表情地收回了手。


    巫長夜看她的眼神已經直了。


    薑采:“……”


    她心裏哀嚎一聲,隻能厚著臉皮當做什麽也沒發生。她對黑衣青年一點頭,與巫長夜一道離開。黑衣青年盯著一男一女的身影半晌,目光才落回張也寧身上。


    黑衣青年看著他半天,說:“你還這麽小。”


    張也寧:“……?”


    黑衣青年似喃喃自語:“連這麽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張也寧若有所思,發現自己頂著這張皮還是有很多好處。他湊到青年身邊,眨巴著眼問:“哥哥你說的是什麽?”


    那黑衣青年卻不說廢話:“跟我來吧。”


    張也寧乖乖應了,慢悠悠跟在他身後時,則收了扮演少年時候那一份天真活潑的性格,眼神變得冷而涼。他抬頭看一眼灰沉沉的天幕,法眼隱約可見天上那一重重陣法的光輝。


    那陣法,他每多看兩眼,心跳會加速一分,多一重不好預感。


    近仙者每一分突兀的感應都不會是無緣無故,這是對危險本能的排斥。自他進入這裏,他一直有這種不祥的感受,心跳時而加速。


    張也寧暗自思忖自己要抓緊時間,趕緊辦完事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


    薑采和巫長夜繼續在島中轉悠。


    偶爾遇到女修,他們都盡量避開。如今目的,二人起碼要了解芳來島的地形,都有些什麽人在這裏。


    巫長夜:“我以為那個人帶著重明走,我們應該跟蹤他們,看看他們要把重明關在哪裏。”


    薑采:“不需要。”


    巫長夜猶豫一下,大聲:“你別忘了,我們進來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救人!芳來島的事,我們要是管不了,就不要逞能。”


    薑采無奈笑:“我的意思是,重明自己會找到關押的地方,那裏的事我們不必跟蹤,重明自己便能解決。我們與其浪費時間跟蹤,不如找找島上其他奇怪的地方。”


    巫長夜嗤一聲:“你倒是很相信那個重明。不是,他和張也寧長得那麽像,就算性格不一樣吧……你心裏不膈應?”


    薑采揶揄笑指自己:“我底線低嘛,為人處世很混亂嘛。少主不是早就知道了?”


    巫長夜一呆後,俊秀麵容添一層緋色。顯然他那一路瞧不起的目光,薑采都看在眼裏。


    薑采與他戲謔一句後,便搖著小扇子繼續走路。她練習著自己手中這把小扇如何當武器……常年用慣了劍,換上扇子,倒真有些怪。


    薑采一邊神海放開探尋四周,一邊把玩金扇。身後凝滯的巫長夜追上來,支吾道:“無論如何,你選我跟著你,我還是很高興的。你放心,咱倆珠聯璧合,肯定比你帶著那個拖油瓶強多了……”


    薑采淡淡道:“你錯了。”


    她眼眸微微低垂,扇上的金粉在她眼瞼上照出一條金輝色長線,動人十分。


    她道:“我與你一起走,是我不放心你落入敵人手中,還要我分神去救你。”


    巫長夜頓時惱怒,聲音抬高:“難道你放心那個重明?他實力不如我吧,你眼瞎了吧?”


    薑采:“對啊,我放心他和我分開,他不用我分出心神多操心一個人。他隻是看著不如你,真動起手來,你望塵莫及。”


    她搖搖而走,說話慢悠悠。巫長夜本是羞怒,卻被她那慢條斯理的話帶得一陣迷茫。他罵罵咧咧地追上薑采,一路不服氣,薑采卻不再理他了。


    --


    黑衣青年將張也寧送去了一院落。張也寧才進去,便被兩個妖修押起來,關了進去。


    張也寧慢騰騰地看著他們搜身後,放他進去。一隻虛化的白色貓咪大小的孟極臥在張也寧腳邊,又大搖大擺地跟著張也寧一起進去,這些看押的人也看不見。


    張也寧聽到妖修在聊天:


    “島主的功法快要成了吧?”


    “隻要再給一點時間。”


    他們說話間,目光落在張也寧身上試探。他們見這個少年一臉無辜,還很好奇地睜大圓目四處觀望,顯然壓根沒聽到他們的密語。他們心裏發笑,卻也奇怪:


    “奇怪,好像之前沒見過他啊。”


    “來島上的這些外人這麽多,誰能全部記住?先把他關起來再說。”


    “也是。”


    張也寧進了屋子,掃視一圈,見同屋的還有三四個神色萎靡、盤腿養神的普通男修。他看一眼後,一個都不認識,就移開了目光。


    屋中一個男修見這個少年修士一副冷淡模樣,好似傲骨錚錚,他不禁勸說:“你別折騰了。還不如坐下養養神,等島外的人發現了,救我們。”


    張也寧在屋中行走,隨口道:“我隨便看看。”


    屋中有男修冷笑:“每個剛進來的人都這麽自大,過兩天就不敢這麽說了。”


    張也寧不理會他們對自己探尋的目光,他也懶得演戲,便隻是慢慢在屋中走一圈,沒找到出奇的地方,就打算出去。孟極一直跟在他身後,很是快樂。


    顯然這沒心沒肺的小寵物,根本感知不到這裏的異常。


    張也寧搖搖頭,走到牆壁前,給自己掐了一道隱身訣,刷在自己身上。他動作忽而凝滯一下,趴在他腳邊的孟極仰頭,迷惘地叫一聲。


    張也寧蹙起眉,低聲:“……沒事。”


    但他這具身體,本就是一尊分化身。因為他隻有一些固定的靈氣修為,他對天地間靈氣的感知與捕捉,有些時候比本尊在此還要敏銳。就在他掐訣的這一瞬,張也寧感覺到自己的靈氣變弱了。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微閉目:看來得更快些了。


    --


    張也寧動用法力,蒙蔽看押者的神識,四處尋人。這般之下,他才知道,原來芳來島竟然關了這麽多人。大部分是男修,少數是女修。


    張也寧因這些年少在外行走的緣故,不認得這些人。若是換個人來,必然能認出,這些人都是修真界這些年風頭正盛的修士,平日威風凜凜,一朝犧牲,卻不想被關在了這裏。


    他們不哭不鬧,精神萎頓,一個個都在努力靜神。


    但張也寧一眼掃去,他們體內氣息混沌,顯然一個個努力入定,卻心思靜不下去,很難入定。


    張也寧再次向外頭遮擋天幕的陣法看一眼:他們是受陣法影響,與自己一樣,靈氣越來越弱吧?


    然而……張也寧心中算了一下,覺得以自己這個分化身的能力,即使不吃不喝在這裏被關上十年,靈力都不會如他們這般,衰退得這麽快。


    不過……張也寧先天道體,本就和尋常修士不同。他察覺到這個差異後,卻也一時間沒想明白這是因為自己和他們體質不同,還是他們身上有什麽他不知道的問題。


    總之,越是探尋,越是疑慮重重。


    終於,張也寧在探尋一處屋舍時,見到了一個熟人。


    謝春山靠牆而坐,卻不像一個被關押的人那麽萎靡。他變幻出一把小扇子給自己扇風,還不停地衝著外頭的人笑吟吟:


    “幾位姑娘,何必與我離那麽遠呢?進來聊聊天吃吃茶嘛,一直守外麵多累,你看我都被你們關起來了,我也逃不出去嘛。”


    外頭女修聲音冷冰冰:“你詭計多端,我們要提防你出去。”


    謝春山嘖一聲,屈膝後仰,道:“這麽多漂亮的妹妹,我怎麽會逃?”


    他皮相好,眼若桃花,聲音好聽,平時他這副樣子,不知多討女修們的歡欣。但是這芳來島的女修們不同,他越是這樣,門外看守的女修們越冷笑:


    “那你就等著吧,我們島主第一個拿你開刀。”


    謝春山笑眯眯:“不如透露一下,要拿我開什麽刀啊?我和你們無冤無仇……”


    女修們:“無冤無仇你會來這裏?來芳來島的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謝春山道:“這話說的,太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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