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後的很久很久,他們都沒有再心平氣和地坐下吃頓飯,齊朗偶爾會去找他,兩人中間像隔著一層冰,笑也不是鬧也不是,可齊朗還是很願意與他呆著,看著這人受製於自己,明明心中厭惡,卻不得不虛情假意的模樣,心中有種病態的快意。


    日子就這麽平平無奇地過著,他甚至都已經不在乎是否能跟沈晏冰釋前嫌,卻在這時,齊誌銘下了手,他匆忙趕到,本意是相救,但生死一瞬間,他看著沈晏蒼白削瘦的麵容,忽然猶豫了——換一個世界,是不是就能重新開始?


    他用了十年的時間籌謀策劃,期冀著將那人牢牢綁縛在自己身邊,陌生的世界裏,他們能像當年在齊家一樣相依為命,他期待一場夢,期待了整整十年,可沈晏沒有絲毫猶豫,再一次如當年一般,將他拋棄了。


    惡自怨懟而生,怨懟來自失望。


    哥哥毫不猶豫地跳入煉獄的時候,他最後的寬容隨之付諸一炬。


    ……年輕的暗部首領卻在黑夜中醒來,眼淚淌濕了滿枕頭。


    作者有話要說:


    第77章 前世


    齊朗睜著眼睛, 盯著黑夜中模糊不清的天花板。


    夢中餘韻尚在,眼尾處還有濕潤的感覺,冰冰涼涼的, 他夢得太入神,乍一睜眼竟然不知今夕何夕,失魂落魄毫無焦距地呆了會兒, 才感覺出走的神誌漸漸回歸。


    銀白的月光從縫隙間斑駁地灑進來, 一抹纏綿地吻上了他的臉頰,白日裏被獠牙麵具遮擋的地方,一條自額頭往耳根、像是被滾燙的火舌燎了一下、橫亙半張麵容的疤痕,將他原本清秀耐看的長相打得支離破碎。他本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 笑似月牙,不笑似桃花,也是個秀氣俊朗的男孩子。


    ——這是煉獄留下的傷疤。開始時修為不夠, 係統增幅需要時間融合, 不小心落入煉獄,差點活生生化成灰, 雖然沒死,卻也被熱火灼傷, 自此留下傷疤,隻能靠麵具遮擋。


    殷南以為他研究出的是定點傳送的技術,其實不然,那隻是一個說辭, 送走沈晏是步險棋,連他自己都沒料到能成功,半個月的殫精竭慮,除了鞏固人體傳輸技術, 唯一能做的,就隻是盡量將傳送的時間往沈晏之前推,畢竟要牽製那傢夥,沒幾年的基石是不行的,為此,他特意拿殷南做了試驗,一年的時間差他也是事後才知曉,輪到自己時,覺得一年不夠,於是再往前推,這一推便出了差錯,活活讓他等了十年,才等到好戲開場。


    齊朗撐著身子,慢吞吞地起床。


    下屬聽到動靜,在外敲門,他道了一聲「進來」,黑袍獠牙麵的下屬匆匆進入,用古怪而陰桀的聲音問:「王,感覺如何?要叫大夫進來看看嗎?」


    齊朗疲憊地朝他擺擺手,「沒事,我昏迷多久了?」


    下屬答:「兩日有餘,王,鬼王那一箭詭異得很,不僅傷及肺腑,經脈也有灼燒痕跡,不知道還有沒有什麽後遺症,要不還是叫人來看看吧。」


    「不用。」齊朗重複了一遍,又問道:「翼往森林那邊怎麽樣?」


    「妖王陛下帶著妖王大軍在森林後守著,一旦封印破碎,即刻進攻,我看豊州這邊已經支撐不住,明日差不多就能突破了。」


    齊朗撐著蒼白的臉,勾唇冷笑一聲,「明日能突破,明日下午崑崙的人就該到了……這位鬼王大人可真是會壞事,我若不傷這兩日,封印早該破了。」


    下屬觀他神色有異,不再言語。


    齊朗忽然想起那個夢。


    「煉獄這兩日……有人或妖出來嗎?」


    下屬疑惑地看向他,「王,不是說煉獄從來隻進不出,無人例外嗎?」


    齊朗莫名有些生氣,「沈晏是一般人嗎?」


    下屬:「……」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問。


    齊朗罵完,又森冷陰沉地嘆了口氣。


    煉獄確實無法逃離,但短暫地出來還是可以的……若再機靈一點,找到其中漏洞,或許還能獲得更大的權限,沈晏那傢夥,談個戀愛把腦子談沒了嗎?


    齊朗憂慮地皺了皺眉,下床道:「聯繫玄冥,崑崙的主力現下應該不在中原境內,拿到的那張布防圖該派上用場了,煉獄這邊我來守著,讓他去……」


    話至一半,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後腰,觸手之處空空蕩蕩,他的神情剎那凝滯。


    「……鑰匙呢?」


    「澤之,你將宗裏實力過得去的弟子清點出來,順道去森林那邊知會他們一聲,告訴他們守陣的長老們要分出一部分來,能打善戰的不要再消耗輸出,回來與剩下的弟子組成守備軍,以防森林失守,妖族打過來,這邊連個能扛的都沒有。殷南,你暫且放下手中的事務,全力向豊州以及周邊門派購入丹藥靈草,能快速回血的最佳,其他傷藥也要,以備不時之需,然後紀敏……」師挽棠烏拉烏拉說了一堆,都是深思熟慮之後得出的結論,說完想了想,怕自己沒有威信,又加了一句,「這是老宗主的吩咐,他現在沒醒,由我代為轉告。」


    澤之:「……」


    紀敏忍不住操心他的智商,憂心忡忡道:「大王……老宗主既然沒醒,他是怎麽告訴你這些打算的?」


    師挽棠瞪他,「他說夢話了不行啊?你廢話怎麽這麽多?!去不去!」


    澤之倒沒說什麽,隻是沉沉地嘆了口氣,依言退下了。他走後,殷南將一枚纖巧的鈴鐺遞給師挽棠,製式與沈晏曾經那枚一模一樣,隻是大了許多,頂端用漂亮的紅繩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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