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該勸你,叫你覺得我站在了對立麵,使你腹背受敵孤立無援,連最後一程也不肯讓我送你。」


    柳棠難過的發現,他沒有為「小殊」做成過一件好事。


    -


    搖身一變的「童殊」說著不怨他,是對他沒有期待了。


    柳棠想到如今的「童殊」,喃喃道:「那個不是小殊……我的小殊不是那般聲音,不是那副容貌,不是那具身體,他也不會那樣勸我。他會跟我耍賴,會期盼地看著我,他會恨我,會怨我,會不肯見我。而不是如那個童殊那樣,仿佛很懂事,仿佛很健康,仿佛大徹大悟。我的小殊是天不怕地不怕,閻王也勸不回頭的小殊。」


    「我的小殊被我弄丟了,芙蓉山也沒有了,師娘沒有了,師父也不是原來的師父,就我還在這世上。」


    「我是一個沒用的師兄,我是一個沒用的徒弟,我是一個沒用的大弟子。我這一輩子,說要照顧自己弟弟,結果弟弟受盡罪;我說要報母恩,結果師娘就死在我眼前;我說要發揚師門,結果師門沒落受盡世人恥笑。」


    「我掙紮一世,碰到過很多次抉擇……」


    柳棠情緒逐漸失控,他突然爆叫一聲,雙眼通紅,握緊拳頭,青筋暴露,他崩潰地道:「我該清醒時,睡著了;我該睡著時,又醒了!上邪,我到底欠了你什麽!再沒用的人,也不該一次也沒選對罷!


    「全都是錯的!」


    崩潰的末尾,是精疲力竭。


    柳棠慢慢安靜下來,他小聲地說:「小殊你以後不用為難了,師兄以後不勸你了。」


    柳棠緩緩地勾出幽遠的笑意。


    「他們丟的丟,沒的沒,為何我還在這裏?」


    「他們一定在等我!」


    「我這次不會選錯了。」


    他仿佛看到,師娘已經做了滿桌的菜;師父收了劍坐在桌旁;小殊趴在桌上偷嚐菜,狡黠地瞥向他,笑著喚兄長快來吃飯。


    柳棠現出久違的幹淨笑容,輕聲道:「我好歡喜。」


    -


    拒霜劍內有歷代劍主一縷元神,其中也有陸嵐的。是以隻要陸嵐還活著,童殊就難以完全控製拒霜。


    柳棠無法進到拒霜劍中去截殺陸嵐的那縷元神,他笑了一下,但他可以封印。


    他沒拒霜的傳承,但他有一身幹淨的血,有用《芙蓉琴義》修出來的可以治癒和清淨《芙蓉劍經》的修為。


    說完,他猛地抽起拒霜劍,釋然地鬆開眉頭,向自己丹田刺去。


    一劍到底,貫穿金丹,白刃染血。


    拒霜劍上布滿鮮血,有靈光炸了一下,拒霜劍劇列震動,像有什麽東西在掙紮,最終也沒能衝破柳棠以金丹為代價做的封印,無奈地歸於平靜。


    柳棠麻木地渾似不痛,而後竟然還拔出劍,用衣衫將劍上的血漬擦淨,還劍入鞘。


    這個動作做完,他身體不受控製地往下伏落,落到一半,他僵硬了一下,沒有順勢倒在地上,而是扭曲成了一個躬著背的姿勢,僵直地跪著。


    然後他戛然垂下頭,脖子斷了般卡著,壓迫了喉嚨的聲音顯得格外沉重:「師父,師娘,小殊,我——」


    他聲音越來越低:「我回家了。」


    驟然一聲爆響,他竟是撕碎元神,燃爆丹元。


    他身上有自己的真人修為和素如臨近上人的修為,元神自爆的靈光如同血色煙火,點燃了芙蓉山被烏雲催迫的上空。


    那血色緩緩沉澱,褪色,化為一個巨大穹頂,一圈圈收縮,最後化為一道堅固的封印,罩在了童弦思的禁製上頭,封鎖住了裏頭囚禁的人。


    柳棠沒有童弦思的解經能力,找不到更省力的辦法封印陸嵐,他用了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


    就算不自爆,他的金丹已近枯竭,經脈逆轉也到無藥可治的地步。


    這一次,他身盡其用,他想,我終於選對了。


    柳棠回家了。


    -


    北麓小苑中的一位中年男子,用五十年時間,總算磨開了一角禁製。


    他一隻腳已邁出北麓小苑的大門,隻要再給他幾個瞬息,他就能徹底逃出這座鎖了他五十年的監獄。


    突然,天外飛來一聲爆響,從天而降一道封印。


    血色、強悍又詭異溫柔的封印,將那男子恭敬地推回了北麓小苑。


    那男子微蹙了眉,不可思議地退回幾步再試著往外邁步,仍然是被恭敬而堅決地推進院門。


    他一時難以理解這是何招數,沉吟:「不該如此,小思的禁製無人能解,誰在加持她的禁製?」


    他試了多次,最後難以置信的發現,並不是禁製被加持了,而是在禁製之外多了一層封印。


    接著,他自由的動作突然受阻,連抬手邁步都顯得困難。有兩道看不見的枷鎖在慢慢的收縮,他越抗爭,那枷鎖越往裏收。


    他反覆嚐試,在試到自己的雙手無法做出展翅的動作時警惕地停止了試探的動作。


    這封印……


    他望向小苑的上空,隱約看到圓形禁製的穹頂外有血色煙火燃燒。


    他一時大駭,說不出的驚愕。


    良久之後,他低聲咒罵道:「孽徒!」


    -


    柳棠一世,君子如玉,死狀卻無比可怖,七竅流血,滿身血汙,垂著腦袋以一個罪人的姿勢伏跪在地。


    詭異的是,他臉上並無痛苦之色,而是微微帶笑。他的手指舒展著落在拒霜劍旁,像是在撫摸什麽珍貴美好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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