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說惶恐,心裏其實更加惶恐,他從未承如此重情,而且越承越多,眼看就算是砸鍋賣鐵賣身賣血也要還不起了。他心中一時嘆氣,一時某個地方又砰砰直跳,他不禁往辛五離開的方向望去,雖然不見人影,但他知道,隻要一個轉角,一定能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在靜靜等待。


    想到這裏,他心中又神奇的平靜下來,自己也沒察覺地勾起了嘴角,他以手指輕輕點了點那兩顆珠子,輕讀咒語,通靈奇楠的仙澤將那兩顆血珠包裹起來,血珠周身多了一股安詳寧靜之氣,他對著血珠道:「既來之,則安之,來日方長,往後你們便與我一起修行,好好珍惜這難得的仙澤吧。」


    童殊提步前行。身後傳來腳步聲,卻是溫酒卿又追出來,童殊見她臉上淚痕已抹去,這個絕計不肯在人前有半分脆弱的女子已收拾起方才的撕心裂肺,她或許會在未來無數個夜裏一遍遍痛徹心扉,但在外永遠是那個殺氣騰騰的女魔頭。


    童殊既心疼,又欣慰。她看著溫酒卿走近,見她略一俯首,遞過來一個捲軸。


    童殊問:「何物?」


    溫酒卿道:「眾魔血契錄。」


    童殊驚道:「從前那副?」


    溫酒卿繼續道:「從前那副隨著魔人老的老,傷的傷,名字或消或淡,已是殘卷。這一副,是方才來鬧市的魔人們主動取血新錄的。」


    童殊展開,一陣撲鼻的新鮮血腥之氣,裏麵密密麻麻排列著一個個以血而書的名字,這些名字裏有曾經的老魔人也有新魔人,童殊心中一時百感交集。這眾魔血契錄是由九層山陰紙浸桐油所製,遇血吸入,遇水不透,一旦以鮮血錄名,便如下了投名狀,被錄一魂於名錄內以供驅使。執錄之人,能千裏之外提魂布陣。此錄隻有令雪樓用過一次,那一次卻是令人啼笑皆非。彼時令雪樓初製此錄,一時興起,便提了眾魔到了遙遠的南關,眾魔不明就裏如臨大敵,隻見令雪樓大笑幾聲,合上捲軸又給大家送回原地。來也勿勿,回也勿勿,一個一時興起之舉,卻給眾魔種下了深切的恐懼,隻覺令雪樓簡直人間怪物,深不可測又喜怒無常,眾魔血契錄由此名聲大噪,人人懼之。此器過於邪門,童殊未曾用過,隻在去芙蓉山時曾隨身攜帶,本意隻想用作威嚇,最後也沒用上。


    此時,童殊手執此卷,隻覺有千斤重,他推回給溫酒卿道:「從前都用不上,如今更不用了,這捲軸留在魘門闕罷。」


    溫酒卿也不堅持,袖了起來,道:「留在樓裏也無妨,你若有事,我必定第一時間趕到,到時再交你不遲。」說著,便往童殊手裏遞來另一個捲軸。


    童殊接過,此捲軸上書《魘門十使圖》,童殊見過,是令雪樓座下十使者出行圖,圖中十使形態生動,各領風騷。童殊奇道:「怎把此物交我?」


    溫酒卿道:「此物在手,魘門十使任你差遣。」


    童殊道:「十使隻剩你與姚石青,你不用招自會前來,那姚石青既是背棄之人,不用也罷。」


    溫酒卿輕輕一笑,意味深長道:「我雖不知你此行所去何事,但總歸十分要緊,帶上總比沒有的好。再者,既然信仙的蹤跡都能再現,其他八使或許也有留世音信。總之,你帶上便是。」說著不等童殊拒絕,又遞過來一個木匣子。


    童殊都要目不暇接了,入手是一方冰涼的冷玉盒子,這是專用於裝山陰紙的法匣,童殊吃驚道:「怎的連這都給我?」


    溫酒卿鄭重道:「別有用心的人不知有多少,人人都當此物還在我處,放在你身上反而安全些。再者,隻你會用,跟著你還有些效用。」


    知已之人,溫酒卿不必多說,童殊心中便明了,那暗中之人騙走一打山陰紙,若是不夠用,想必還會再來騙;而且,沒有法咒,隻有山陰紙也是徒勞無益。但凡事總有例外,若當真遇到那人,他手中有山陰紙便容易對敵。想到這裏童殊點頭,將山陰紙收下了,另從袖中摸出方才那枚黑金客鈴要遞迴給溫酒卿,溫酒卿卻笑著將他手推回道:「此物於你朋友還有些用處,你帶去給他。」


    也不知哪來的靈犀,童殊真是兩輩子都沒這麽機靈過,他幾乎在溫酒卿提「你朋友」時便曉得了其中利害,聲音一緊道:「他來魘門闕受過傷?」


    溫酒卿先是一訝,隨即又瞭然地哭笑不得道:「你啊,記吃不記打,你剛來魘門闕時,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打都忘記了?」


    「我以為……」童殊心中一緊,話音都有些不穩了,「我以為……他身份特殊,令雪樓對他總要令眼相看一二。而且,令雪樓既能為他親手做客鈴,想必心中是高看他一眼的,不至於對他出手的。」


    溫酒卿道:「主君後來連魘門闕都交給你,可你初來時,不也一樣受遍主君責訓。」


    童殊心中狠狠一抽,聲音發緊道:「那他……就是我那朋友……他的傷?」


    溫酒卿從未見過童殊如此緊張旁人的神情,心中一時驚詫,麵上卻不敢叫童殊瞧出異樣,一邊心想著我這弟弟終於知道好好交個朋友了,一邊盡量將語氣放平常道:「於魘門闕,你與你朋友又有不同,你是主,他是客,魘門闕難得來個客人,主君不至於下死手。不過,畢竟你那朋友不請自來,主君總會有些處置。你隻需將客鈴交給你朋友,它便能吸盡主君在他身上種下的驅逐符。原本以為你那朋友既多次來,你又常在正殿,他總歸會到正殿走一走,這客鈴先前便掛在正殿頂上,他但凡到那裏與你共敘片刻,也足夠客鈴解他身上的驅逐符。不想,他竟一次也未曾靠近。後來你走了,他便也再沒來過,我想送他此物解符卻再沒機會,不想,這一等便是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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