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用一種了然的神色看著她,讓薑小樓不自然地躲避開來。


    這也是事實。若不是薑小樓誤打誤撞,流月此時也像玉英一樣成為了那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容器。看來流月自己也是能猜出來的。


    但這個理由還不夠。


    “你不怕死嗎?”


    “橫豎都是一死,更何況, 我賭你贏,你果然贏了。”流月依然是一笑, “而縱然一死……至少我死去的時候也是有用的。”


    她並非不畏生死, 但那一刻,其實流月自己也沒有想明白。好在她賭贏了,而現在, 就是收獲的時候。


    “……”


    薑小樓愣怔了一瞬,漫長的沉默之後,她才開口。


    “從前,有一個人對我說,他年少的時候夢想著做一個遊俠……”


    薑小樓的眼神凝固在地磚縫隙裏麵,像是要穿過裂隙,透過漫漫長的時光,看向那不可知處。


    但所有人和所有人都是不一樣的,她不該,至少不該在這個時候……


    “挺沒意思的。”薑小樓猛然頓住了自己的話語,然後也朝流月一笑。


    “結契大典上麵的事情,是我對不住你。但是陰差陽錯,你也躲過了羅平尊者的設計,我們扯平了。”薑小樓細細數來道,“你知道的,我並不是江楓,也不關心你和江楓的愛恨情仇。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你自由了。”


    全都攤開來說,反而就沒那麽不自在。


    流月一怔,還未等她再說什麽,就聽見薑小樓繼續道。


    “日後,不會再有任何人束縛你、利用你,你想留在幽魂宮之內,或者去別的地方,都隨你便,如果你要留下來,朱顏魔尊可以做你的靠山,但不要把她惹毛了,你招架不起。”


    “等等……”流月忽然沒頭沒尾道,“我爹是江惟。”


    “你該去和朱顏魔尊說這件事情。”薑小樓道,並不驚訝。


    流月舒了一口氣。


    江惟這件事情,本來就是她的籌碼之一,而聽薑小樓所言,其實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甚至比她奢望的還要更多。


    畢竟朱顏魔尊,那可是一個了不得的大靠山。


    可是不知為何,她心中仍然空落落的。


    “那你呢?”


    “江楓會死。”


    薑小樓留下了這句話以後,一身輕鬆地離開了。


    ……


    薑小樓出了流月養病的房間,緩緩變化成另一個人的樣子。


    女修,其貌不揚,其餘特征沒想好,待添加。


    總算把江楓這個馬甲徹底了解掉,她也終於鬆了一口氣。


    薑小樓覺得自己大概就是和“江”字犯衝,以後所有馬甲都要遠離江姓,姓江的人也要離得遠一點,不然說不定有一天她就忽然發現自己集齊了江惟的一家……


    流月日後打算如何,薑小樓也不打算幹涉了,經此一事之後,流月總不會還繼續做江惟的傀儡和棋子。如果流月真的這麽做了,薑小樓也管不著。


    把流月托付給楚文茵,陸平安也托付給楚文茵,楚文茵答應得很爽快,隻是看薑小樓的表情越來越古怪。


    其實按照楚文茵的意思,是想要把流月留給薑小樓未來的那個少主身份的,但薑小樓堅定地拒絕了,被楚文茵嘲諷了半天心軟……然後又怨她心硬。


    薑小樓心道她的心又不會時軟時硬,楚文茵簡直越來越莫名其妙。


    但此事總算就到這裏結束了,接下來……又是一樁大事。


    薑小樓還沒緩一緩呢,就被一隻紅色的小鳥叼住了耳垂。


    楚婆子那蒼老的聲音也是久違了,她言簡意賅道,“跟著朱離來。”


    看來朱離就是這隻鳥的名字。


    小鳥在前麵飛,薑小樓跟著它一路疾行,還要時不時被這倒黴鳥叼幾嘴,有心反擊吧又想到萬一這隻鳥是楚文茵的化身,那薑小樓就又把她得罪了。


    薑小樓隻能一路上都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前行,躲避著這隻鳥的尖嘴,但也是奇了怪了,薑小樓的身法已經很不錯,這隻鳥卻總能精準地啄到一塊軟肉來,而且就算是薑小樓運轉鑄劍術也沒有辦法讓這隻鳥鬆嘴。


    物似主人型,可怎麽連一隻鳥也能騎到她頭上了!


    薑小樓憋屈地跟了上去,七拐八拐的,半天也沒到目的地,又是繞了幾個彎,像是故意要讓她把來路忘記似的,再被徹底繞暈之前,薑小樓終於等到了豁然開朗的時候。


    一座黑漆漆的大殿就在她眼前,這大殿上麵陰森的氣息比幽魂宮所有宮殿都要更強烈,就算說它是閻羅寶殿薑小樓也絕不會懷疑。


    紅光自殿內的窗框透出來,但所有光芒其實都隻是穿過了縫隙而已,以這座大殿的設計來看,所有的窗子都是不透光的,而現在也是門窗緊閉,隻能隱約聽到慘叫的聲音。


    楚婆子不會準備在這裏嚴刑逼供她吧?


    而且她居然還自投羅網了!


    薑小樓麵色驟變,在大殿跟前止步不前。


    然後……她就被小鳥狠狠地啄了……


    “停……我進去……我這就進去……”


    薑小樓一邊試圖攔住這隻無比凶狠的鳥,一邊狼狽地來到了宮殿正門。


    走近了看,黑漆漆一團的宮殿其實處處都是精致的雕花,正門上麵也一樣,而且還有些奇怪。


    薑小樓對建築沒有什麽了解,但也知道在凡間這種宮殿上麵大多都是山水花鳥,或者傳說之中的異獸,而在修真界則是以靈紋居多,有些地方是陣紋或者符籙的回文,又或者是道經道藏,裝飾性的反而沒有多少。


    但這座宮殿門前的顯然並非如此,既不是靈力回路,也不是山水異獸,而是刻得全都是人形。


    薑小樓不由心理陰暗了一些,該不會宮殿裏麵每死一個人,外麵就多一個吧……


    再看這密密麻麻的人影,擠挨在一起的樣子格外滲人。


    就在此時,大門悄悄開了一道縫隙。


    薑小樓心一橫走進去,小鳥卻停在了外麵,隻是最後狠狠啄了她後頸一下。


    太賤了這鳥!


    薑小樓心中還在為這一下而隱約升起怒意,但很快當她辨認出來麵前的情景之後,所有的心思全部都煙消雲散了……


    ……


    “怕了?”


    楚婆子的聲音在大殿內回蕩,也不知是從哪個方向傳過來的,薑小樓聽起來就像是八百個楚婆子在她耳邊說話……


    但就算有八千個,也沒能把她從呆滯的情緒裏麵叫出來。


    這座大殿之中,的確是無比駭人。


    重重疊疊的鎖鏈相互交叉,被隱約的風吹過的時候發出鈴鐺一樣的聲音來,鎖鏈纏住的是一座又一座的熟悉的石像,因為有鎖鏈的壓製在,那種邪惡的氣息才沒有蔓延出來,但是隻看這鎖鏈可能都快要壓不住這些石像了,所以鎖鏈才一層疊著一層,新舊交叉,舊的已經滿是裂紋。


    而鎖鏈背後最大的那一尊石像,已經比薑小樓在天外樓九十一層裏麵看見的那尊還要更大。


    天外樓之中的隻是她的想象,在這裏的,卻是真實存在的神像!


    薑小樓沒有被嚇到,但也震驚到恍惚了一瞬間,才又注意到了別的東西。


    玉英就在這座大殿中央。準確地說,是玉英的身體——或者說玉英身體的一部分。


    他四肢俱無,雙眼被挖,仔細看來,舌頭也已經齊根斷去,隻能從喉嚨之中溢出沙啞的聲音來。


    凡間有種名叫人彘的酷刑,楚婆子所作所為,和那種刑罰並沒有什麽差別。


    薑小樓皺起了眉,在這個時候,楚婆子走到了她的身後。


    “不忍心嗎?”


    薑小樓一怔,從楚婆子森涼的語調之中聽出來她非常在意自己的回答,連忙道,“不是……隻是覺得有些惡心罷了。但您這麽對他,總有您的理由。”


    “若我就是單純的想要折磨他呢?”


    “……您高興就好。”


    楚婆子輕笑了一聲,“巧言令色。”


    薑小樓知道自己這算是過關了,但是看玉英的慘狀,她又懸起了心來。


    除此之外,還有這些神像們。


    “這究竟都是什麽東西?”


    雲七遮遮掩掩不肯直言,天外樓藏頭露尾寧願裝死也不肯說,現在看來,薑小樓遇見的唯有楚婆子一個能給她解惑的實誠人。


    “我告訴過你了……不記得了嗎?”


    記得什麽?


    薑小樓苦思冥想,才終於從記憶裏麵翻找出來一句話。


    “這些……就是將來的敵人?”


    楚婆子點了點頭。


    蒼老的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就像是吊死的一隻鬼徘徊不去。


    “在上古,他們曾經被稱為……”


    “盜火者。”


    薑小樓下意識想到了這個稱謂。


    “是誰告訴你的?!”


    楚婆子猛得抓住了薑小樓的手臂,力道巨大,也就是薑小樓鑄身有成才沒有把她直接拽斷手臂。


    她被嚇了一跳,片刻後才磕磕絆絆道,“我在遺跡裏麵發現的……”


    她沒有說謊,隻是下意識隱瞞了一些事實罷了。


    楚婆子鬆開了手,而後道,“看來你和這些東西真是有緣。”


    “……”


    薑小樓才不想要這種緣分,但又不得不承認楚婆子好像也沒有說錯。


    從薑小樓第一次出宗門開始就在鬼哭嶺先遇見了不知名的石像,回到劍宗以後發現自家後山也藏著同款,而一夢上古,更是真實回到了那個年代之中……但這都是些什麽孽緣啊!


    再加上玉英這個倒黴蛋,薑小樓懷疑自己簡直捅了石像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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