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悅然是不是也回來了?」


    「對。」李知有些奇怪,他竟然會關心代悅然,也可能隻是沒別的可聊,隨便問問。


    話題就此終結。蔣焉靠著牆,眼睛微眯起來,「抽菸嗎?」


    李知猶豫了一下:「來一支吧。」大早上的,正好可以提神。


    蔣焉抖了抖菸灰,又從全黑煙盒裏拿了根煙遞給李知。他和以前抽一樣的牌子,口味沒變過。這裏離俄羅斯不遠,蔣焉會讓莫斯科的朋友給他帶煙,這個牌子的煙李知嚐過幾次,一直不太喜歡,煙氣很濃,又沖又辣嗓子。


    接過煙,蔣焉又朝他扔了個打火機,李知抓住,眼前的畫麵冷不丁地和腦海中久遠的記憶重疊。


    有天代悅然興沖沖跑過來和李知說,她在地下車庫裏看到了蔣焉抽菸,還說可算抓到他的把柄了,一定要把這件事告訴蔣明欽。代悅然三天兩頭就跑李知麵前控訴蔣焉種種惡劣的行徑,前天看到他和別人打架,昨天看到他翻牆,今天見到他和女生摟在一起。李知覺得代悅然口中添油加醋的蔣焉和他見到的完全是兩個人,不明白她對蔣焉哪兒來這麽大敵意,再沒有血緣關係,也是名義上的兄妹,何必搞那麽僵。他本想找個機會和代悅然談談,但並沒有見她真的去告狀,最後也就作罷。


    後來李知也撞見過一回蔣焉抽菸。那時他讀初三,上完晚自習被司機接回家,心情很不好,原因是物理老師在上課時提到了蔣焉。那天剛發了物理小測成績,李知考了全班第一,物理老師誇完他又誇了以前教過的學生,其中有個叫蔣焉的,說這是他教過的最聰明的學生,稍微學學不怎麽費力就能拿第一。


    這不是第一次聽老師提到蔣焉,每個教過他的老師都記得他。他們說起蔣焉時,神色總帶著驕傲,說他有多麽優秀多麽聰明,同時也不經意間把其他人的努力貶得不值一提。


    那時已入冬,天很冷,車庫裏比室外溫度高一些,但四周很暗,李知走到地庫樓梯拐角,看到坐在樓梯井裏的蔣焉,他低著頭,吸一口煙,菸頭前麵的紅色火光就亮亮地閃一下。


    蔣焉抬頭。


    李知臉色很壞,沖蔣焉伸手,「能給我一支嗎?」


    「怎麽了?心情不好?」


    李知沒說話,但目光直勾勾的,一直盯著他手裏的煙,像是要把煙瞪出一個缺口。


    蔣焉揚了揚眉毛,似笑非笑地問他:「你今年幾歲了李知?」


    又說:「小孩子別學壞。」


    李知一言不發地繞過他上樓梯,上了沒兩階,就聽到蔣焉喊他,「李知。」他頓住腳步回頭。


    「接著。」蔣焉掏了掏口袋,反身朝他扔過來一個東西。


    李知接住一看,是一個鐵塊似的打火機,在蔣焉口袋裏待了一根煙的時間也沒被捂熱。他走出地庫,一揚手,把打火機丟在了花壇裏。


    後來兩人能坐在地庫一起抽菸了,通常也沒什麽交流,那種厭煩和畏懼的情緒逐漸消解,李知麵對蔣焉時不再像以前那麽拘束,但也談不上自在。蔣焉在李知和代悅然眼裏永遠是外人,而他們對蔣焉來說也是這樣。


    音樂聲打斷了李知的思緒,是蔣焉的手機在響。他沒避著李知,就這麽接了。


    「媽,」蔣焉語氣平平,談不上熱絡或冷淡,「嗯,對,挺好的,還沒打算,我知道,好的。」


    他中間停頓幾次,靜靜聽另一邊說話,最後說:「好,您多注意身體。」


    一通電話打完,蔣焉手裏的煙也要燃盡。「你有女朋友了嗎?」他忽然問。


    「沒,怎麽了?」


    蔣焉擰著眉說:「我媽催婚呢,煩。」


    「真的啊?」李知沒忍住笑了一聲,「不至於吧。」


    「別五十步笑百步哈,你也快了。」蔣焉把煙在窗沿邊摁滅,把菸頭一扔,回房間了。


    李知沒見過蔣焉有苦惱的時候,這還是頭一回。他對蔣焉並不算了解,沒見過他的母親,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聽代夢亭提到過他以前讀的是政法大學,畢業後去了隔壁市的某個機關單位工作,他不覺得以蔣焉的條件會找不到女朋友,恐怕多的是女生倒追。算算年齡,他這才多大,照李知看真不至於被催婚。


    吃完早飯沒過多久,舅媽和代悅然就來了,李知給她們開了門。她們在客廳裏聊天,代夢亭坐在沙發上,身著一條杏色的絲綢長裙,深紅指甲上的碎鑽閃閃發亮,四十多歲的人了,打扮得還像個少女。她用一副柔柔的嗓音說著話,代悅然把她們哄得很開心,三人相談甚歡。


    代夢亭詢問了代悅然在學校的情況,又問她有沒有談戀愛。


    代悅然一臉嬌羞,「沒有呀,我現在沒有談戀愛的想法。」


    裝,接著裝,李知心裏冷笑一聲。


    「談也要談個離家近一點的,」舅媽說,「庭州這麽遠,叫人怎麽放心。」


    代夢亭一臉不認同:「哎呀,孩子大了自己有主意,你可別管這麽多。」


    代夢亭要李知也過來陪她們聊天,那句話怎麽說來著,三個女人一台戲,他才不想摻和,找不到事情做,還是回房間吧。


    「小知呢,談女朋友了嗎?」舅媽問他。


    「……沒有。」


    代夢亭笑笑說:「他什麽都不愛跟人說,從小就這樣。」


    李知拿了個噴壺去院子裏給花澆水,他養的花都還活得好好的,看來代悅然沒騙他。他挨個給花澆水鬆土,又擺弄了一陣,目光落到那株金絲雀上,這朵月季花開得要比在庭州養的那盆大許多,也更好看。他隨手拍了張照片,給林潮生發了過去,接著打字:這個是不是更像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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