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未弦在人群裏一眼看到了他。


    在看到這位見義勇為的大爺的那一刻,他腦子裏的一根弦啪地一聲,斷了。


    他夢裏謝溫嶽的臉漸漸和眼前朝他信步走來的大爺的臉慢慢重合,夢裏的樹影颯颯聲也和現代的人間煙火聲慢慢重合。


    周圍人海重重,但卻好像每個人都放慢了腳步,隻有謝溫嶽在一步步穩健的朝他走過來。


    他挺直著腰板,像一棵頂天立地的鬆。


    雖然他頭髮白了大半,一頭長髮也短成了現代,謝未弦還是一眼把他認了出來。


    那是謝溫嶽,絕對是。


    謝溫嶽就那樣慢慢地朝他走了過來,然後站定在了他麵前。


    他板著一張臉,把謝未弦渾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知為何,他的目光裏似乎帶了點讚許和欣慰。


    然後,他對謝未弦點了點頭:「警察同誌,你好。」


    謝未弦:「……」


    謝未弦半天蹦不出來一個字兒。


    坐在駕駛座上的小警察也愣住了,片刻之後,他喃喃道:「好像啊……」


    他這一說話,謝未弦才被拉回了神兒來。他愣了愣,轉過頭道:「什麽?」


    「你啊。」小警察說,「弦哥,你和這大爺長得有點像啊。」


    謝未弦:「……」


    那他媽肯定像啊!!!


    謝未弦心裏罵了一句,但最後也沒說什麽,隻嘆了口氣抹了把臉,轉過頭別著臉拉開了後座的車門,頭也不抬地對他說:「得了,您先上車吧。」


    謝溫嶽什麽也沒說,直接鑽車裏去了。


    他一進去,就看到剛被他摔地上的小偷正自閉似的縮在車的另一邊。


    小偷見他上車來,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謝溫嶽被瞪了也還是什麽都不說,不動聲色地直接鑽到了小偷旁邊,坐下了。


    謝溫嶽進了車子後,謝未弦就把車門關了上,然後往前走了兩步,對坐在前座上開車的小警察說:「你先回去,我去個地方。」


    小警察愣了愣:「你去哪兒啊?」


    「用得著你管?」


    小警察:「……」


    小警察剛想說聲「那好吧」,話還沒出口,坐在後座的謝溫嶽就來了句:「你給我上來。」


    謝未弦:「……」


    小警察:「……」


    空氣在一瞬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


    「上來。」謝溫嶽又說了一句,「要麽你上來,要麽我跟著你下去。」


    謝未弦:「…………你就非我不可了是吧?」


    「對,我看這警察不靠譜。」


    小警察:「……」


    謝未弦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嘟囔了一句:「死老頭,說話真他媽難聽。」


    坐在後座的大爺眉頭一動。


    小警察快嚇瘋了,忙道:「弦哥!聽見了啊他聽見了!!你小點聲!!你你你道個歉啊!!」


    「聽見就聽見了唄。」謝未弦滿不在乎地嘟囔著道,「糟老頭子,氣人得很。」


    話是這麽說,謝未弦還是老老實實地拉開了車門,賭氣似的坐了上去。


    做兒子的總有一種聽爹的話的本能。


    車子裏是個密閉的空間,謝未弦一進來,就聞到了謝溫嶽身上環繞的酒味。


    他忍不住皺了皺眉,也這才發現,原來兩千年過去,他死了又活過來,心裏那點對父親的怨艾居然還存在。


    他也不管謝溫嶽會怎麽想,也不管他明不明白,就一邊把車窗搖下來,一邊輕聲罵了句:「又他媽喝酒。」


    謝溫嶽橫了他一眼,回敬道:「管的真多。」


    空氣裏詭異的氣氛讓做司機的小警察有點汗顏,更是非常之摸不著頭腦,他訕訕地抹了把臉,又訕訕地發動了車子。


    回到了派出所後,小警察就把車上需要做筆錄的兩個人留給了謝未弦,連忙押著小偷跑了,一看就是受夠了車上的詭異氣氛,想趕緊藉機溜走。


    謝未弦倒是無所謂,領著這兩個人進了派出所。


    姑娘從上車開始就帶著耳機,直接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從頭到尾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的筆錄倒也好做,謝未弦十分孝順的把他親爹晾在外麵,給姑娘做完了筆錄後,就把她送了出去。


    然後,他就轉過了頭來,頗為頭疼的看了眼坐在外麵的長椅上等候的謝溫嶽。


    謝溫嶽倒是沒變,他還是喜歡喝酒,舉手投足間也還是有著上輩子的名門影子。在長椅上一坐也記得翹個腿,坐的挺直了腰板,板板正正的,十分有貴族氣質。


    謝未弦隻覺得麻煩,忍不住嘆了口氣,叫了他一聲:「餵。」


    謝溫嶽抬頭看他。


    「做筆錄了,進來。」謝未弦說,「早弄完早完事。」


    謝溫嶽倒是接受性十分良好,站了起來,跟著謝未弦走了進去。


    *


    「姓名。」


    「秦煜,火日立的煜。」


    「年齡。」


    「五十七。」


    「身份證號。」


    「自己看。」


    謝溫嶽一邊說著,一邊從兜裏把身份證掏了出來,丟到了桌子上。


    身份證就那麽在桌子上旋著飛到了謝未弦跟前。


    謝未弦看了謝溫嶽一眼。


    他倆的動作現在簡直出奇的一致,都翹著二郎腿斜靠在椅子上——這好像就是老謝家的祖傳姿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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