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很久之後,他才垂了垂眸,又默默地關上了房門。


    老天都好像察覺到了他們兩個的關係迎來了黑暗時代似的,天上的雲漸漸地就把月亮給遮住了,整片天都漸漸被厚重的雲所遮擋,又過了一會兒,雨點子就劈裏啪啦地砸了下來。


    夜色就在這樣的雨幕裏結束了。


    天漸漸亮了。


    謝未弦不知道陳黎野最後有沒有睡。天亮了之後,他就聽到客廳裏傳來了動靜,是陳黎野起來了。他趿拉著拖鞋,去了衛生間打開了水龍頭,腳步聲裏都透著不少疲憊與睏倦。


    謝未弦覺得奇怪,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時間。


    現在才早上五點。


    ……這麽早。


    陳黎野一如往常地洗漱了一番之後,又來回走動了一會兒,然後就走向了門口,打開房門離開了。


    哢噠一聲關門響。


    謝未弦走到門邊,聽了一會兒動靜,確認他的腳步聲真的漸離漸遠了之後,這才放心地打開了房門。


    沙發上已經沒有人了。但,茶幾上卻放著一個東西。


    那東西閃著銀色的光,在這陰沉沉的環境裏尤其顯眼。


    是戒指。


    謝未弦:「……」


    他眉毛一皺,轉頭看向了門口,門口那裏還豎著兩把傘。


    *


    陳黎野沒有帶傘。


    他故意的。


    外麵現在正淅淅瀝瀝地下著細密的小雨,他在單元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後走進了雨中,還走的慢慢悠悠地,一點沒有要在雨中快點趕路的意思。


    他淋著雨走到了車子旁邊,打開了車門,坐了進去,身上的雨滴滴答答地滴了下來。


    這麽被雨淋過了一遭之後,他才終於把心裏的那些壓抑和煩躁趕出去了一些,靠在駕駛座上長出了一口氣。


    他從小就這樣。特別喜歡下雨,一聽見下雨聲就很安心。他小時候不鬧,但是一到下雨的時候就喜歡自己一個人踩著雨鞋出去舉著雨傘踩雨玩。他喜歡雨打在傘麵上的聲音,那感覺像是有一道屏障橫在他頭上護著他。


    但這次他沒有帶傘。


    因為他想淋雨。在他心情不佳的時候,淋淋雨總能讓他冷靜下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上輩子也是這樣。塞北沒有雨,他就喜歡站在雪裏,那時候謝未弦還沒有跟他走到一起,隻有那些落在他肩上的雪能把他心裏的壓抑短暫地冰凍起來。在京城裏也是,一旦外麵下了雨,他就會站在院子裏淋雨。那些下人有的想給他遞傘,但都被他婉拒了。


    他身體本來就不好,每次淋雨之後都會病一場。後來病的多了,免疫力居然也跟著提了上來,淋雨這事的副作用也就跟著消失了——現在想想,從現代醫學的角度來說,他可能是產生抗體了。


    雖然偶爾還是會生病,但病的不嚴重的時候他還是會跑出去淋雨,攔都攔不住——也沒有人會攔他。


    顧黎野本來就是會被人議論的身份,這事兒一傳出去,就有人說他腦子有問題,說不定是個瘋子,瘋子絕對會鬧謀反。


    有的人就是什麽事兒都能拐彎抹角到一個神奇的角度上,簡直是在翻山越嶺地去給人戴帽子。


    後來謝未弦跟他在一起了,顧黎野就不會出去給自己找病淋雪了。但再後來回了京城,謝未弦又開始不在他身邊之後,在壓抑之上又纏上了一層帶著刻骨之毒的相思。兩相一抵加,那三年他幾乎天天都在梅雨時節裏出去罰站,哪怕身上帶著重病,他也要拖著病懨懨的身子出去淋雨冷靜,簡直能申請全勤獎了。


    能讓他停止出去找病的方法隻有一個——謝未弦回京城。


    顧黎野總能提前知道他要回京,為了做準備,他就會提前半個月克製自己不出去找病。雖然他的免疫力那時已經很可觀了,但萬一一個倒黴給自己幹成了發燒,那可不就太對不起謝未弦了嗎?


    那時的顧黎野認為,讓誰擔心都不能讓謝未弦擔心——話雖如此,那時真正擔心他的,恐怕也就謝未弦一個了。


    可現在反倒是他看起來最不擔心他。


    陳黎野抿了抿嘴,抬頭看向車窗外的天空。空中烏雲密布,雨也下得大了些,劈裏啪啦地往車窗上砸,不要錢似的。


    陳黎野的髮絲上還往下滴著水。


    他一晚上沒睡覺,但今天是林青岩那件離婚案開庭的日子。就這麽頂著個通宵的狀態去開庭,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陳黎野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早上五點半,九點開庭,他要去律所拿材料,再開車去法院,快一點的話30分鍾就夠用。


    為避免不夠,那就假定個四十分鍾吧,多出十分鍾來防止意外發生。


    估計也不會有什麽意外就是了。


    那就……八點二十起好了。


    陳黎野一邊算著一邊隨手定了個手機鬧鍾,然後把座椅往後調了調,躺下來一翻身,閉上眼睛準備小睡一會兒。


    他失眠了一整個晚上,現在也不可能說睡就睡,閉上眼睛醞釀了好半天後,才終於醞釀出了一點睡意。


    這一睡過去,他就又夢見了從前。


    但這次不是塞北了,這一次他夢到了京城。


    京城和塞北完全不同。他夢到自己在一片晨光之中走進宮裏,前麵的太監為他領路,太監還頻頻回頭。明明低著頭,眼裏卻全是對他的不屑一顧與鄙夷嫌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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