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二房的園子內種了不少花, 正值夏日,梔子花開得正好,香氣濃鬱, 茂盛生長,枝葉肥大, 濃鬱著盎然的夏意。


    阮綰最喜歡的地方, 是靠近前院的爬了滿牆的薔薇花,濕潤的南風吹過時,花的香氣便會被晃蕩出好遠。


    如今她又坐在這麵花牆下, 不過薔薇花,已所剩無幾,前幾日下了一場雨,花瓣早已零落成泥,如今隻餘濃綠的葉子, 同南風相碰,發出悉悉囈語。


    “好久沒來了這裏了,沒想到花季已過。”阮綰坐在一旁,心裏一陣失落。


    她之前還想著,和沈二爺一起賞花呢, 可惜了。


    沈聽禾正坐在梔子花旁畫畫, 聽得阮綰一說,以為她前不久來過, 便笑道:“原來嫂嫂來過這裏, 都怪我前幾日隻顧著讀書,應該帶著嫂嫂好好逛逛園子。”


    “不怪你, 是我懶得出門罷了,倒是我今日拉著你出門散心, 會不會耗費你時間?”阮綰笑著看向沈聽禾,她這幾日悶在屋裏,整個人昏昏沉沉,若非青棠出言相勸,她還不會出門。


    “並不會,我陪著嫂嫂是應該的,嫂嫂別想哥哥了,他就是那種爛脾氣,過幾日一定會給嫂嫂賠禮道歉的。”沈聽禾聽說兄嫂吵架,雖然不知發生何事,但心裏也擔心阮綰。


    阮綰聞言微怔,她和沈二爺已經好幾日沒說話了,如今他夜間也不回院子,就算是她想說話,也沒機會說。


    她淡淡笑道:“好,我知道了,我就是想透口氣。”


    沈聽禾看著阮綰強歡顏笑的模樣,心裏有些擔心,便將畫筆放在一旁,走到阮綰身側,安慰道:“嫂嫂,你若有什麽話不方便說,你告訴我,我去和哥哥說。”


    阮綰聞言,不由輕聲失笑,她捏了捏沈聽禾的臉蛋,“沒什麽,你趕緊畫畫去吧,我在這裏隨便轉轉,剪幾枝花回去插著。”


    言罷,她便起身帶著青棠朝著園子深處走去,沈聽禾見狀,隻好作罷,便繼續坐回去畫畫。


    阮綰一路走著,靜靜看著周圍景象,心裏鬱氣終於消了幾分,就在此時,一旁的灌木叢後傳來一陣說話聲。


    “誒,你聽說了嗎,最近二爺和少夫人鬧別扭了。”


    “自然,聽說是因為一個名為阿芝的女子,那個女子是個揚州美人,不僅性子和善,而且身段生得極好,要我說,比少夫人強了不知多少呢。”


    “那個女子日日都給二爺送宵夜,聽聞昨夜還給二爺撫琴了,前院傳出了說笑聲呢,看樣子,二爺是醉臥美人膝啦。”


    “可少夫人就可憐了,明明是低嫁,如今丈夫又不喜歡她,唉……女子真不容易啊。”


    “有什麽不容易的,她是宰相府千金,金枝玉葉,估計也看不上二爺這種老男人,我瞧著,指不定少夫人樂見其成呀。”


    “對啊對啊,少夫人嫁過來之前,同段將軍府的小公子是青梅竹馬,兩人被迫分開,我估摸著,這也許是兩全其美。”


    幾個丫鬟一言一語,將這幾日二房發生的事情說了個遍,阮綰靜靜聽著,並無任何表情,瞧著像是局外人一般。


    站在一旁的青棠聞言,氣得胸口起伏,低聲罵道:“一群長舌婦,看奴婢不撕爛她們的嘴!”


    言罷,青棠便打算朝著那幾個丫鬟走去,阮綰見狀,一把拉住了青棠,她朝著青棠搖了搖頭,低聲道:“不必在意,我們走吧。”


    青棠不可思議看著自家姑娘,急急道:“姑娘,她們這麽過分,這要是放在宰相府,早就打發出去了!”


    “青棠,眾口悠悠,打發了這幾個,還有更多個人,如今大房掌著中饋,還輪不到我安排人。”阮綰風輕雲淡說道,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準確來說,她如今沒有心思理會這些事,她如今腦子很亂,明明事情都按著她所想的方向發展,到底是哪裏出現了問題呢?


    “姑娘,您最近怎麽了,奴婢總覺得您和之前不一樣了。”青棠如今壓根看不透自家姑娘想什麽,就算至少姑娘和二爺吵架,姑娘也不會如此模樣。


    阮綰腳步一頓,微微側目,疑惑道:“何處不同?”


    “以前您和二爺吵架,就算是生氣,也絕不會傷心難過到如此地步,更不會吃不好,睡不好,如今感覺……感覺為情所傷,奴婢覺得你是喜歡上二爺了,才會如此。”青棠實在憋不住了,一鼓作氣將心裏所想全部說出來。


    青棠一番話,驚醒夢中人,阮綰怔怔看著青棠,愣了好久,聽著“砰砰砰”心跳聲,一聲一聲,像是要將她吞沒其中。


    她……她喜歡上二爺了麽?所以才這般心心念念,在意他,甚至想占有他,隻想讓他成為自己的男人?


    好像是這樣啊,同話本裏提到的有所出入,但相同之處在於,她吃醋了,她不想看到沈二爺有別的女人。


    “青棠啊,你還真是不給我反應的機會呢。”阮綰喃喃自語,捂著臉笑出聲來了,隻覺得心胸頓時開闊不少。


    青棠一頭霧水看著自家姑娘,壓根弄不懂自家姑娘為何突然笑起來,然而看著她眼底真心實意的笑,青棠到底是鬆了一口氣。


    不待她多想,阮綰又自嘲地笑道:“你說得對,我的確喜歡上二爺了,喜歡而不自知。”


    她就算看了很多話本,也弄不懂喜歡為何物,原來這個世間的情意,並非千篇一律,可唯一確定的是,她是喜歡沈二爺,才會如此在意他的。


    “姑娘,那您要不要去問問二爺,說不定二爺也喜歡您呢?”青棠聞言,忍不住喜笑顏開。


    阮綰聞言愣了許久,既然喜歡,那就去告訴他,有何不可?與其在這裏悲春傷秋,不如大大方方表明心意。


    就算被拒絕,也沒事,沒事的。


    “好,我去找他。”阮綰笑著點頭,心裏的大石頭轟然落地,糾結了好幾日的事情,終於找到了宣泄口。


    阮綰抬步朝著前院的方向走去,剛經過角門,便聽得不遠處的亭子傳來一陣說笑聲,細細聽去,夾著男人低沉的聲音和女子的笑聲。


    阮綰自然也聽到了,她麵色一凝,快步走進一看,便看到一個熟悉高大的身影正坐在亭中,背後著她,好像正在畫畫。


    而阿芝則麵對坐在男人跟前,手中拿著團扇,笑得嬌媚可人,她蘭口輕啟道:“爺,奴婢擺這樣的姿勢,您可喜歡?”


    男人並未言語,隻是點了點頭,繼而拿著毛筆,勾著女子的下巴,像是wen了上去,兩人抱做一團,難解難分。


    “這……這人怎麽穿著二爺的衣服?”青棠看得瞠目結舌,她話音一落,自覺不對,連忙轉頭看向自家姑娘,便看到她白著一張小臉。


    阮綰怔怔看著亭中場景,心中如千萬隻螞蟻撕咬,痛感密密麻麻,啃咬著她的心髒,


    “走吧,這件事別和聽禾說。”阮綰喉中苦澀,隻覺得橫著一根刺,上不去,下不來。


    人生的大起大落,莫過於如此,她果然還是沒有勇氣,她從未見沈二爺笑得那般瀟灑自在,如今她過去,就是自討沒趣。


    青棠看著自家姑娘的背影,欲言又止,也顧不得亭中抱在一起的那兩人,連忙跟在阮綰身後離開。


    阮綰同沈聽禾說了一聲,便回了院子,仲夏烈日炎炎,好似一把火,從阮綰的心頭灼過,她隻覺得頭痛欲裂,渾身不自在。


    她腦子昏沉,眼前浮現出方才兩人抱做一團的場景,剛走到房門口,腳下一軟,便摔向地麵。


    此時身後突然橫出一雙有力的手,將她抱在懷裏,她微微側頭,便看到沈二爺的略帶寒意的目光,“身子不舒服,為何亂跑?”


    男人言語中帶著責備之意,阮綰心裏本就委屈,頓時就不開心了,他同佳人卿卿我我,如今來這裏做什麽?


    她推開男人的手,冷聲道:“不關你事,放開。”


    沈二爺微微一頓,看著少女倔強的臉,果真鬆手,阮綰直直就落在地上,摔得她pigu都快開花了,她不由皺著眉頭,緊緊捂著臀部,氣鼓鼓瞪了沈二爺一眼。


    “耍什麽脾氣?阮綰,你太任性了。”沈二爺那日聽了少女否認喜歡他,這幾日他又被沈鴻光堵著,一直脫不開身。


    今日聽說她身子不適,所以趁著沈鴻光不在,便回了院子,誰知便被少女潑了一盆冷水,當即就冷了臉。


    “二爺怎麽有閑心管我?不是正和佳人有約麽?光天化日之下,做那種事,二爺不覺得臉紅嗎?”阮綰又痛又氣,幹脆坐在地上,怒氣衝衝反駁道。


    沈二爺聞言一頓,隻當是阮綰誤會他和那個女子的關係,少女此番模樣,難不成是真的在意他喜歡上別的女子?


    他心裏一喜,麵色緩和了不少,看著少女道:“說什麽傻話,什麽女子?”


    “二爺裝什麽糊塗,既然喜歡她,那就別來這裏。”阮綰身子往後仰了幾分,她如今腦海裏皆是男人同那個女子抱在一起親吻的場麵。


    沈二爺見少女眼底露出嫌惡之意,麵上一寒,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淡淡道:“你說阿芝?我和她沒什麽。”


    她不喜歡他?或者說,她喜歡的人另有其人,那日她察覺他的心思,如今覺得他肮髒惡心?


    沈二爺目光沉沉看著少女,握著她的手的力度加重幾分,恨不得將人揉進懷裏,鄭重其事告訴她,他想要她。


    “阿芝?叫的真親熱,看來過幾日,你該叫她寶貝了。你鬆手,我不想和你說話”阮綰用力掙紮著,發現抵不過男人的力氣,繼而朝著青棠道:“青棠,你過來幫幫我。”


    青棠聞言,正要上前,便被沈二爺一個冷若寒冰的目光嚇了回去,她脖子一縮,連忙關上了門,退了下去。


    這是人家小兩口的閨房情事,還輪不到她一個丫鬟來幹涉,再說了,自家姑娘就是嘴硬,她明明喜歡二爺,而且方才也沒有看清楚那人是不是二爺,假如他們兩人都解開誤會,再好不過了。


    青棠想的樂觀,可室內氛圍卻不算好,阮綰看著青棠離開的背影,氣得一口咬在男人的手背上,一邊咬著男人,一邊含糊道:“泥太過分了!”


    沈二爺還是頭一次看到阮綰鬧脾氣,以前她同他吵架,不過一兩日就好了,今日倒是不一樣,孩子氣完全顯露出來,這才是她的真實樣子吧?


    “嗬,好了,說說到底發生何事了?”沈二爺皺著眉頭看著少女咬著自己手背,有些無奈地揉了揉額角。


    阮綰聞言鬆口,看著男人一副儒雅端正的君子模樣,明明他方才還抱著阿芝,她委屈道:“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女子?我方才看到你和她抱在一起了。”


    沈二爺聞言,看著手背上的小小的咬痕,薄唇微勾,故意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不喜歡我,還不允許我,喜歡別的女子?”


    阮綰聞言,不由氣絕,可轉頭想想,沈二爺所說不無道理,她有什麽資格阻止他喜歡別人呢?


    “我……我”阮綰心潮翻湧,那句話就含在唇齒之間,然而她到底是咽了回去。


    她移開目光,自嘲道:“是我多事了,你放手吧,二爺想做什麽,想要什麽樣的女人都行,我不會管你的。”


    也罷,也罷,她本不應該喜歡上他的,她明明是虧欠他的人,怎麽反而將自己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


    又當又立,說的不就是自己嗎?阮綰垂在身側的小手緊握成拳頭,死死壓抑哽咽之意。


    沈二爺看著少女欲言又止,眼底露出幾分哀意,她又成了縮頭烏龜,明明是她,先招惹他的。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納妾,你也同意?”沈二爺鬆開握著少女的手,風輕雲淡問道。


    阮綰聞言,心裏一緊,她怔怔看著手腕泛著的紅暈,上頭還殘留著男人的溫度,她低下頭,並未言語,沉默許久,終於點了點頭。


    “好,如你所願。”沈二爺起身,看著坐在地上的少女,鳳目陰沉,繼而轉身離開。


    阮綰沒有抬頭,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淚猶如崩堤之水,滾滾而落,落在她手背上,一滴又一滴,好似被火灼燒過的洞,隻餘一個個空洞,還有無盡的黑暗。


    “大騙子!大騙子!說好不丟下我的。”阮綰啜泣著,緊緊咬著唇,極力壓抑著自己的哭聲。


    可這是她咎由自取,明明喜歡他,又為何要將他推開?


    沈二爺聽得室內傳來哭聲,他並未真的離開,他想確定少女的心意如何,明明在意他,又為何不願意承認?


    真是個倔強的小丫頭,沈二爺搖了搖頭,看了一眼手背上留下的少女的淺淺的牙印,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此時青棠正站在門口,看到沈二爺走來,連忙行了一禮道:“二爺,奴婢想鬥膽說一句。”


    沈二爺鳳目未抬,不過止了腳步,他往身後看了一眼,便看到門口閃過一片裙擺,眼底露出幾分溫和寵溺之意。


    青棠低著頭,她壓根不敢看沈二爺,然而心疼阮綰,她還是硬著頭皮道:“姑娘方才同奴婢說,她喜歡您,奴婢覺得,您若是不喜歡她,還請您不要傷害她,也不要讓那個女子冒犯姑娘。”


    “照顧好她。”沈二爺扔下一句話,出了門去,既然她想到縮頭烏龜,那他逼一逼這隻小烏龜,讓她探出頭來看看他。


    作者有話要說:


    綰綰委屈:嚶嚶嚶。


    沈二爺:乖,都怪蠢作者,不是綰綰的錯。


    某蠢作者:……我這是為了你們好啊。


    沈二爺一個飛刀:滾。(抱著綰綰轉身進了小黑屋)


    某蠢作者:你禮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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