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臉幾乎要碰到一起,他微微低頭,看著小姑娘因為疼痛皺著眉頭的模樣,不由喉結微動。


    她還是個孩子,他在想什麽?幾乎是一瞬間,他連忙抽開了手。


    阮綰一個沒站穩,整個人直接就摔在榻上,好在床榻綿軟,鋪了好幾層被子,就是床上的花生棗子桂圓龍眼有些硌人。


    沈二爺鬆開手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事,他看向少女,原以為她會抱怨,誰知她盯著床上的眾多幹果,眼睛發亮。


    此時阮綰察覺到男人的目光,她微微抬頭,便看到男人盯著自己,她略略一思索,隨手抓了一把幹果遞給男人,笑道:“二爺,吃嗎?”


    她好像沒有意識到剛才的小插曲,不等他男人回答,阮綰便將手中幹果塞入男人的大掌中,繼而便興致勃勃掰開龍眼吃了起來。


    沈二爺看著手中幹果,愣了許久,果然是孩子,前一刻哭得稀裏嘩啦,如今見了吃的,又轉移注意力。


    阮綰感受著唇齒間的提絲絲甜意,原本頹喪的心情終於好轉了幾分,她看著周圍紅色的幔帳,床榻上的幹果,還有擱在桌上的交杯酒,此刻,她覺得一切都很新奇。


    她前世壓根沒喝交杯酒,凡是擱在桌上的東西,都被她擲在地上了。


    她看著男人,指了指那邊的交杯酒,嘴裏吃著東西,含糊不清道:“我們要喝那個嗎?”


    兩人本就沒什麽感情基礎,這交杯酒喝不喝,貌似沒有太大影響。


    沈二爺看著少女濕漉/漉的眸子,她看著隻是好奇,鬼使神差頷首,取過一旁盛滿酒水的酒杯,遞給少女。


    阮綰坐在榻上,男人則是站在她麵前,兩人高低錯開,目光相對,手中各執一杯酒,一飲而盡,算是禮成。


    “這酒……好難喝。”阮綰被酒辣的眼淚直冒,舌尖彌漫著一股辛辣苦澀之味,隨手將空酒杯扔在一旁,還不等她品完味兒,頭就暈了。


    沈二爺看著少女嫌棄的皺著眉頭,朱顏粉暈,軟軟倒在榻上,她的確不勝酒力。


    他微微搖頭,便走到一旁給她倒了杯茶水,繼而便靠在軟榻上歇息。


    禮案上的嬰兒手臂般粗的龍鳳呈祥的喜燭靜靜燃著,時不時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兩人本無任何接觸,但影子卻是越拉越長,最後融為一體。


    作者有話要說:


    他逃,她追,他插翅難飛。


    沈二爺:女人,胡攪蠻纏,不可理喻。


    阮綰:把放在我腰間的爪子鬆開!


    沈二爺冷靜自持:但我喜歡。(馬後炮)


    第5章 .二爺


    春末夏初,不過晨間,天色已明,紅日初升,窗外枝頭的鶯啼燕囀,葉間水滴落在地麵,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涼感,攜裹著淡淡的花香,怡人心脾,今日是難得的好天氣。


    外頭喧囂,絲毫影響不了睡在屋裏的阮綰,此刻她依舊沉睡在夢鄉中,蜷縮在被窩中,青絲鋪了滿枕,層層幔帳中,榻沿搭著纖細玲瓏的小小玉足。


    沈二爺方起身,麵色不愉,底下有些青黑,想到昨日少女喝了那交杯酒,又是說夢話,又是罵人,鬧得許久才睡,夜間還像個倉鼠一般偷偷吃著幹果,嘰嘰喳喳,不得消停。


    他一睜眼便看到少女橫出的玉足,想起昨夜手肘處觸及的柔軟,不自在地別開眼,收拾床榻出了門去。


    青棠捧著洗漱用具剛到門口,就看到沈二爺迎麵走來,她下意識就低下頭行了一禮,心裏莫名緊張,她總覺得眼前男人絕非自家姑娘麵前那般和善。


    沈二爺看了一眼青棠,認出她是阮綰的丫鬟,他想起她夜間鬧得雞飛狗跳,便低聲道:“不必叫她。”


    青棠微愣,等她回神時沈二爺已經離開了,她看了一眼沈二爺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屋裏,麵上露出幾分了然的神色,看來,昨夜自家姑娘和二爺,是有實質性進展啊?


    她捧著東西走進去,而自家姑娘依舊在呼呼大睡,忍不住歎了口氣,雖說二爺讓她不要太早叫醒自家姑娘,今日可還要敬茶,若去遲了,少不得會遭人斥責,聽說這沈府的另外兩房不是好相與的。


    她連忙將東西擱在架子上,走到榻上將幔帳一把掀開,躺在榻上的阮綰被亮光刺得眉頭一皺,不滿地嘟囔道:“誰打擾我睡覺,還要不要命了。”


    阮綰有些生氣,她好不容易能睡個安穩覺,為何總有人打擾她?昨夜有個壞人搶她東西吃就算了,還拿布條捂自己的嘴,她無論如何掙紮都掙紮不開。


    她已經死了,怎麽連死人都過得這麽不容易?


    “姑娘,您再不醒,敬茶就遲到了!到時候惹得其他人笑話,奴婢看您怎麽辦!”青棠哭笑不得,取過一旁的冷帕子不由分說蓋在阮綰臉上。


    帕子冰冰涼的覆在阮綰臉上,她不由一個激靈,一下子就睜開了眼,一把甩開帕子,就要破口大罵,誰知映入眼簾的便是滿目的紅幔帳,還有青棠笑眯眯的臉。


    阮綰愣了一會兒,環顧周圍,捏了捏自己的臉,此刻才反應過來,她昨晚重生了!這已經是第二日了。


    “姑娘,您醒啦?趕緊起來洗漱吃早膳吧,今天您還要和二爺去敬茶呢,千萬不能遲到!”青棠一邊收拾床鋪,一邊說道。


    阮綰揉了揉發暈的腦袋,想到前世敬茶之事,長歎了一口氣,今日可有得忙了,她剛要起身,就聽得青棠“咦”了一聲,便看到青棠拿著一塊帕子,疑惑端詳著,麵色嚴肅。


    她伸了一個懶腰,顧及著膝蓋的上,慢吞吞起身走到架子旁洗臉,隨意問道:“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不對?”


    “姑娘,昨夜……昨夜您不是和二爺圓房了嗎?怎麽這元帕沒有……痕跡?”青棠有些隱晦地問道,她比阮綰大了幾歲,這些事情自然是聽嬤嬤說過,所以也極為注意這個方麵。


    阮綰看著青棠疑惑的目光,忍不住心梗了一下,誰說她和二爺圓房了?


    不過青棠這一提醒,她倒是記起來了,前世敬茶她並未帶著元帕前去,沈府大房便派了嬤嬤來驗收元帕,發現元帕並無落紅。


    大太太當著不少人陰陽怪氣嘲諷她是鑲著金的鳳凰,看不上沈二爺,還順帶將她所在的二房貶的一無是處。


    說道這個,就得好好掰扯掰扯這人際關係複雜的沈府了,沈二爺一家是二房,這沈府中家中還有大房和三房。


    大房的大老爺是朝廷命官,雖說才六品官,但好歹領著朝廷的俸祿吃飯,祖上也算是有光,若這大房是良善仁義之人就算了,一家人安安分分過日子也好。


    可大房自打大老爺當了官,就看不上二房和三房,其中二房最慘,不僅鋪子被奪去不少,就連沈二爺母親留給他妹妹的嫁妝也被大房吞去不少。


    二房這般無為,根源在於沈二爺的父親由於年輕時不為五鬥米折腰,得罪上司,鋃鐺入獄,這直接就擊潰了二房,誰知發妻失蹤,成了壓垮二房的最後一根稻草。


    沈二爺的父親出獄後,一蹶不振,酗酒賭博,壓根不管家裏實務,而沈二爺體弱多病,他妹妹沈聽禾又隻埋頭文學,家裏中饋亂成一團,二房中的下人大多都是大房安插過來的眼線。


    至於三房,不提也罷,是沈太老爺和妾室所生,出了名的牆頭草和事佬。


    沈太老爺在世時,三房還尚且過得去,如今沈太老爺已經去世,三房隻能仰著大房鼻息過日子。


    今日敬酒,明著是認人,其實不過是大房的人看中了她手中的嫁妝罷了,前世她就是輕信了大房的謊言,在敬茶當日落了二房的臉麵,鬧得家宅不寧,大房明著幫她,實則巴不得二房越亂越好。


    阮綰想的出神,壓根不知沈二爺來了,青棠看著自家姑娘皺著眉頭,傻傻站在洗臉架旁,從剛才的皺眉到現在的長籲短歎,如今連二爺來了都不知道,這怕是著了魔了。


    沈二爺提著食盒站在門口,他看著少女呆呆的模樣,又看了一眼青棠手中的元帕,以為她是為了這元帕煩心,將食盒擱在桌上,又在繡筐取了一枚銀針,示意青棠將元帕遞給自己。


    青棠看著依舊是雲遊在外的自家姑娘,歎了口氣,便將元帕交到沈二爺手中,繼而走到阮綰身側道:“姑娘,二爺來了!”


    阮綰聞言一頓,心下一緊,下意識回頭,就看到一個神情淡漠的男人右手手中捏著一枚銀針,左手捏著帕子,這場景怎麽看都詭異。


    “二爺,您……這是?”阮綰愣了半晌,不可置信問了一句。


    沈二爺看著少女迷迷糊糊的模樣,眉心有些痛,心想也許是昨夜摔了兩次的緣由,所以才傻到今日。


    他拿著銀針刺了一下食指,血珠直冒,滴在潔白的元帕上,極為顯眼,他是為了給大房那邊一個交代吧。


    阮綰看著男人淡定自若的模樣,有些恍惚,因為前世他並沒有這樣做。


    看來她昨日的堅持有了效果,起碼他注意到這些細節了,阮綰心裏有些開心,便笑著說道:“原來如此,你好聰明,我還在想該怎麽處理元帕呢。”


    不是我聰明,是你傻。沈二爺在心裏想,然而他知道就算說了眼前人不一定記得住,他將帕子扔在一邊,朝著少女招了招手,“過來用膳。”


    “好。”阮綰應了一聲,乖乖朝著膳桌走去,她看著男人雲淡風輕的模樣,心裏微微一暖。


    她想了想,朝著青棠低聲吩咐了幾句,方才坐下來用膳。


    青棠看著兩人,怎麽都覺得不想夫婦,倒像是……長輩和晚輩。


    她搖了搖頭,下意識看向桌上的早膳,清粥鹹豆角,還有幾個饅頭,在無其他,她左眼猛然跳了一下,惴惴不安看向自家姑娘。


    阮綰是最討厭鹹醃菜的,之前還因此發過脾氣,別說清粥了,自家姑娘在宰相府時,吃的熬得米香濃鬱的碧梗粥,配以涼拌雞絲等小菜。


    阮綰看著桌上的清粥小菜,想起前世因為膳食原因還朝著沈二爺發過脾氣,可最後才知道,二房的夥食原就不好。


    因有大房吩咐,二房的早膳都要自己去取,沈二爺今日早早出門,是因為早去才能吃上一口熱粥。


    他這是特地為自己取的粥麽?


    她一邊盛粥,一邊故意問道:“今日你醒這麽早,是去哪裏?”


    沈二爺沒想到阮綰會問他這個,他略略思索,方道:“有些事情。沈府清粥鹹菜,別嫌棄。”


    “不嫌棄,以後我們開個小廚房,就不必專門去大廚房取吃的了。”阮綰知道他沒說真話,將盛好的粥遞給男人,笑著說道。


    沈二爺的動作微頓,並不言語,隻點了點頭,他看著眼前清粥,她是吃不慣的麽?


    “並沒有吃不慣,我有錢,開個小廚房還是容易的,我不想二爺受氣。”阮綰看出男人心思,她一邊喝粥,一邊注意著男人的神情。


    沈二爺薄唇微抿,抬眼看著少女,修長的指尖點了點桌麵,淡淡道:“還好。”


    她的心思這般敏銳,他真的小看了阮綰的心竅,這小姑娘看著迷迷糊糊傻傻呆呆,可眼睛卻尖得緊。


    兩人一邊用膳,阮綰是個話癆,一直是她在說話,沈二爺則是靜靜聽著,兩人一動一靜,倒是有一種詭異的和諧。


    此時取了東西的青棠回來,看著眼前場景,眼底露出幾分深意,若自家姑娘真放棄了那位公子,二爺也算是夫婿的第一順位嘛。


    還不待她多想,此時身後傳來腳步聲,繼而便響起一個尖銳的聲音道:“青棠,你方才拿著小姐的千金膏做什麽?還站在此處鬼鬼祟祟,莫不是想偷東西?”


    “慎言,這千金膏是姑娘讓我拿給二爺的,如今他們正在用膳,你小聲一些。”青棠被青眉嚇了一跳,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若不是姑娘寵著青眉,她還真不想給她臉麵。


    青眉看著青棠嚴肅的臉色,聳了聳肩,故意道:“哼,裝什麽呢,你不會想趁著這個機會勾引二爺吧?”


    “你……你會不會說話,你還以為別人都像你一樣?”青棠哪裏想到青眉會在離自家姑娘隻有幾步遠的地方說這些話,她壓低聲音,狠狠白了青眉一眼。


    此時阮綰剛用好早膳,將門外兩個丫頭的說話聲聽得一清二楚,她都能聽到。


    沈二爺自然也能聽到,他麵色如常,並未放在心上。


    阮綰還真是小看了青眉的膽子,她以為昨夜那巴掌能讓青眉吃個教訓了。


    沈二爺有意無意看了她一眼,走到一旁的書桌前看書,沉默半晌,方道:“阮小姐,你的丫鬟,不懂規矩,容易吃虧。”


    阮綰有些意外,她沒想到沈二爺會提醒她,她也想趕緊將人打發,隻不過青眉是那個人安插在她身邊的,已經跟了她五六年了,她要想除掉青眉,還需要花些時間。


    “多謝二爺提醒。”阮綰朝著男人笑了笑,便朝著門口走去。


    沈二爺看著少女的笑顏,心裏一頓,複又低頭看書,他原本不欲理會,然而看著她憨憨的模樣,不由自主就開口了,這樣下去,並非好事。


    此時阮綰走到門口,青棠就立即止了聲音,青眉則是一把奪過青棠手裏的千金膏,繼而得意看向阮綰道:“姑娘,奴婢方才還說讓青棠給您送藥膏,不曾想她毛手毛腳的,差點打碎了千金膏,奴婢這才斥了她幾聲。”


    青眉話音一落,一旁的青棠就急紅了臉,連忙否認道:“姑娘,奴婢沒有!是青眉胡說!”


    “去跪著。”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


    阮綰:二爺,是喜歡我的吧?


    沈二爺麵色淡然:阮小姐想多了。(我沈景澤把你當孩子,怎麽會對你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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