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清這下沉默了,她是不想要,可是也不想打胎,她怕疼,她一輩子都沒想過自己會打胎,大學時懷上湯蔓是也是遲疑過,可是她最後還是決定生下了這個孩子。


    她後來後悔過嗎?當然也後悔過,特別是在知道湯正風出軌在外麵包養了一個女人時。


    她當時吐了一天,感覺到從頭到腳的惡心,好像自己被一隻老鼠爬過了一樣,於是也忍不住對還是孩童的湯蔓產生了一些負麵情緒,覺得身上流淌著湯正風鮮血的湯蔓也是惡心的。


    所以那時候她才會走的那麽堅定,甚至對於她生下的孩子也沒有一絲留戀,可能也有一點留戀吧,畢竟也是自己懷胎十月從自己身上掉下去的一塊肉,可是那絲留戀不舍不足以壓倒對湯正風的惡心。


    但是在後來一次次看見長大的湯蔓時,那抹惡心逐漸被抹平,她看著和自己長相相似的孩子一下又一下地長大,每次相見都變了一個模樣,長成了一個完全不像湯正風的姑娘。


    那些惡心和後悔好像也成為了過去,她於是突然覺得慶幸,當年決定留下了湯蔓,沒有拋棄這個孩子。


    湯蔓從楊清的沉默中知道了對方的想法,這個女人估計還是在糾結著,如果現在有一種辦法,閉一下眼睛,這個孩子就沒了,她也不會感覺到疼痛,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楊清一定會不要這個孩子。


    可現實卻不會如此,這個女人一則怕承擔責任,二則怕承擔□□上的疼痛,於是不願意自己做出選擇,於是喜歡拖著。


    湯蔓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顧家那邊怎麽想?”


    這才是她覺得麻煩的地方。


    顧家今天來了這麽多人,估計都是為了楊女士肚子裏這塊肉來的,顧元客三十多歲了還不結婚,這下一下子直接略結婚直接就有了一個孩子,對於大多數父母來說,這應該算是一個好消息。


    楊清疑惑:“什麽怎麽想?”


    湯蔓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桌麵上一排的養生品,意味深長地說道:“媽,你以為顧家父母特意趕過來是為了什麽?你肚子裏這塊肉算起來可是顧家第一個孩子——長孫,我看他們挺想要這個孩子的。”


    湯蔓瞥了一眼腕表,時間已經不早了,她視線重新落在了楊清臉上,也懶得多說,麵前的這個人比她多活二十年,也不是白活的,至少大半人生都是在快樂中度過,最後做的決定也會有人收拾爛攤子,她也沒必要多擔心。


    於是說道:“反正你現在的身體你最清楚,要不要留下這個孩子你自己做決定,這件事我不會幫你做決定,你也推不到別人的身上。”


    湯蔓站了起來,她也就是過來看一看楊清,對方氣色不錯,也不像是氣急攻心的模樣,估計也就是被老湯給惡心住了,這麽多年了,她媽對她爸還是沒啥抵抗力,容易過敏。


    “對了,我給姥姥發了一個消息,她知道你住院了,但還不知道你老樹二次開花了,估計這一兩天會過來看你,你自己想一想怎麽安撫姥姥姥爺。”


    楊女士平時耀武揚威,男朋友一個接一個地換,可就怕自己母親,這幾乎就像基因裏埋下的習慣一樣,已經四十多歲的人了,聽見湯蔓這一句話,渾身還是忍不住緊繃了起來。


    “蔓蔓,你說什麽?!你姥姥要來?”


    楊清差點從床上跳了下來,趕緊被湯蔓攔住了,“行了,媽,你肚子裏還揣一個呢,你注意一點分寸,姥姥又不會馬上過來,再說了,頂多挨幾句罵,她又不會打你。”


    她覺得她爸發瘋時夠可怕地,也沒見她媽慫過啊,直接撐著一張嫩白的臉就往上懟地,怎麽在麵目慈和的姥姥麵前如此經不住。


    這是湯蔓一直想不明白的事,畢竟湯蔓因為很小的時候父母離婚了,兩邊老人對她十分疼愛,不會上演暴力行為,所以在她記憶中姥姥是非常溫和的人。


    而楊女士小時候長相雖然可愛漂亮,可是也幹過不少糟心的事,被當時的老媽拿著擀麵杖追著打也不是少見的事,幾乎一周就要在巷子裏上演一次,那場麵還總是楊女士帶著巷子裏的一眾男孩子,簡直是跟老鷹捉小雞一樣,前麵撲哧哧地一大堆,後麵追著一個拿著擀麵杖的女人,怒吼聲幾乎能穿透半個巷子。


    而且她覺得楊女士是一個很沒有分寸的人,她姥姥來了正好,過來好好看著這個女人,要不然以這個女人的性子可能住一段時間的院就叫著嚷著要出院,顧元客那個男人看著也不像是能攔住的人。


    楊清這個年紀懷孕也不像人家小年輕了,需要看護的方麵肯定是多上許多,注意的地方也多一些。


    說完這句話,湯蔓假模假樣地安慰了幾句,就準備離開,她等下還要解決謝立這個麻煩,湯蔓可不覺得謝立比楊女士這個麻煩小。


    在她心中,司嘉禾是最容易解決的人,杜和年次之,謝立是一個讓人容易產生愧疚感的人,染手這個男人總讓她有一種欺騙良家婦男的感覺,讓人於心不忍,關鍵是下不了手,而且謝立這個人上班時的那副精英模樣實在是讓她敬而遠之,大家長的氛圍感太濃鬱。


    她大多數的感情經曆從未欺瞞過這個人,幾乎是擺在了明麵上,甚至不少前男友都過了這個男人的手,於是有些話就不容易說出來了,至少對司嘉禾和杜和年能說的話,對謝立這個人,她是說不出口的,不是難以為情,而是欺瞞不住,她在這個人麵前是半透明的。


    如果以後分手,都讓她產生一種拋棄糟糠之妻的錯覺。


    第40章 謝立,我們訂婚吧   !


    她出了門就看見謝立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麵, 沒有玩手機,沒有看其他的事,背靠在椅背上, 閉著眼像是在養神。


    眉目都好像籠罩在一層陰翳之下,就連這樣輕鬆的時刻這個人的眉頭似乎都在輕蹙著, 和司嘉禾杜和年裴嶺他們不同,謝立這個身上好像一直都馱著一座山, 像是背負著看不見的壓力一樣。


    她站在不遠處看了好一會兒在謝立感受到異樣之前走了過去, 不過她幾乎剛一站定, 謝立就睜開了眼。


    對上對方平靜的眼睛, 湯蔓眨了一下眼睛,“你沒睡?”


    “隻是閉了一會兒眼。”男人按了一下眉眼,又眨了幾下眼睛, 視線落在湯蔓身上, “你在那邊站了那麽久,我還以為你後悔了。”


    他能感覺到不遠處有人在注視他,那種長久的注視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錯覺,於是他那一刹那忍住了睜開眼睛的欲望。


    對方很少會把目光這樣投注在他身上。


    湯蔓挑了一下眉頭,“後悔什麽?”


    謝立放下手抬起眼眸看向麵前的人說:“後悔在湯董病房說出的那番話。”


    湯蔓笑了:“還不至於。”


    “我剛才隻是覺得,我好像從來沒有站在一個恰當的距離看過你。”


    謝立聽到湯蔓的這句話起初有些驚訝,他看了麵前的女人好一會兒, 目光從對方說起這句話時的臉上輕輕掠過,然後站了起來, 用手扯了一下衣袖邊的褶皺, 和湯蔓兩個人一起向外麵走,一邊裝作不經意地詢問。


    “那你看出了什麽?”


    湯蔓還能看出什麽,於是就隨口說了一句, “看出了你昨天晚上又加班了。”


    臉上的疲憊擋都擋不住。


    謝立抿了一下嘴唇,他以為對方是在說他的臉色很難看,於是這下神色是真的不好了。


    湯蔓卻沒有察覺,而是真誠地建議道,“我覺得你可以適當地休息一下,今年的年假你應該出去旅遊放鬆,沒必要把自己逼成這樣。”


    算起來,謝立也沒有多大,和杜和年差不多的年紀,他本科畢業就出來工作了,幾乎從是底層一步步爬上去的,湯蔓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男人鬆懈下來的模樣。


    謝立瞥了湯蔓一眼,沒說話,兩個人準備去坐電梯到地下停車場時,湯蔓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裴嶺還在對麵的咖啡店等她。


    她之前也忘了和裴嶺說一聲讓對方先回去了,於是現在也隻能對不起對方了,她坐上謝立的車就給裴嶺發了一條消息,說她有事,搭著別人的車先離開了,讓對方不用再等候。


    現在大約四點多,馬上要五點了,正是吃晚飯的時間,裴嶺幾乎等了她一下午,湯蔓也有些愧疚,順便說下次有了時間一定請對方吃飯。


    不過她消息幾乎剛一發過去,手機就響起了起來。


    來電上顯示一個未備注的號碼,湯蔓眼皮一跳,心中卻有了猜想,她遲疑了一會兒,不由得看了一眼駕駛座上的謝立。


    男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視線下移,在略有些黑暗的車中幾乎一眼就看見了她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從湯蔓的目光中他好像懂得了什麽,手上的動作停頓住垂下了眼簾客氣地詢問了一句,“我要不要出去一下?”


    這句話幾乎一問出,湯蔓就沒有了說話的地,她隻能搖了搖頭,這是謝立的車,讓謝立出去也不太妥當。


    “不用了,不是什麽不方便接聽的電話。”


    謝立這才移開了視線,點了火,開始倒車,開向了地庫的出口通道。


    在一片黑暗中,湯蔓點開了接通鍵,下意識地調小了音量鍵,這種做法有些掩耳盜鈴,在寂靜的車中,有時候一個手機按鍵的聲音都是那樣清楚。


    電話一接通,裴嶺的聲音就從那頭傳了過來,“學姐,你現在不在醫院了?”


    湯蔓餘光瞥了一眼駕駛座上的謝立,她不太確定對方能不能聽見她這邊手機的聲音,於是就低低地嗯了一聲。


    “有點事,就先走了。”湯蔓聽到那邊有些低的聲音,下意識地補充了一句。


    不過,她幾乎剛說完,就感覺到了駕駛座上的謝立看過來了一眼,於是聲音反射性地突然停滯住,然後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對著電話那端的裴嶺低低說了一句,“這次真不好意思,還特意麻煩你送我來醫院,下次有空了時間你定,我請你吃飯。”


    那頭好像從湯蔓壓低的聲音裏察覺到了什麽,沉默片刻後才恢複了一句話,“那學姐說好了,過幾天我剛好有時間,到時候一起吃個飯,學姐可不要又放我鴿子。”


    湯蔓笑了笑:“不會,今天純屬特殊情況。”


    那頭裴嶺在得到了這句話後,聽著湯蔓語氣還算緩和於是跟著就關心了一下,“學姐,阿姨和叔叔沒事兒吧?”


    “沒事兒,我爸再觀察一段時間就可以出院了。”


    她不喜歡和別人說起自己家中的情況,盡管裴嶺認識她的母親,關係不一般,幾人還一起吃過飯,可她有時候就是下意識地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界限感。


    她想了想,對麵的裴嶺雖然說和顧元客關係一般,可還是有那麽一層親戚關係在,於是就提了一句,“顧先生看樣子也沒什麽大問題,就是皮肉傷,估計要養一段時間。”


    裴嶺那邊嗯了一聲。


    兩邊同時沉默了下來。這樣也就顯得極為安靜,湯蔓覺得她仿佛能聽見身旁謝立的呼吸聲,裴嶺那邊似乎沒有掛斷電話的想法,像是在僵持一樣,最後是湯蔓實在是忍不住了又說了一句話率先掛斷了電話。


    這就是曖昧關係的不好,想要後退一步時,都顯得像是欲擒故縱一般,於是這種後退在某些時候反而會生出說不清的曖昧,把關係進一步推進。


    掛斷了電話,謝立才把車中的車載音樂打開了,熟悉的音樂在車中響起。


    “裴嶺打過來的?”


    湯蔓有些驚訝謝立認識裴嶺,下意識眨了眨眼睛,遲疑了一番後才點了點頭。


    “你認識他?”


    謝立側了側臉,臉上沒什麽表情,聽到湯蔓的話才隨口提了一句,“之前在一次峰會時見過一次。”


    湯蔓想起裴嶺父係那邊的家庭,若有所悟,嗯了一聲,子從父業也在所難免。


    接下來就又安靜了下來,湯蔓也摸不清對方剛剛提起這一句話的含義,她想不通也就懶得多耗費力氣,她從來不覺得在這些婉轉的心思間自己能猜測到謝立的想法。


    在舒緩的車載音樂中,湯蔓打開了自己的手機,下意識地連上了藍牙,謝立這個車子她用過不少次,藍牙可以自動連上,熟悉地就像她自己的車一樣。


    她換了一首歌曲。


    在經過一個路口時,謝立仿佛才想起什麽似的,側頭看了一眼認真劃著手機屏幕的女人,詢問了一句:“晚上想吃什麽?”


    聽到問話的湯蔓想了一下,發現自己胃口平常,於是頭也不抬,依舊看著手機屏幕說了一句隨便,“你定吧,你知道我的忌口。”


    以前她讓謝立定餐廳,基本上都是按照她的喜好來的,考慮周全,和謝立吃飯有一個好處,不用操心,反正不會踩雷。


    謝立看了湯蔓一眼,嗯了一聲,不再說話了,卻是在下一個路口時打轉了方向盤,開向了一個陌生的路段。


    讓這次謝立定的結果就是對方帶著她繞了很遠的路來到了一家老麵館,而且這家老麵館還是在巷子裏,車根本開不進去,於是隻能把車停在附近的路上,然後兩個人走進去。


    最開始,湯蔓還以為謝立最近發現了什麽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那種私房菜,等停了下來,才發現是一家麵館。


    老遠就能聞見麵湯的香氣。


    這家老麵館經營了不少年了,上麵的招牌都已經染上了一層油漬,還有熏黑的煙氣。


    不過這時候店裏已經坐了不少人,有老人還有小孩,整個店子裏鬧哄哄的,喧鬧不止。


    這是謝立第一次帶她來這種地方,湯蔓有些驚訝,她跟這謝立的腳步一起進了店麵,發現這裏除了賣麵,還做肉夾饃,基本上來店子裏的人都是點一碗麵條,然後加一個肉夾饃,也不過十幾塊錢,足以吃得很飽。


    在等麵的過程中,湯蔓才看著脫了西裝外套隻穿了一件襯衫的男人,對方卷起了袖口,領口處的口子解開,頭上的頭發都淩亂了一些,可又有股柔軟的奇異感,她看著這樣的謝立不由得出了聲,“這還是你第一次帶我來這樣的地方吃飯。”


    她也讀過大學,高中也混過,混不吝地在街頭巷子裏竄過,坐在滿是油漬的桌麵上和朋友一起擼串喝啤酒,但是謝立在她麵前從未表現過這一麵。


    對方好像一直在盡力掩藏住自己,盡管她從旁人口中知道一些謝立的過去,那些很困難很難聯想到眼前這個男人的過去。


    “我在這片長大,這是我小時候經常過來的一家店麵。”謝立幫湯蔓拆了一次性筷子,把邊緣的那些倒刺抹平後才遞給了湯蔓,“小時候一碗素麵最便宜,什麽也不加,隻要一塊五,一個餅也不過兩塊錢,不過現在漲價了,一碗素麵三塊錢,十幾年來漲了一塊五。”


    湯蔓一邊聽謝立說話一邊接過筷子低聲說了一句謝謝,然後一碗熱騰騰的湯麵就被店裏的阿姨端了上來,被放在湯蔓的麵前。


    她的這碗麵加了牛肉,幾乎遮蓋住了整個碗麵,湯蔓第一次見到如此紮實的牛肉麵,開始覺得這家老麵館以如此樸素的價格生存下來也是有原因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女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兩言三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兩言三拍並收藏女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