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蕭白石立時打斷了他。


    在應長風以為還要多加交談的時候,他暗蓄一股力量,不由分說收了封印。然後蕭白石一把抱住他,指尖掐出一個手訣。


    溪畔的一簇竹枝憑空橫生出來,帶著厚重而柔韌的力道托起兩個人。應長風來不及反抗,人已經和蕭白石一道被揮出了結界。


    他跌在柔軟草地上,摔得短暫蒙了一瞬,卻條件反射般抬手抱住了蕭白石。


    兩人順著草坡滾出一丈餘遠,頭髮衣裳都裹滿草屑,狼狽不堪。


    應長風抬起頭,封印不知何時已經轟然關閉。


    翠微山的靈氣也被徹底阻絕。


    他幾乎火冒三丈地看向蕭白石:「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就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蕭白石吼,帶著哭腔,傾身而上狠狠地吻住應長風嘴唇,幾乎擦出了血色才放手。


    或許這根本算不上一個吻,隻是他當方麵受了騙,心裏的憤懣無處宣洩卻捨不得對應長風拳打腳踢。看著近在咫尺的人,篤定他不會真的傷害自己,又討厭他過分冷靜,又控製不住澎湃沸騰的喜歡,於是吻得又急又疼。


    應長風的唇薄如劍刃,差點割傷了他,被放開口他扭過頭,抬手用拇指擦了擦嘴角。


    紅雀被關在結界裏沒有跟來,此時的翠微山外春寒料峭,竟有幾分徹骨的冷。鳥獸似乎沒有靠近,一點生氣也無,反而陰森森的。


    無怪外麵的人都不肯靠近,除了不想招惹道場中的仙人怕是也覺得此處邪氣得很。


    但這些,當下他們誰都無從注意。


    蕭白石做完那個吻後就不理會應長風,也不看他了。


    「結界關閉我也回不去,反正我爹要是追上來就說是自己逼你跟我出來玩的。」他說罷,從地上一股腦地爬起身,隨手拍著衣服的草屑。


    應長風:「不是這意思……」


    「我就要跟著你,一輩子都跟著你!」


    堅定而決絕的話語灌入應長風耳中時不亞於當年禍鬥侵吞天地的妖火讓他震撼,他不做聲地藏起自己心底的天崩地裂,麵對蕭白石,表情卻依舊古井無波。


    他抬手,垂下眼眸重新把髮帶束好,沒有回應。


    絕望的成了蕭白石,他居高臨下看還坐在潮濕草坡上的應長風。這句話都動不了他分毫,或許也沒有別的能讓應長風有所觸動了。


    「一輩子」三個字對凡人尚且分量太重,是山盟海誓,終生許諾。對他們這些動輒一兩百歲壽元都隻能算是後生小輩的修道者,更無疑於海枯石爛。


    他們輕易不死,隻會被感情阻擋飛升的進程。


    所以應當極力避免動心用情。


    應長風不知道蕭白石怎麽想的,這話振聾發聵,簡直在說:等千丈滄海中的石頭都化作了高山巨樹的奠基,我也要跟著你。


    可是蕭白石跟著他做什麽呢?


    那些愛來愛去的誓言旁人或許覺得重,但應長風聽來不過一點微雲,被陽光曬一曬就化在了蒼穹裏。


    他道心尚在,恐怕一時半會兒弄不明白,也給不出像樣的回答。


    應長風係完了那條半舊不新的淺白色帶子,攏過前額幾絲散碎頭髮。他陡然發覺,自己對蕭白石終歸說不出重話,再開口前他已經思慮過接下來的言語會不會傷害對方,並且會因此覺得愧疚和不安。


    蕭白石會為此難過,那他還說嗎?


    「都不知道你在嫌棄我什麽。」蕭白石口不擇言結束,自己先嘟嘟囔囔了起來,「我還沒嫌棄你呢……你現在,修為也沒有,武脈也封了,若非已生仙根就是普通人一個,說不定過幾年又會像凡人一樣生老病死。」


    應長風覺得這簡直在胡攪蠻纏,偏又生出幾分他說得可愛的想法,先沒打斷,等蕭白石自顧自地繼續抱怨。


    蕭白石不看他,躲著應長風的視線:「心裏如何想的,我就如何對你說了。我也不會撒謊,喜歡你,傾慕你,想和你做……你現在不接受,以後總會理解。」


    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啊,也就蕭白石這麽單純才會把這些都當做相等的情緒,然後來向他剖白。


    蕭白石到底看上自己哪兒了?難不成喜歡同一張臉也能遺傳?


    思緒越想越朝著奇怪的方向一發不可收拾,應長風趕緊打住,又莫名不知被哪個字觸動了。從未聽過類似「喜歡」的字眼是因為那些人對他敬畏為主,不會肖想些旁的,就算做道侶,想必相敬如賓。


    而蕭白石是個很纏綿的人。


    他像紅塵本身,無法一眼看透,卻情不自禁會讓他吸引。大喜大怒大悲,所有情緒都很真實,應長風信他不會撒謊。


    還有那個吻。


    他始終記得自己心神第一次因為別人動亂的時刻。


    此時應長風沒法勸蕭白石會去,隻得不抱期待地再看一眼翠微山。那山形徹底隱沒在沉沉的霧氣中,蘭渚佳期、一葉浮萍……仿佛盡數成了一場往事。


    應長風全然沒有被禁錮七年得了自由的快樂,反而無比沉重,仿佛有些事沒做完,他就被迫要離開。


    若讓他自己選,應長風定然不會現在走。


    天邊黑雲翻湧而來,一場春雨在幾聲驚雷後淅瀝而下。


    蕭白石有避雨珠也會法術,但他鐵了心和應長風過不去了,愣是暴露在雨幕中,不用一時三刻已經渾身濕透。他眼睛又酸又脹,有什麽溫熱的液體因為眨眼的動作往下滴,混入了雨水中,連他自己也沒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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