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是由鵲仙的心髒所化,他們飛到天上去,看看仙鵲島的心在哪裏。


    大概選了一個位置,落地,擼起袖子就開始找,砍了麵上的樹,挖開土層,不管不顧地往裏挖。


    挖到一半,發現不遠處有個隱蔽的洞口,看樣子也是人挖出來的。


    忙活半天,原來有現成的,二人抬頭,不由得相視一笑。


    入了洞,轉了個九曲十八彎,下到深處,進了一個山洞,裏麵有很多白色的石頭,便是書上說的仙心石了,很容易就跟外麵的石頭區分開。


    這石頭是暖的,像玉,卻不透光,入手時可以感受到其中澎湃的靈氣。


    洞內東南角還有兩條凳子,上麵搭了幾塊木板,做了個臨時的床,被褥和枕頭已經爛得沒法看。


    床尾有個木箱,他們打開一看,滿滿都是被雕琢打磨成嬰兒拳頭大小的白玉石頭。


    旁邊豎了塊板子,用碳筆寫滿了字,蓬英撿起來看,“鄙人乃玄音閣第八代掌門玄真子是也,其幼子患有先天心衰之症,故尋仙心石三枚,以心血喂養九九八十一日後,心石由白轉紅,便可暫為替代人心……”


    板子上記錄的,大概是這位樸實善良的老父親留下的關於仙心石的諸多注意事項。他離去後,給兒子換了心,兒子得救後回來還願,便坐在山洞裏磨了整整一箱的仙心石,任後來人自取。


    木板有三塊,第一塊腐壞最嚴重,之後兩塊新舊程度各不一,字跡也不大相同,應是後來人補寫的。


    第二塊木板上說,仙心石再厲害,終究也隻是一塊石頭,換了石頭心的人,會變憨。沒錯,上麵寫的就是“憨”。具體是如何的憨,沒有詳寫,隻說因人而異。最後補充,能活就不錯了,管他的呢。


    阮小花說,“畢竟是石頭做的心,哪能跟真的比,憨就憨吧。”


    蓬英點頭。


    第三塊木板上說,石頭會壞,一塊最多管十年,日子一到就會裂,人就要死,情緒起伏大,壞得更快。普通人的心頭血,放光了也隻能養一塊,修為高的,最多也隻能養三塊,家裏親戚多的,建議多拿幾塊,壞了還能換。


    後麵還有備注。


    ——憨點好,石頭不易壞。


    這便是仙心石的弊端,修道之人,一生何其長,十年二十年,不過彈指一瞬,仙心石管得了一時,管得了一世嗎?


    仔細想想,其實也合理,不然這天下就該亂套了。


    阮小花取了三塊石頭,又去外麵弄了一塊石板進來,將那木板上的文字篆刻謄抄,免得板子爛掉,前人總結出的經驗白白可惜了。


    她是孩子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最多隻能養三塊。拿多了浪費,不夠再來取吧。


    再說,月華心她早晚要拿回來的,三十年,足矣。


    取了石頭,他們直奔魔域。


    阮小花沒有去過魔域,印象中那裏到處都是壞人,追殺月華的人裏,也有不少魔域人,還有一些無門無派的散修,他們大多受雇於人,背後的主子不乏那些所謂的名門正道。


    她不想讓人發現行蹤,蓬英把她變作巴掌大小,正要習慣性塞袖袋裏,動作一頓,改裝進衣襟,用寬大的外袍遮住。


    手心柔軟的觸感尚在,蓬英偷偷聞了一下,香香的,跟她身上的味道一樣。


    他虛指在胸前畫了一個隱蔽的法陣,這樣一來,旁人就看不見她也感覺不到她了,“可以出來看看,認認路。”


    “好。”她低低應一聲。


    人變小了,聲氣兒也變弱了,聽起來軟乎乎。緊接著胸前動起來,衣襟處先是探出來兩隻小白爪子,又冒出來一個圓圓的黑腦袋。


    以幽旻河為界,往北盡是魔域地界,這裏一年隻分兩季,極晝和極夜,夏至之前是極晝,過了夏至便是極夜。


    這地方不太適合植物生長,光照不夠,阮小花在心裏盤算,得給孩子重新找個地方。


    “我們先過鴻蒙橋,這橋橫跨幽旻河,旻就是天空的意思,意思就是這裏的天空是黑色的,河水也是黑色的。過了橋就是天海城,是魔域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座界外城,為了通商方便,是建在通天之門以外,免得有壞人混進魔域。”


    阮小花驚訝,“你們也怕壞人!”


    蓬英說:“那當然,魔族、妖、人,隻是種族的差別,人族修士裏有敗類,魔域當然也有好人,有普通的老百姓。”


    阮小花輕輕點頭,半晌想起自己變得很小,他可能看不到,於是“嗯嗯”兩聲。


    蓬英時刻都在關注她,哪能看不到呢,這時隻覺得她可愛。找到仙心石後,她心情變好了,話也變多了,可想到她馬上就要墮魔,他又不禁擔憂……


    過了鴻蒙橋,進入天海城,她眼睛更是瞪得老大,認真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阿逢的繡神山或許可以效仿魔域,也在山外建一座城,與外界通商。如果她能活下來,在魔域站穩腳跟,便能利用職務之便給予繡神山支持。


    還有九華山,楚鴻聲心中有愧,若她出麵,向他討點錢來給繡神山開荒,再‘建議’他從繡神山進購靈穀靈藥,他必然不會拒絕。


    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跟楚鴻聲翻臉,也是想借助九華山的勢力為自己謀利,她的孩子總不能白死。


    人食妖已成習慣,月華隻是妖族在人修世界處境的一個縮影。


    她就算變得再強,個人力量終究是有限的,孩子也不可能躲躲藏藏一輩子,如今的妖族便是那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想徹底改變妖族的處境,需要多方的支持,再以此為基礎,讓自身變得強大,才能吸引強者加入,從此站穩腳跟。


    說來說去,都是為了孩子,她又不是活菩薩,也沒什麽大誌向,一切的出發點,隻是為了自己。


    腦子裏胡亂想著這些事,蓬英已帶她穿過那百丈高的黑色巨門——通天之門。


    視線一轉,短暫的眩暈和黑暗後,他們出現在燈火通明的大殿內。


    這是蓬英的寢殿,阮小花隨意掃了兩眼,隻是簡單尋常的布置,但用材用料和做工都極為考究,簡單來說就是高端大氣上檔次,低調奢華有內涵,高貴中還帶了一點小樸素。


    蓬英把她從懷裏捧出來,她搖身變作正常大小,他雙手來不及撤回,控在她腰間,視線不由跟隨,隻覺那腰極細,極軟……


    阮小花抬起頭,看見他臉從脖子開始紅,很快就紅到了頂。她不由生了逗弄的心思,身體前傾,“怎麽,沒碰過女人?”


    蓬英引頸,別開頭,不回答。lijia


    她輕輕往他喉結吹氣,看見那處艱難地滾動,她雙手摟住他脖頸,墊腳貼近他,靠在他肩頭,“我這個人,從來都信守承諾,答應什麽都給你,就是什麽都給你。”


    她如藤蔓攀附著他,紅唇在他下頜留下蜻蜓點水一吻。


    他瞳孔倏地放大,不可置信捂著下巴,“你……”


    她笑若春雪初融,“你不是喜歡我嗎,你讓我如願,我也讓你如願。”


    蓬英被她隨隨便便一點小花招耍昏了頭,他不願她墮魔,不想給她魔息,他會好好疼她,愛惜她,不希望她再經曆痛苦折磨。


    可是稀裏糊塗的,被她牽著哄著,還是帶她來了魔息池。


    入池前,他驟然清醒過來,猛地把她從岸邊拉進懷裏,“不行,你不能下去,會死!”


    下一刻他嘴唇覆上一物,柔軟的唇瓣貼上來,凶猛噬咬,有豹子的矯健靈活,亦具備貓科動物專屬的綿柔細軟。


    她抓住他的弱點,毫不留情迅速攻占,他舍不得推開,被她牽引著,兩個人一起滾進了魔息池裏,在黑暗的池水裏,她在他耳邊低聲誘哄,“來。”


    如霧般的黑色魔息以口相渡,瞬息間,黑暗、恐懼、死亡……如有實質般將她包裹,神魂割裂的劇痛襲來,她不由發出一聲痛呼,蓬英猛地醒來,兩指按在她額心,試圖將魔息引出,然而已經來不及。


    “小花,花兒……”


    蓬英靠在池壁上,她埋首在他頸側,用力呼吸,“我可以,我一定可以,我不會死……”


    魔息入體,無可挽回。蓬英隻能抱緊她,親吻她冰冷的發頂,給予精神支持,“我相信你。”


    她體溫快速流失,牙齒咯咯打戰,在他懷中劇烈地顫抖,蓬英無法想象這種痛苦,但每年的魔息大殿他都會去看,滿地打滾哭爹喊娘都是輕的,有人甚至會被活生生痛死,更有甚者,不堪折磨會拔劍砍掉手腳,再引頸自刎。


    渾身血脈逆衝,神識如被淩遲,痛,是生不如死的痛,三分理智尚存時,她屏住呼吸,右手按在他後頸,“來。”


    蓬英茫然,“什麽?”她顫著手牽引他,在他耳邊低語,“和我……。”


    蓬英震驚,如一記耳邊雷,振聾發聵,好半天沒反應。她久等不來,氣惱在他肩上用力咬了一口,鮮血在唇齒漫延,甜腥味更激發人心惡念。


    “還要我來教你嗎?!”


    可他確實不會啊,蓬英慌裏慌張的,隻好生澀地去口勿她,莽撞地推進。人之本能,自然而然,他微妙找到一絲靈感,返身將她抵在池邊。藤蔓依附大樹,一池黑水蕩漾起來。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白雪在他胸膛融化。


    魔息蛻體,艱難而漫長,不知是池水還是汗水,一滴滴順著他下頜淌,白光如閃電在腦中劈過,蓬英閉上眼,在她耳畔低語,“漂亮姐姐,好喜歡你。”


    極晝之地不辨日夜,四下無人,黑紗重落的魔息殿,光影浮動,顛簸在一重又一重掀起的巨浪中,愛與痛糾纏。


    仿佛有一把巨劍,又像一場大火,在她識海中瘋狂劈砍,炙烤著神魂。此時天降甘霖,湧動的潮水不息,撫去傷痛,帶來無邊快慰,使她仍有餘力去抵抗無窮無盡的苦痛折磨。


    也許是她足夠堅強,也許是這辦法真的管用,總之,她活過來了。


    這是一次新生,從頭到尾的蛻變。


    寸斷的經脈重連,撕裂的神魂重組變得更加強大,淬體完成後,滿池黑水沸騰翻滾,化為一股股黑色魔靈氣,灌湧進她的身體治愈滿身傷痛,瘋狂留下的痕跡也一並消失,她身上爆發出的那股澎湃魔氣險些將大殿的屋頂掀翻。


    蓬英把她抱回寢殿,安置在床榻上,五指梳理她柔順的長發。她雙眼緊閉著,總是哀愁凝起的眉峰終於舒展開,深睡中粉唇微啟,毫不設防。


    他心中滿是寧靜、愜意,湊近她脖頸,輕輕地呼吸,將這氣味刻入肺腑。他的月亮,終於能睡個好覺。


    置之死地而後生。


    誰說她天賦一般,她天生就該修魔,以前隻是走岔了道。


    重逢並不算晚,往後餘生,彼此為伴,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


    她行動力超群,醒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在心上切個大口子,嘩嘩往碗裏放血。


    很粗獷,用的還是蓬英在路上買小食順手捎來的土碗,碗裏放了三塊白玉石頭。


    大半碗血,正好把石頭全沒住。等到石頭把血吸飽,吸得一滴也不剩,仙心石就算成了,等待期間,正好找材料煉製一具傀儡身。


    楚鴻聲告訴她,隻在野獸的肚子裏找到孩子一截指骨,別的什麽也沒找到。


    為什麽害她?當然是挖她的心。屍骨去了何處?當然是吃掉,磨成藥粉,在黑市裏高價售賣。


    為什麽知道得那麽清楚?月華就是這麽死的。


    放完了血,蓬英扶著她躺下,她靜靜地看著帳頂出神。他轉身將碗放入寶匣,置於聚靈陣中蘊養,隨後取來傷藥為她包紮。


    她轉過頭,眼中冰雪已消融,目光柔柔的,整個人安靜又平和,“蓬英,謝謝你。”


    一靠近她,蓬英就不由自主想到昨天發生的事,想起那盈滿掌心的柔軟觸感,無端端升起的那絲旖念,使他耳廓通紅。


    他低頭專注包紮,不去看別處,甕聲甕氣,“不要老是謝我了。”都已經做過那麽親密的事,說謝實在見外。


    蓬英偷瞟她,她垂眸不語。他不高興地鼓鼓腮幫子,紗布小心打了個結,將她衣衫輕輕攏好。


    屋子裏太靜了,四壁上鑲嵌的明珠也是冷冰冰的白光,這冷光下她的臉蒼白如紙,失了太多的血,她很虛弱。


    他兩手撐在枕畔,忍不住俯身靠近她,在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熱度的距離時,她偏開臉,“可以燒一盆碳嗎,這裏好冷。”


    “啊!”蓬英猛地直起身子,尷尬摸摸嘴角,“我馬上去弄!我馬上去!”


    殿中的侍女早就被遣散了,隻留下一位信得過的老管事負責打理庭院,其餘事他都親力親為,也不嫌麻煩。


    蓬英剛打開門出來,老管事立即迎上來,蓬英吩咐他弄個暖爐過來,再把屋裏照明用的寶珠換成太陽那樣橙金的,又要溫和不刺眼,房間還要全部鋪上地衣。


    “嘖嘖嘖。”大姐蓬雲從柱子後麵冒出來,“你還會怕冷?”


    蓬英挺胸,“怎麽,我不能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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