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弦樂將一切節拍推向最高的時刻,繆宣的歌聲和琴音同時戛然而止,幹脆利落的收尾似乎與哀傷悠揚的歌曲風格不同,但沒有什麽結局比這更適合這首歌了。


    樂聲消散,花束徹底化作漫天的星光,這些璀璨的星光逐漸消失在半空中,仿佛一個美夢的碎影,而最終被留下的隻有純黑的棺槨。


    一切都像是一個夢,人類最後的方舟勒托將繼續在星際中流浪。


    繆宣的歌聲落下了,他靜靜地看著麵前無數黑衣軍人的投影,他想問一問他們能聽到嗎,喜歡這首歌嗎,但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如此的顯而易見又悲傷殘忍。


    繆宣就這樣直愣愣地望著麵前山脈原野一般的黑棺,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國歌的前奏響起,他才意識到——哦,是時候唱國歌了。


    勒托的國歌主基調同樣是宏偉悲壯的,而歌曲中也運用了大量宇宙中的元素,勒托如今剩下的文學作品與歌曲詩詞全部都是兩千多年以前的,那個時候還有人能夠創作,他們創作的東西也能留下來。


    *【遙望夜空,群星璀璨,鍾擺搖曳,雙翼顫動……】


    國歌的第一句已經開始了,繆宣趕緊跟上,但奇怪的是這首本該合唱的歌卻仍然隻有他一個人在獨唱,繆宣心道不妙難道我記錯了,他下意識回頭望去,卻看到了後頭一群直愣愣看著他的人。


    繆宣:????


    而繆宣的回頭似乎像是提醒到了這群人,緊接著那三位一級上將終於各自結結巴巴開口,跟上了繆宣的節奏。


    一切自此終於走上了正軌,國歌聲在摻入了三位一級上將後,其餘的上將們也參差不起地開始了合唱。


    繆宣一邊機械地合唱,一邊慢慢轉回了腦袋。


    所以隻有我一個人在調子上是嗎……我之前到底在擔心什麽啊?


    —————


    當國歌響起的時候,孔星雲的腦中隻有一片空白。


    此時此刻,若一定要在孔星雲的腦海中尋找些什麽,那麽隻能夠找到輓歌的餘音。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歌曲呢?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存在這樣的聲音?這樣的樂聲……


    孔星雲竟然有些埋怨國歌的奏響不合時宜,他甚至覺得上將們的領唱是如此不堪入耳,仿佛一片純白的世界被人從外麵打破了。


    那就是亞神的歌聲嗎?那就是……瑪忒斯的輓歌嗎?能被這樣的輓歌送行,即便是死者也將不再有任何遺——不,不對,死去的人是聽不到任何聲音的,這些黑色的棺材中躺著的人是多麽的可憐啊,他們甚至無緣聽到這樣的歌聲就死去了,他們永遠不知道有人會為他們唱響這樣的歌曲。


    他為他們獻上花束,潔白的花瓣最終散落成星雲,這一切與這位亞神都是那麽相配,就像是銀藍的天體外多了一層璀璨的光環,在這一切的麵前,連銀河的螺旋也不過如此。


    這不是應該留存在勒托上的,人類真的值得被這樣一位神靈庇護嗎?


    人總是會被美麗的事物所吸引的,但當這事物超過了極限,很奇怪的,人往往就會下意識去聯想到他們的消逝。


    當星屑穿過亞神的發梢時,孔星雲竟然產生了那位亞神也要隨之湮滅的錯覺與驚惶。


    【傷痛將永無止境,璀璨星辰圍繞著我們,萬有引力將使我們永恆……】


    國歌悲壯激昂,這是所有勒托人都會的曲子,按理說此時此刻所有人都應當和上將們同時何嚐,但學生的自由活動室中卻沒有任何聲音,所有人都閉著嘴聽著國歌,他們聽著這合唱的歌曲,在雜亂的人聲中尋找那個聲音——他們找到了。


    【……血濃於水,心心相印,撕碎屏障,方舟長存。】


    國歌的歌詞終於結束了,但恢弘的管弦樂卻沒有停止,這是國歌中最後一節的尾聲,當人們聽到它時,竟不由自主流露出遺憾的神色。


    但一切都是有盡頭的,一首國歌終於停歇了。


    當耳邊隻剩下令人難以忍受的死寂時,孔星雲總算是找回了神誌,他下意識望向輔導人員的方向,卻看到他的輔導員也仍然在失神當中。


    所有人仍然像是雕塑一般望著投影,隻要那個銀藍的身影繼續站在墳塋前,那麽他們就能陪著他一起等待到天荒地老。


    投影中,葬儀最重要的時刻終於來臨了,無數黑棺連在一起,它們其實不僅僅是存放屍骸的棺槨,當它們被啟動的時候它們才會露出真正的麵貌——這其實是焚屍爐。


    一切都發生在人們看不見的黑棺內,最先被抽取的是屍體中的水分,水分是最簡單就能被提取的無機物,當屍骸成為幹屍後,隨後就輪到有機物,無數的碳基物質將被分類分解,這一輪之後幹屍將變成一具骷髏,而最後被分解的就是剩下的骨骼了。


    孔星雲無法從投影中看到這一切,但他能夠猜到,他早就了解過死亡和新生,也知曉精神力與亞神。


    假如不能夠成為亞神,他在死後將一無所有,甚至連精神力也將不復存在,而假如不早作選擇,他甚至在生前也將隨波逐流,最後死的不明不白。


    孔星雲的視線隻掠過了黑棺,他仍然定定地望著黑棺盡頭的亞神,星塵已在空中消散,留下的隻有遍地的花束和他的身影。


    那雙眼眸仍然是孔星雲記憶中的模樣,那是淡藍與熒綠的夢幻混合,縹緲的像是星雲一樣,他的一切都是這樣完美,而他的眼眸是最令人失神的,更甚於他的靈魂和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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