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這一箭非常用力,竟然直接將刀鬼的麵甲擊碎,掃過的弓弦深深劃破了他的手指,由此可以看出羽光忠正在無法瞄準時是多麽焦急,說是心急如焚也不過如此。


    刀鬼一側頭甩掉碎裂的麵甲,他從地上艱難地翻身爬起,鮮血已經然染紅了他的半個身軀,但看他的樣子似乎還想繼續戰鬥。


    繆宣提著槍上前,正準備給這一次的目標一一個痛快,然後他看到了刀鬼的麵容。


    不再有任何遮掩的,完整的容貌。


    封鎖的記憶再一次解鎖,突然爆發的回憶讓繆宣怔愣了那麽一瞬,就在這短短的空隙中羽光忠正的箭再一次射出,射中了刀鬼的大腿,而刀鬼也已經撲到了他麵前。


    雖然雙手已廢,但詭異的一幕在刀鬼身上發生,慘白的骨骼穿透皮肉從他完好的肩部長出,那儼然是一柄連在刀鬼身體上的新生匕首,散發著不祥的光芒。


    骨刃紮入繆宣的胸膛正中央,隨後在繆宣本能的閃避下從側上方劃出,割開了一道一指深的血口。


    「龍槍!!」羽光忠正不知道龍槍這時候發什麽呆,不過他手上也不停,又一箭瞄準刀鬼,這一次他直接看準了這妖怪的後心,爭取一箭穿心。


    可惜他的這一箭是徹底射不出去了。


    龍槍在結束短暫的怔愣後,不僅沒有提著槍直接給那妖怪致命一擊,恰恰相仿,他反手用槍和膝壓製住妖鬼。


    此時刀鬼的渾身上下似乎又有骨骼在由內向外生長,這無疑是痛苦至極的,刀鬼在龍槍的壓製下掙紮,他從胸膛中長出的肋骨刺破了龍槍的膝蓋。


    但龍槍卻並沒有躲開,他竟然伸手去擦拭妖鬼麵龐上的血跡!


    羽光忠正從掩體後跑出來:「龍槍,你沒事吧!為什麽不殺他?!」


    龍槍抬起頭,他的表情迷茫又複雜。


    他說:「忠正,這是……這是你的大哥。」


    「你快把膝蓋抬起來你流血了——你說什麽?」羽光忠正沒聽懂,但他下意識順著龍槍的手低頭看向這隻刀鬼。


    他也看到了骨麵下的臉。


    即使遍布血腥,但這也是一張俊美的麵孔,這是妖異紅瞳和清雋五官的完美融合,這是——


    這是一張,和龍槍足有八份相似的麵龐。


    羽光忠正停下了腳步,慌亂的思緒在此刻炸裂,在他的腦海中掀起驚濤駭浪。


    他聽到龍槍說:


    「忠正……你的哥哥在幼年時被出羽大名獻祭了……我沒想過他還活著……」


    「阿青已經給他取號名字了,他是你和寧寧的親哥哥忠禮。」


    忠禮……哦,是忠禮?羽光忠禮嗎?


    「山河踏破」羽光忠禮?


    第三百四十章 寒刃映緋櫻二十九


    兄妹相認


    當陌生的記憶段在繆宣的腦海中炸開的時候,他一下子就被炸懵了。


    如今繆宣的精神海已經足夠龐大,一段僅幾年的記憶並不會給他造成太大的負荷,但是這一段記憶卻不同尋常,它幾乎就像是浸泡在苦水裏,那種酸澀直抵肺腑。


    那是二十餘年前的事情了。


    當時淺川青剛嫁入出羽,與夫君正是新婚情濃的時候,而在此時她又生下了自己的長子,這是多麽幸福的時光?


    淺川青甚至偷偷和夫君商量了這孩子的大名,他將是繼承羽光家的未來家督,羽光忠禮。


    然而在一個寒冷的春天裏,還在吃奶的嬰兒消失了。


    一個搖籃裏的孩子怎麽會憑空從夫人的院子中消失?這隻能是被偷走的,淺川青恐懼又憤怒,她幾乎是動員了手中擁有的所有力量,懷疑所有的侍女、侍從和乳母,她把整個出羽翻了一遍,但這根本無濟於事,她什麽都沒有找到。


    她的夫君也同樣悲傷,但在三個月後,他還是製止了淺川青無效的搜查。


    「也許我們的忠禮是被妖怪偷走了。」出羽大名這樣說,「我要帶著人去斬殺妖鬼。」


    這個世界是不太平的,妖怪偷盜嬰孩並不少見,每年都會有數起發生,絕大多數都是十歲以下的孩子,人們管這些失蹤的事件「神隱」。


    「神隱」意為被神靈藏了起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就是一個謊言,那些失蹤的孩子絕大多數都慘死了,與被妖怪吃掉相比,人們寧願希望他們是被拐走賣掉。


    出羽大名帶著他的軍隊四處斬殺鬼,這一行為效果顯著,很快就幫助他贏得了人民的愛戴,而出羽的年景又是一年勝過一年,一切都欣欣向榮。


    ……除了淺川青。


    此時淺川青又懷上了第二個孩子,她的夫君似乎已經忘記了曾經的痛苦,然而她仍舊無法從悲傷和憤怒中走出來,她瞞著丈夫偷偷地求助僧侶、法師和巫女,一遍遍地探尋當年事件真相。


    最後這位敏銳的母親走入了丈夫供奉神靈的佛堂,她看到了令她恐懼、痛苦又絕望的真相。


    出羽的大名供奉的根本不是普照世人的菩薩與佛陀,他信奉的是魔神與妖鬼,他獻上自己長子的靈魂和肉身,換來了出羽多年的風調雨順、豐收安定。


    那個據說被「神隱」的孩子、他們如珠似寶的忠禮,其實就是被他的生身父親偷走的。


    淺川青在巨大的痛苦中早產了,這一回她得到了她的長女寧寧,但她的人生已經毀了,她被自己的丈夫關在後院裏,無法逃離、無處申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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