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的時候,宋秩怕她路上冷,非逼她在棉衣之外再加上他的一件呢子外套。這才騎著自行車,送她去了農大。


    昨天宋秩已經幫桃桃辦好了報名手續,又把新班級和班主任的姓名告訴了桃桃。


    他今天事情也多,把桃桃放在農大門口就離開了。


    桃桃準備去新班級看看。


    王冰鳶和張靈芝正守在門口等桃桃呢。


    看到桃桃來了,連忙跑了過去,“桃桃桃桃!”


    當下,三人就熱烈的聊天。


    一整個春節不見,大家都有點兒變化了。


    王冰鳶和張靈芝是顯而易見的胖了點,白了點,比原來漂亮得多。


    桃桃笑眯眯地朝她倆揮揮手,又從口袋裏摸出兩個雞蛋,“……給你們!”


    王冰鳶哈的一聲笑了,“你看!”她也從口袋裏摸出了兩個煮雞蛋,笑道:“瞧!我還說,給你倆一個帶一個煮雞蛋呢!”


    張靈芝笑道:“那我的可就好吃多啦!”


    她也從挎包裏拿出了油紙包著兩個東西,遞給桃桃一個、王冰鳶一個。


    桃桃把煮雞蛋遞了一個給張靈芝,又和王冰鳶交換了一個煮雞蛋,這才接過張靈芝遞過來的油紙包,打開一看,“哇”了一聲。


    這是一個餅子。


    圓圓的麵餅被對折好,中間放了炒香的醃菜和切碎的粉條,還放了香噴噴的花生碎和辣椒醬。


    桃桃已經吃過早飯了,可這餅看起來就很好吃,她還是忍不住,小小口吃了起來。


    麵餅淡而無味,但表麵酥脆內裏筋鬥,醃菜鹹、粉條鮮,花生碎脆卜卜、辣椒醬觸痛味覺……大冬天的,讓人吃得一身熱。


    “靈芝你的手藝真好!”桃桃讚道。


    王冰鳶,“這也太好吃了吧?哎,我在家已經吃過早飯了,但這樣的餅子啊……我還能吃得下!”


    “好吃嗎?”張靈芝問道。


    桃桃和王冰鳶連連點頭。


    張靈芝又問,“那要是……讓你倆花錢買,你倆肯出多少錢?”


    “啊?”王冰鳶有些緊張,“我、我我……我今天沒帶錢。”


    桃桃卻是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問張靈芝,“你也想搞副業啊?”


    張靈芝麵紅紅的,“嗯,我男人也來了……我們在大塘村買了一幢房子,這幾天忙忙碌碌的啥也顧不上……昨晚上他做了這餅給我吃,我尋思著味道還不錯,就讓他今早多做了幾個,想拿來給你們試試味道,看這東西能不能賣出去。”


    桃桃想了想,“飯堂的饅頭一分錢一個,又大又實惠,肉包子要五分錢一個但是很不好吃。這個餅很好吃,但我覺得我還是不會找你買的。哪怕你就是定價三分錢一個呢!”


    張靈芝“啊”了一聲,有些失望,問道:“為什麽呢?”


    桃桃說道:“光是吃餅,太幹了,我嫌膩得慌,最好還能配個豆漿或者稀飯什麽的。可是,你也應該也隻能在學校門口賣吧?所以我沒辦法像吃食堂那樣,有個地兒讓我坐下來慢慢吃……當然你們也可以像在黑市擺攤那樣支個小桌、擺幾張小凳子……可就算你們不怕日曬雨淋的,也得考慮食客願不願意呀。”


    張靈芝緩緩點頭,“有道理。”


    王冰鳶也回過神來,“靈芝,原來你是想做生意呀!”


    張靈芝點頭,表情有些羞赧,“那不然呢?日子總要過的呀!”


    桃桃依稀記得,張靈芝和丈夫的關係不太好。


    ——據說她丈夫太聽母親話了,連夫妻倆行房的事兒都要跟母親說。為此,張靈芝和丈夫的關係越來越差……最後張靈芝拿到工農兵學員的名字,準備來京都上學的時候,她婆婆要她把名額讓給她丈夫,張靈芝沒理會,直接來了。


    去年大家回鄉過年的時候,張靈芝還苦笑,說這次回去怕是要打一場離婚大戰了。


    沒想到……


    張靈芝主動說了起來,“以前我和他的關係怎麽樣,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們了嗎?真的……距離離婚隻差一張離婚證明了!這次我回去啊,本來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和他離的,結果呢……可能是因為遠香近臭吧,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哥娶了新嫂子……不知怎麽一回事,他和他媽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張靈芝的丈夫叫陳全勝,他是遺腹子,沒見過父親。前頭有三個哥哥一個姐姐,分別叫做陳大勝、陳二勝、陳三勝,大姑姐叫陳玲勝。


    陳全勝出生的時候,大哥十三歲,大姐十一歲,陳老太帶著一窩小的艱難求存,所以陳老太的性格特別強勢。


    張靈芝還是陳老太看上的,主要是覺得張靈芝的性格像個男孩兒,老實、能幹、利索、潑辣,最關鍵的是,當時張靈芝的爹為了救林火,被燒得隻剩一口氣……張靈芝肯定能頂她爸的公職,能端上鐵飯碗,同時她又是個孤女,沒有娘家人給她撐腰。


    是因為這樣,陳老太頻頻向張父示好,展現出她對張靈芝的疼愛與喜歡。


    張父傷重垂死,也是因為牽掛著女兒,才吊著一口氣。見陳老太一天三四次的跑來送溫暖,對女兒好得猶如親母,於是在彌留之際,同意了張靈芝和陳全勝的婚事。


    張父死了沒多久,張靈芝果然頂了父親的職業,成為端鐵鈑碗的林業局護林員。


    陳老太就催著張靈芝和陳全勝結了婚。


    結果新婚夜裏,張靈芝就覺察到不對——兩人洞房完以後,陳全勝居然就跑去陳老太屋裏睡了???


    第二天張靈芝問起,結果遭到陳家人的一致鄙夷——


    “這有什麽啊!全勝是小兒子嘛,當娘的總是會更心疼小兒子一點,你要早點習慣啊!”


    “就是,我們都不嫉妒,怎麽你還嫉妒啊!”


    “那是全勝的娘,又不是全勝的小老婆!”


    “以後等你生了娃娃你就明白了,你也會偏心小兒子的!”


    張靈芝覺得這不正常。


    但她打小兒起就跟著父母住在山上的值班房裏,很少下山,對於人情世故也不是很懂。


    陳家人說這是正常的,她就半信半疑。


    可幾天下來,也沒見陳家其他的兒子往陳老太屋裏鑽。


    而陳全勝,每天晚上和她行了房以後,卻依舊會回陳老太屋裏?


    張靈芝覺得不對,再加上陳家左鄰右舍的媳婦子們紛紛取笑她、旁敲側擊地打聽她和陳全勝的房事……


    夜裏陳全勝過來睡了她以後,她就不讓陳全勝走。


    結果到了淩晨時分,陳老太就披頭散發的衝到張靈芝屋裏,嚎啕大哭著一會兒說她快要死了、快要不行了,一會兒說陳全勝是個白眼狼,有了媳婦兒忘了娘,還罵張靈芝臭不要臉是個狐狸精……


    全家人都被吵醒,眾人紛紛護著陳老太、勸她不要傷心;又指責張靈芝、不應該占著陳全勝;還罵陳全勝不是個東西,不陪老娘睡覺沒有良心,直到陳全勝陪著陳老太回屋去睡了,這才安靜了下來。


    那天晚上,張靈芝一宿沒睡。


    第二天,張靈芝說要帶陳老太去縣城醫院檢查身體。


    結果陳老太就當著一家老小的麵,一邊慢條斯理地吃早飯,一邊輕言細語的說起了張靈芝和陳全勝的房事,又責怪張靈芝在房事上過於主動,全然沒有年輕媳婦該有的羞澀,果然是沒娘的孩子啊,一點兒教養都沒有雲雲……


    張靈芝驚呆了!


    她萬分羞愧,不敢置信地看向陳全勝。陳全勝似乎也完全不敢相信,母親居然會當著全家的人,將他和新婚妻子的隱私說出來。


    他低垂著頭,不敢麵對張靈芝。


    張靈芝性子烈,當著陳老太的麵,直接拎起一張板凳,重重砸在陳全勝的腦袋上,把陳全勝打得頭破血流,昏死了過去!


    陳老太大怒,指揮其他的兒子媳婦們教訓張靈芝。


    張靈芝的母親早逝,她從小跟著父親住在山上,扛木頭、把從山下采買回來的糧食擔到山上、把死在陷井裏的笨重獵物拖行回家……這種重體力活計不知幹了多少!


    陳家幾個兄弟忌憚她是個女的,不好真的下手;幾個媳婦呢又不是張靈芝的對手……


    於是,陳老太就眼睜睜地看著張靈芝把陳家砸了個稀巴爛!


    直到這時,陳老太突然意識到——是,張靈芝有很多優點,她勤勞能幹、為人踏實本分,還是個端鐵飯碗的國家工,而且還沒有娘家人替她做主……


    但也正因為張靈芝沒有娘家人,所以她也沒有羈絆呀!


    陳老太拿捏不了她!


    張靈芝把陳家砸了個粉碎以後就離開了陳家。


    她先是去了一趟單位,把婚假給銷了,又跟單位說好了,以後她的工資隻能是她自己來領,不管是她男人還是她婆婆,誰來代領都不行。跟著她就上了山,開始工作。


    十來天以後,腦袋上包纏著紗布的陳全勝上山來找她。


    他懦懦地向她解釋,說他也沒想到他媽會當著兄嫂的麵,把他和她的私事說出來……他還向她保證,說以後再也不跟他媽說那些了。末了,他又求她跟他回去。


    張靈芝直接把他趕走了。


    又過了十來天,張靈芝最擔心的事發生了。


    ——她例假沒來,有可能懷孕了。


    張靈芝下了山,先去單位領工資。果然,單位的財務大姐說,陳老太已經來鬧過了幾次,說要代領張靈芝的工資,但單位沒同意。陳老太賴地撒潑,單位就報了警,公安把她帶到局子裏拘了兩天……陳老太慫了,再也沒去鬧過事。


    張靈芝冷笑,謝過財務大姐,拿了工資去了醫院。


    一查,還真是懷了孕!


    張靈芝在醫院的候診大廳裏坐了一天一夜。


    最後,她做出了一個痛苦的決定——不要孩子。


    她一個人去掛號、交錢;一個人上的手術台。做完手術以後,也又一個人買了兩隻雞,還挑了五十斤大米,走了四五個小時才回到了山頂上的值班室。


    第二天,陳全勝就找來了,紅著眼睛問她,“……我表姐在醫院工作,說你昨天去做人流了?”


    張靈芝冷笑,“我的身體,我願意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


    “可那也是我的孩子啊!”陳全勝赤紅著眼睛大吼。


    張靈芝,“讓你媽再給你生一個唄!你跟你媽感情那麽好,別說讓她給你生一個了,再生十個八個的,我看也一點問題都沒有!”


    氣得陳全勝打了張靈芝一記耳光,“你胡說八道什麽?”


    張靈芝也瘋了,和陳全勝扭打了起來,“我胡說八道?你踏馬的老婆不要,跟她睡一個屋!還把我和你的事說給她聽!你敢說你沒睡你媽?要不要說出去讓別人都來評評理?”


    “沒有!”


    陳全勝一邊捱打一邊吼,“我是在她屋裏打地鋪!你當我是畜生嗎?我怎麽可能跟我媽做那種事?其實就是、就是她沒有安全感,她控製欲太強!害怕以後我不聽她的……”


    “靈芝,我喜歡你!”


    張靈芝更加火大,“你喜歡我?那你還把我和你的事說給她聽?”


    “靈芝!我承認我、我以前對她一點兒防備都沒有!我、我……因為她一直都是這樣對我的,我幾個嫂子進門,也沒人說這樣是不對的。還是你生氣離家了,我去問別人,才知道別人家裏都不是這樣。靈芝,我知道錯了……可就算我改,也需要時間的吧?我向你道歉,你跟我回去,好好把身體養好,成吧?”


    陳全勝苦苦哀求。


    張靈芝把他趕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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