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也真誠了幾分。


    “老弟你甭擔心,我隊裏有個技術工在修車這方麵很有一手,我讓他過來看看。”


    他們載的都是礦工,早一天上工多一天工錢,要是在路上多停一兩天,別說司機們不樂意,那些礦工也不幹。


    當大夥兒積極勤勞,一門心思為國家做貢獻啊?


    不至於。


    如果不是為了賺點血汗錢養家糊口,誰願意背井離鄉呢?


    況且,幹的還是危險度最高的下礦!


    要知道,每年礦井裏都得埋好些人呢。


    別看做礦工確實能掙一些錢,但真是把腦袋別褲腰帶上了,說不準哪天運氣不好就埋下邊。


    李紅兵想起途中的艱難,心裏特別不是滋味。


    這次集體招工差不多將近八十多人。


    每輛車至少擠了二十來個,那車廂能有多大啊,大家隻能你擠我,我擠你的縮著手腳。


    三四天了一頓熱乎的都沒吃著,一個個啃著家裏帶的黑麵窩窩頭,腿都打不直,就是想早點到礦場幹活兒。


    為了車子在路上不出意外,隊裏特意配備了一名精通修車的技術工。


    李紅兵見盛景瑒好說話,出手也大方,便將車隊的情況粗略說了一遍。


    最後給自己來時的氣勢洶洶找了下補:“咱們都是討生活的,都不容易,他們急我們也急,剛才多有得罪,老弟你別記在心裏啊。”


    盛景瑒擺擺手,笑著說理解。


    真一豎起耳朵聽他說話,眼神愈發佩服傾慕,盛景瑒跟人打交道的本事讓她望塵莫及啊。


    她魂識一直盯在隧道方向,那人離開不到兩分鍾,就聽見“轟隆——”一聲巨響,隨後便是地動山搖,旋渦狀的煞氣漸漸化為黑洞。


    真一連忙緊守心神,加快速度吸收煞氣。


    張朝聞見狀,眼神變幻,最後化為一聲歎息。


    人算不如天算,終究沒能救回所有的人。


    他心中感慨一方後將牙牙托付給吳燦看著,神色凝重地盯著隧道方向。


    眼角餘光落在閉目修煉的真一身上,眸光定了定。


    ……是功德?


    此時,礦場的車隊已經亂成一團,大夥兒慌不迭地下了車,一個個緊張兮兮地盯著山體滑坡的方向。


    “……地震了?”


    “怎麽回事,前麵發生啥事了?”


    “天哪,河道被堵了,肯定是塌方了。”


    “……”


    眾人驚呼後,又想到突然壞在路上那輛車,不禁感到後怕不已。


    他們離滑坡的隧道非常近,如果沒有那輛車堵著,又因為大雨過後道路濘泥不堪,司機謹慎沒敢強行超車,他們恐怕正好進入隧道,如此豈不是要被活活埋在下麵?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兄弟們,還好咱們晚了一步。”


    “但隧道被堵住了,咱們難道要繞回去換條路嗎?這樣又得多耽擱兩天……”


    “有命在就不錯了,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人群裏吵吵嚷嚷,有人大呼運氣好,有人怕得腿打哆嗦,想到家裏人更是潸然淚下。


    李紅兵也傻了眼,他同隊長說話正說到一半,正說起讓隊伍修車師傅去幫忙排查故障的事,突然就滑坡泥石流了。


    好在停車這段路平坦不靠山體,又比蜿蜒的河道高上十來米左右,兩側都是稻田,除了路段窄了點,倒是安全得很。


    再想到前頭那輛車不知是何緣故就發動不了,他便覺得這是菩薩在冥冥中給的指示。


    否則什麽時候不壞,怎麽偏偏這時候壞了呢?


    他心裏嘀咕著,一不小心嘴巴就念叨出聲。


    隊長臉色稍沉,訓斥道:“別亂說話,哪來什麽菩薩,就是意外。”


    說實話,他也覺得這巧合過於離譜!


    不讓李紅兵瞎念叨隻是為了避免麻煩,其實心裏也覺得菩薩在保佑他們一行人。


    “讓老何去看看,能修就盡量幫忙修,不管是意外還是咋地,總算幫咱們逃過一劫。”要真被埋了,自己死了也就死了,反正兩眼一閉,恁是洪水滔天他都管不著。


    但家裏人還咋活呢?


    幾十個老鄉的親戚朋友怕不是得天天到家裏砸門咯。


    這車壞得及時,壞得好啊。


    李紅兵趕緊叫上技術工老何,隊長沉吟片刻後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場麵就弄得特別奇怪,渾似三人上去找茬一樣。


    真一幾人也下車遙望著前方。


    張朝聞掐指一算:“裏麵還有人活著。”


    真一對陰氣煞氣敏感,卻感應不到生氣,聽張朝聞這樣說,略蹙了下眉:“確定?可咱們在這裏等著沒見到人進——”


    說到一半,她意識到問題出哪了。


    沒錯,去往合安市方向沒車過去,但保不齊有人朝這邊走。


    又或者,今天電閃雷鳴瓢潑大雨,會不會有人在隧道中避雨呢?


    “哎,這也實在倒黴了一點。”


    她垂著眉眼,神色淡淡的,語氣中雖有痛惜卻並無救人的打算。


    張朝聞人鬼皆見了不少,還是第一次遇見半人半鬼的存在,震驚於對方的漠然,不禁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難道剛才看見的功德金光是錯覺?


    他忍不住開口:“丫頭,你有能力救他們出來。”


    真一驚訝:“我以為您也有。”


    這裏站著七八十號人,她又沒有邵兵那種抹去人記憶的手段,是絕對不可能暴露自己去救人的。


    若是那些人生命力足夠旺盛,能撐到晚上的話,她倒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弄出來。


    似是沒想到她如此冷血,張朝聞眸光倏地銳利起來。


    對方卻已經若無其事轉過身正跟年輕的男人小聲說著話:“看這情況,咱們可能得在原地過夜了。”


    這條道多山多河,塌方滑坡的山體落石滑到左側河中,瞬間形成堵塞的堰口,此時水位已經上升了許多,誰也說不準暴雨何時會再次來臨。


    偏偏前麵是隧道,往後六公裏遠還是隧道,萬一也塌了,那他們卡在中間就是自身難保。


    兩人靠得很近,盛景瑒順勢牽過她的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合安附近哪一片山裏駐紮著西北集團軍的一支部隊,很快就會有人前來救援。”


    無論在什麽時候,情況多麽危急,那抹橄欖綠永遠是值得信賴的存在。


    他相信,堰塞湖的消息傳過去後,離得最近的部隊肯定會前來開路。


    盛景瑒沒提隧道裏生死未卜的路人,修長的手指卻在真一掌心劃了幾下。


    “那我就放心了。”


    真一有些狐疑,沒出聲問,隻凝眉想了兩秒,反手在他掌心畫了個“√”。


    盛景瑒看媳婦兒跟自己心有靈犀一點通,自己不過手上稍稍使勁兒,她就心領神會。


    唇角微微勾勒起弧度。


    兩人背對著張朝聞,張朝聞聽他倆說話,隻覺得這二人嘴上仁義,實則不善。


    這女娃子說話時語氣滿是慶幸,若是隻聽聲音不看她的表情,定會認為她多麽緊張,多麽替未知的幸存者高興呢。


    不僅張朝聞知道她沒有這樣的情緒,真一自己其實也明白。


    因為,她的心跳聲非常平穩。


    也因為,死亡在她看來並非一個人的終點,方正還有輪回不是嗎?


    天災意外若躲不掉,即為天命,接受便是。


    她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問題,但在張朝聞看來,問題就大發了。


    他半是失望半是氣惱地長歎一聲,鬼就是鬼啊,哪怕披著人的皮囊也少了幾分人性。


    罷罷罷,隻要不主動害人就行了。


    “我到前麵看看,你們能幫忙照看一下牙牙嗎?”


    盛景瑒點頭:“當然。”


    張朝聞走回車尾,打算跟孫女交代幾句。


    恰逢李紅兵帶著老何過來,身後還跟著車隊隊長:“老弟,這是咱們隊裏修車技術最好的何師傅。”


    盛景瑒眉尾揚了揚,和氣地招呼:“何師傅,麻煩你了。”


    何師傅約莫四十上下,長得人高馬大,典型北方漢子的體型。他頗為嚴肅地點點頭,沒說多餘的話,徑自掀開前車蓋,這裏查查,那裏敲敲。


    在他排查故障時,張朝聞已經跟孫女交代好了,他從破舊的包袱裏掏出一柄造型古樸的青銅短劍,幾張流動著紫光的符紙。


    符紙被他隨手放進兜裏,短劍倒是沒藏著,直接拿在手上。


    他一靠近,李紅兵兩人立刻注意到他了。


    並非他們觀察力強,實在是張朝聞此人氣質很獨特,一個穿著普普通通汗衫黑褲的糟老頭子,渾身卻依然透著一股子高人氣息,恍然有種不明覺厲之感。


    “嘿,叔,你手上這玩意兒不會是古董吧?”


    張朝聞抬眸睇他一眼,直接了當道:“這不是古董,而是法器。”他忙著救人,沒工夫跟人扯嘴皮子,抬腳就走,若細心觀察定會大吃一驚。


    張朝聞健步如飛,鞋子卻幹淨如常,可見本事不小。


    真一見狀,抬頭看盛景瑒,兩口子對視一眼,打算跟上去看看。


    “二位,我跟上去看看情況,你們也安排人到後麵隧道看看,萬一兩頭都塌了,咱們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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