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入冬,進入貢凡的道路被大雪封鎖後,物資很難送上來,正兒八經歸屬於林場護林隊的還好,隊裏有儲備糧,吃上兩個月沒問題。


    附近的農民有地,有公分賺,日子也能勉勉強強過下去。


    像盛芳禮這樣的就慘了,下放人員在這年頭隻配幹活兒,不配分糧。


    平時吃的喝的都是隊裏定量的,一頓一個饅頭一碗米湯就頂天了。哪怕林場如今用得上他們,不像一開始那樣苛刻,但容易被人捏把柄的事還是不能幹。


    總之就是一句,要想日子好受,那就讓親戚朋友捎。


    這一部分林場不會卡著,送了什麽過來就給什麽。


    在盛景瑒看來,林場能同意不扣他們的東西,就已經足夠了。


    所以這幾年盛景瑒的錢、票沒少往貢凡送,時不時還托人送糧食,送衣裳。


    林場其他人有什麽想要的,他也能順帶送過來,當然,錢還是收了,大家夥對此也理解。


    也正因為這樣,盛家人才能全須全尾在貢凡呆這麽多年。


    真一將鞋子手套放在炕上:“爸,還有這些。”


    說著,她又小心翼翼從兩雙鼓鼓的手套裏掏出幾包藥:“這是治感冒的藥,還有那個,給媽帶的,冬天擦手正好,聽說可以避免凍瘡,另外的……”


    她有些苦惱,忘了那一堆藥片又是做什麽的了。


    真一給盛景瑒遞了個眼神:“呃,他說吧,他比我了解。”


    盛景瑒笑了笑:“消炎的。”


    幫著盛芳禮把東西歸置好,真一便體貼地留給父子倆說話的空間:“我第一次見到這麽一大片一大片的小樹苗,我可以出去轉轉嗎?”


    知道她的用意,雖然自認為跟爸沒有什麽不可以讓她聽的話,但盛景瑒還是點點頭,叮囑道:“不要走太遠。”


    “知道了。”


    真一出門後,盛芳禮臉上的笑容刷地一下消失了。


    表情嚴肅無比:“盛景瑒,她真的是你新娶的媳婦?”


    “……是啊,怎麽了?”盛景瑒懵了懵,他爸這臉色變得也忒快了,難道不喜歡真一?


    不會吧,他媳婦兒這麽可愛啊。


    盛芳禮聽見這話,表情更加難看。


    痛心疾首道:“怎麽了?你好意思問怎麽了?盛景瑒,我和你媽就是這麽教的你?喜新厭舊乃無恥之輩,你今天認不認錯?”


    “……”盛景瑒更糊塗了:“等等,我什麽時候喜新厭舊了?”


    “你還記得自己之前說的什麽嗎?”


    “說什麽了?”


    他說過太多話,一時半會兒真想不起來了。


    盛芳禮狠狠打在他胳膊上,壓低聲音提醒他:“你說什麽,你說你結婚了。你媽問你對方咋樣,你說特別好,你很喜歡她,你們談了七年對象,都知根知底。你現在就是這樣幹的?你媽回來瞧見你帶個小姑娘過來,沒心髒病也要被你氣出心髒病。”


    盛景瑒:……


    頓時啼笑皆非,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忍著笑解釋:“爸,你誤會了,你兒媳婦沒換人,我談了七年的對象就是她呀。”


    本以為自己解釋完了就成,沒想到話音剛落,“啪——”地一聲,盛老師用力拍在桌上,臉都氣紅了,瞪著盛景瑒大罵:“我打死你個畜生!”


    盛景瑒滿臉錯愕。


    怎麽了?怎麽就成畜生了?


    就見老盛同誌在原地轉了兩下,視線突然那落在門後,飛快走過去抽出門板後掛著的掃帚朝他打過去:“老子這樣教育你的?”


    “你媳婦兒現在頂多十八九歲,七年前她才多大,啊?你好意思朝小姑娘下手?盛景瑒啊盛景瑒,我要早知道你變成這樣,當初我和你媽還費什麽勁,就該讓你一塊到西北吃吃苦頭!”


    但凡有點廉恥心的人都不能衝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下手。


    那是畜生不如,那是變態!


    他老盛家怎麽就出了這麽個人?虧他剛才還覺得這幾年他長進了,變穩重了。


    合著真是裝的啊?


    盛芳禮是真氣狠了。


    如果說先前以為盛景瑒三心二意,喜新厭舊他頂多失望兒子德行差;


    這下他卻覺得自個兒這個父親當得著實失敗,居然教出一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你給我跪下。”


    “跪下!”


    盛景瑒:!!!!


    作者有話要說:


    真一:公公看著很慈祥,很好相處呢~~


    第43章 ·


    盛景瑒瞠目結舌。


    他真是太佩服盛老師的想象力了。


    趕緊抓著老父親手上的掃帚:“爸,你誤會了,哎,你先放下掃帚,我慢慢給你說!”


    “我媳婦兒今年二十五了,她就是臉長得嫩而已,沒騙你!”


    “胡說八道。”


    盛景瑒大喊冤枉:“真的,我騙你做什麽,在你心裏我就這麽不靠譜啊?”


    “嗯,你一直都不太靠譜。”盛芳禮怒目圓瞪,半信半疑。


    他看人年齡可不光是看臉,還看對方的談吐,那丫頭不僅臉嫩,心態也不像二十五六的人,過分開朗活潑,少了幾分穩重。這倒不是說他更喜歡哪一類性格,而是人在不同年齡階段,閱曆不同展現出來的麵貌就會有所差異。


    盛景瑒:……


    “你不信也沒辦法,她確實隻比我小兩歲。”


    算了,他實在想不出合理的借口,躺平認打吧。


    盛景瑒聳聳肩,攤手表示無奈。


    盛芳禮吸了一口氣,掃帚拍打在凳子上:“那你說,是什麽原因讓你們談了七年對象才結婚,小祁家裏就沒意見?”


    每個年代都有獨屬於那個年底啊的特色。


    在這個時期,姑娘家二十多才結婚就是不尋常。


    小祁人出挑,性子看起來也不錯,這樣一個各方麵條件都不差的姑娘絕對不可能留到二十五歲“高齡”才嫁人,哪怕這幾年她有固定的對象。


    她不著急,難道家裏也不著急?


    不管家中有無兄弟姊妹,都得著急啊。


    退一萬步講,即便是父母雙亡,家中無走得近的親戚,那鄰居呢?


    附近結識的熟人們呢,人家天天擱你眼前念叨,一人一口唾沫就能逼人繳械投降。


    大姑娘、大小夥兒不結婚,人家可不會覺得是他們不想,而是會猜測他們是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毛病。


    在這種壓抑的環境中,且不說撐不撐得住,熬過來了還能是現在展露出來的脾氣?


    非他多疑,也並非想得太多,這是實打實的輿論現狀。


    他懷疑小兒子離了他們長得更歪了,現在就睜眼說瞎話呢。


    盛芳禮這話問得盛景瑒噎了噎,一向聰明的頭腦頓時卡殼了。


    “爸,一會兒她回來你可不要問她家裏人,那些人不提也罷。反正你就甭操心了,我沒三心兩意,我也沒對人家小姑娘下手,我認識她那會兒她已經十八歲了。如果你還有別的疑問,以後再跟您說,一時半會也解釋不通。”


    這問題當真難解釋。


    盛景瑒便打算先糊弄過去,畢竟這還牽涉到祈真一的戶口本,上頭實打實寫著1956年,而實際上祈真一出生於建國那年。


    這會兒說得太多,以後被翻舊賬會更加混亂。


    盛景瑒悔得腸子都青了,之前就不該為了避免父母憂心而得意忘形地在信裏說自己跟祈真一談了七年對象,彼此很了解。


    誰想到秀下媳婦兒還能變成雷呢?


    心累。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盛老師你可別一副我是壞東西的表情了,我以咱家列祖列宗的名聲發誓,我肯定沒幹你說的那些,行了吧。”


    “最好是這樣。”


    盛芳禮丟開掃帚,又瞪了盛景瑒兩眼,才咳了兩聲:“沒打痛吧?”


    盛景瑒無奈:“……您老這打一棍子來個甜棗的招數已經不管用了,一會兒我還是得跟媽說一聲。”


    類似“告狀”的話不過是說著玩笑。


    盛芳禮罵了聲臭小子,隨後麵上又浮出幾分苦惱:“別看你媽信上說得輕鬆,這心裏呀,還是惦記得不行。我都被你小子嚇了一跳,你媽估計想得更多了。”


    “爸,你們這是在林場呆久了。這邊太陽傷人,呆一兩年一個個臉頰上都頂著兩坨腮紅,十六七歲的瞧著還跟年齡符合,二十來歲的人就跟外頭三十歲差不多。咱們老家那邊多雨,空氣濕潤,女同誌們當然白白淨淨,看著年輕幾歲,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這話不算假,西北這旮遝的人皮膚狀態確實比東川人差許多。


    說罷,盛景瑒遲疑兩秒。


    狀似無意地“解釋”了祈真一家裏為啥不催她結婚的事:


    “何況我媳婦兒在火葬場上班,平日也曬不著太陽。”


    盛芳禮先是皺了下眉:“怎麽不幫著換一個工作?”


    “怎麽,盛老師也看不起火葬場的工人啊?”盛景瑒挑眉。


    盛芳禮睨了他一眼,抬手又要揍人。


    盛景瑒身形一晃躲在桌子對麵:“你喜不喜歡都得藏心裏,可別對著我家姑娘挑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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