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到時相見,自己撕心裂肺的質問,無異於撕開他原本已經結痂的傷口,讓其再痛上一遍,更何況,她就算再懊惱,再多的抱怨亦隻是徒勞,畢竟此已成了現實,倒不如就此接受。


    如此想來,桐花的心,亦是好受了不少。


    雖然如今離清明還離了幾日的光景,但她忽然急切想要去陪陪林叔他們,或許在那裏,她可以得到更多的勇氣,更多的慰藉。


    清晨薄霧的空氣,夾雜著泥土的味道,吸入鼻翼之中,讓桐花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


    循著山路一路往林叔的新墳而去,桐花卻是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比自己還要早一步,到了新墳之前。


    之先,恐引人注目,林叔一家墓前並未立碑,這會,墓前竟板直的豎著一塊石刻的墓碑,而墓碑前,正跪著一人。


    是燕琛!


    桐花下意識裏浮現出這個想法,腳下的步子,瞬間加快,小跑著,往那背影直奔而去。


    桐花並沒有隱瞞響動,跪在墓碑前的燕琛,自然是聽到了背後的腳步聲,轉身回頭,一眼便瞧見了桐花,怔了一下,下意識裏抬頭望向灰濛染霧的天際。


    這個時辰,桐花怎麽會上山來呢!


    他就是想著,這個時辰山上沒有人,這才來的墓前,向爹娘告慰,大仇已報之喜。


    卻是萬萬沒有想到,千躲萬避,卻還是撞見了桐花。


    站得身起,燕琛拂了拂膝蓋上的塵土,麵上顯露幾分疑惑之色,向桐花問道,「姑娘,這個時辰,你怎麽上山來了。」


    桐花在燕琛跟前落定,一雙眼眸直盯著燕琛,細細打量,之前雖有數麵之緣,可是礙於禮數,桐花一直未曾細看燕琛容貌,如今知曉,燕琛就是林惑於,自當是要辨認一番。


    雖輪廓以然長開,可還是能瞧出幾分幼年時的模樣,明明若是細看,就能發現的,她竟一直疏忽至今,若非懷孟提醒,桐花實不敢相信,自己究竟還要到何時,才能認出燕琛。


    明明心心念著的人,就在跟在,她卻是瞎眼一般,全然不知!


    桐花此刻,當著是扇自己兩巴掌的心思都有。


    桐花沒有應話,燕琛雖覺得奇怪,但也沒往深處想,目光落在桐花裙裾之上,隻見得大片泥垢染在上麵,又見桐花眼中慢慢蓄滿了淚水,以為桐花是上山之際,跌落所至,目光不自覺間,便帶上幾分緊張之色,「姑娘,你剛可是摔到了,有哪裏痛?」


    桐花望著燕琛笑著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並沒有事,眼淚卻是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她吸了吸鼻子,眼眸笑成了月牙狀,她道:「我以前不叫桐花,我姓林,叫林春芽,春芽唯我擷,惑於不自持的春芽。」


    此言落在燕琛耳裏,猶如春雷炸開一般,將他整個人都炸懵在了原地,滿腦子僅剩下一句話不斷迴蕩。


    她認出我來了,她知道我就是林惑於了!


    他看著桐花努力的向他微笑,可眼淚卻不受控製的直往下墜,他張了張嘴,卻感覺喉嚨裏麵幹澀的厲害,根本不足以支撐他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他咽了咽口水,濕潤了幹澀的喉嚨,啞著聲音,一臉複雜的向桐花開口,「你,都知道了?」


    「嗯!」桐花點了點頭,應道。


    燕琛雖然知道,這一天躲不掉,但卻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麽快,他眼神複雜的望著桐花,腳步不自覺間,就往後邊挪了幾步,語氣中,亦是帶著幾分難堪之態,「那我…如今…的身份,你應該,也知道了吧!」


    桐花眼淚迷濛中,看著二人之間瞬間拉開了距離,還有燕琛那變得難看了的臉色,隻覺得心中抽抽的疼,為曾今的林惑於,現在燕琛而心疼。


    她上前兩步,直朝著燕琛沖了過去,然後撞進了燕琛的懷裏,力道之大,撞得燕琛不自覺後退了一步,這才穩住。


    「惑哥哥,這些年苦了你了。」


    燕琛身體僵直的任由桐花用雙手牢牢圈著自己腰身,滿心滿腦的難堪之情,在桐花一句話中,瞬間被擊潰,甚至覺得自己的眼眶,都開始發熱,泛紅。


    他別開臉去,抬手,指腹從眼皮劃過,將其中欲要奔湧而出的酸澀濕意悄然抹去。


    他收斂了心中的萬般情緒,化為一絲故作輕鬆的笑意,撥了撥桐花的青絲,低頭望著已經被桐花用眼淚濡濕了的前襟,壓著嗓子,使得嗓音不那麽尖細。


    「這麽久沒見,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是個愛哭鬼。」


    、


    桐花仰起頭來,略是害羞,卻又一臉堅定的向燕琛回道,「不一樣的,除了你,現在已經沒有人能讓我哭了。」


    燕琛撥著桐花髮絲的手一頓,他瞧著桐花紅著鼻頭,卻極為認真的臉,一股不可名狀的情感,似從他枯竭的心底,噴湧而出,讓他不敢麵對。


    他抬手,捂住了桐花的眼眸,似要將這一絲的蠢蠢欲動,掐滅了一般。


    桐花鬆開了一隻手,覆在了燕琛捂著自己眼睛的手上,並不將燕琛的手拿開,她雖看不見燕琛,卻衝著燕琛,咧了嘴,聲音中,帶著幾抹輕快的歡愉,「我以後,便是要哭,也定隻是為了你。」


    饒是燕琛冷心了這麽久,聽得桐花這般言語,也是忍不住心顫了顫,他張了張嘴,想要告訴桐花,現在的他,不值得,也不配。


    隻是話到嘴邊,卻是怎麽也說不出口來,半響,唯一聲悠悠的輕嘆,傳入桐花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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