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覺著通關的把握不大,可試都不試直接認輸可不是秦意嵐的風格,因此她一邊兒在心底反複盤算,一邊兒熟門熟路地練起了鍛體訣。


    聽著外麵雞鳴第二遍時,她收了功從草棚裏鑽出來,照著原身的樣子給馬棚裏的馬兒加了一遍草料。


    看著馬兒歡快地吃著草料,偶爾甩甩尾巴,一大坨馬糞就“噗通”落地,秦意嵐不由得暗暗苦笑。


    不久前她還是瀟灑不羈遨遊於大陸的頂級強者,轉眼間就變成了個整天跟馬糞打交道的馬夫,身份改變如此迅速,也得虧她有強大的心理承受力才能這樣無縫銜接。


    雞叫三遍,天亮了,巡視過偌大的馬棚,給馬兒又加過一遍草料,等馬兒把草料吃完,再挨個牽到井邊的水槽旁讓馬兒喝水。


    馬廄裏的馬兒足有百多匹,想要伺候好它們可不是件輕鬆活計,飲完馬,饒是這具身體還算強健,秦意嵐也被累得夠嗆。


    此時已經天光大亮,協助原身幹活的幾個役夫也來到了馬廄,秦意嵐安排他們去清理馬糞給馬刷毛,等把活計排布好,她抓緊時間打開角門,溜號回了後街原身的家中。


    將軍府後門的街上有好幾排土坯房,房子裏住的全都是將軍府奴仆家將們的家眷,其中就有原身九歲的女兒麻桃。


    秦意嵐一溜兒小跑回了家,站在麻桃的房門前敲敲門叫了起,等門裏的人應聲了,她又進了旁邊兒充作廚房的一個草棚裏開始做飯。


    拿火石點了火,再把陶釜架到火堆上,添好水,秦意嵐把廚房翻了一遍,放棄了原身昨夜泡在壇子裏的麥粒兒,把家裏僅有的兩把稷淘洗後放進了陶釜裏。


    這個世界的文明還處於初級階段,民智多愚,比如這個麥子,他們就不肯磨成粉來吃。


    這時期的人們普遍認為麥子經過石磨會產生丹毒,而且麥粉性熱麥麩性涼,分開吃也會中毒,所以麥子應該跟稻米一樣“粒食”,要一粒一粒地吃。


    完整的麥子在水裏煮熟直接吃,口感可想而知,過於簡單的烹飪方法影響了營養的吸收,麥子就顯得不如稻、黍、稷那麽養人。


    稻米在北地少見,就是達官貴人也少有吃得起的,因此北地口感好的食材就剩了黍和稷(黃黏米和小米)。


    稻粱菽、麥黍稷這可供人食的六穀裏,除了稻米因氣候問題在北方少有種植之外,粱與菽(高粱和豆子)產量最高,麥次之,黍與稷則產量最低。


    在生產力低下很難填飽肚子的時代,口感和產量比起來自然不值一提,大部分的人都會選擇種植粱、菽、麥,所以貧民老百姓的食物就是高粱豆子跟麥粒。


    黍和稷產量低種得又少,自然就金貴,有錢人才吃得起,家裏僅剩的這兩小把,還是將軍府過年時發的福利,麻秋生病時都舍不得吃,隻留著三不五時熬上一碗粥湯,好給閨女補養身體。


    麻秋父母早逝,妻子前些年又被官兵搶去了,就剩了這一個獨養的閨女,糙漢子雖然不大會照顧人,對閨女麻桃卻是實實在在地疼愛。


    一把稷都舍不得吃要全留給閨女的麻秋,對麻桃的愛無疑是真心實意的,可麻桃呢?自家父親病中都舍不得吃上一口的精貴糧食,她倒是能大方地舍給別人。


    與其便宜給原身的仇人,不如自己吃到肚子裏,左右人家是神仙,也不差這一碗湯粥。


    秦意嵐冷笑一聲,把陶釜裏的稠粥盛了大半碗出來,剩下的自己一股腦喝了個精光。


    吃完粥,秦意嵐去了正屋學著原身的樣子交代麻桃:“飯放在灶房裏,阿爹去將軍府上工了,若有事可去西角門尋我。”


    正在噬著一枚柳枝準備擦牙的麻桃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權作答應。


    秦意嵐頓了頓,盯著這位轉世的神女看了看,把原主的神態模仿了個十成十,她瞪著兩隻牛眼,臉拉得陰沉沉地開口了:“不拘你是把同伴們召到家裏頑也好,跟她們一起去街上逛也罷,阿爹都隨你,隻不許你再去那漢人的家裏奉承。”


    “我沒有去奉承!”


    麻桃嫌秦意嵐說話難聽,把啃咬得毛乎乎的柳枝從嘴裏拽出來不滿地衝著她嚷嚷:“我隻是去學一下針線活兒而已,你做甚要說得這麽難聽。”


    要是擱原身,見閨女發了小脾氣,必然要息事寧人,秦意嵐才不,她陰沉的臉上露出一絲譏笑:“你又沒有予人家錢財,不去奉承,人家憑甚要教你做活。”


    “因為人家良善,憐貧惜弱,所以才好心教我做活,”麻桃氣衝衝怒視秦意嵐,“人家並不需要我去奉承。”


    “你在人家眼裏都是貧是弱了,還說無需奉承?好心?”秦意嵐冷笑連連:“許是你忘記了,正是你眼裏的好心人搶走了你的阿娘!”


    麻秋的妻子三年前被漢人朝廷的官兵擄走,秦意嵐一提起這茬事兒,麻桃都不好吱聲了。


    此次口角秦意嵐大獲全勝,她做出憤恨狀摔門而去,留下滿臉委屈的麻桃獨自垂淚。


    麻秋失去妻子後性情大變,至此視漢人如仇寇,這反應十分的正常,畢竟是奪妻之恨,估計天下間沒幾個男人能心胸寬廣到毫不介意的。


    可麻桃親眼見證母親被擄,卻不以為忤,依然分外親近漢人,這行為本身就十分違和,麻秋卻隻當孩子小不懂事兒,從未去深究過其中的道理。


    真真是眼瞎心盲,怪道那神女轉世會尋到他這個倒黴蛋的頭上。


    將軍府裏的百多匹馬都是正兒八經的戰馬,為了讓它們保持良好的體力隨時都能出戰,一天兩頓料四次草必不可少。


    伺候這麽些馬兒的吃喝拉撒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一回到將軍府,秦意嵐帶著幾個役夫就忙得腳不沾地,連停下喘口氣兒的功夫都沒有了。


    就這麽一直忙碌到半下午,早上才被她訓斥過的麻桃找了過來,一見秦意嵐,先怯怯地喊上一聲:“阿爹。”


    麻秋素來疼閨女,哪怕這丫頭經常把他氣得直跳腳,隻要她甜甜地喊上一聲“阿爹”,麻秋立刻就能不計前嫌。


    “哎!”秦意嵐粗著嗓門應了一聲,殷勤地湊了過去:“阿爹一會兒就能下工了,你怎麽找來了?可是有事?”


    麻桃眨巴著兩隻水靈靈的大眼睛:“我要熬粥,家裏卻沒有糧,阿爹,你給我買些稷黍可好?”


    秦意嵐心裏一緊,敵人找上門了!


    第108章 心地善良的小仙女2   仙子下凡


    這時代食材不豐富, 炊具也匱乏,再加有“粒食”的傳統,因此烹飪手段就簡便得令人發指了。


    不管是稻粱菽, 還是麥黍稷, 老百姓們吃起來就隻用一種方式——煮而食之, 除了肉會灸烤著吃, 其它不管什麽食材, 統統都放到陶釜或銅釜裏去煮。


    高粱大豆和麥子這幾樣糧食煮熟了之後外皮雖然會變軟爆開,卻不會變成黏糊的粥水,糧食顆粒還是一粒一粒清楚分明, 吃起來口感粗糲相當費牙。


    而大米黃米小米卻不同,這幾樣糧食能被水煮的顆粒爆開, 熬成軟糯粘稠,口感順滑的湯粥。


    秦意嵐早上把家裏僅剩的兩把小米全給煮吃了,麻桃要熬湯粥,憑麥粒跟豆子可熬不出來。


    “今日朝食不是吃過粥湯了嗎?”秦意嵐臉上是一副帶了幾分寬容的微笑:“又饞啦?”


    饞倒是不饞,神女不注重這些口腹之欲,麻桃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看著她那委委屈屈的小模樣, 秦意嵐心情極好, 她大方地許諾:“乖女且再忍耐上幾日,等月末府裏發了錢,阿爹去給你買上一鬥細糧。”


    離月末還有七八天,麻桃可等不及,她抓住秦意嵐的手搖了搖求懇:“阿爹,月末太久了,您現在就去買點兒稷米好嗎?”


    秦意嵐歎氣搖頭:“咱家的錢都花哪兒去了,你該一清二楚才是, 怎麽,你還要阿爹去借錢給你買細糧不成?”


    說到家裏的錢,麻桃消停了,秦意嵐卻來了氣兒。


    她歎了口氣皺著眉頭又開始訓斥麻桃:“阿爹知道你素來心地好,慣愛幫扶別人,可幫人前也要看看自家有沒有這能力,阿爹攢了半年的錢,買了縑布是給你裁做衣衫的,你可倒好,轉手就施予了別人,你說你,唉~”


    秦意嵐看看麻桃明顯短了一大截的袖口褲腿,再看看自己身上打了好幾層補丁的衣衫,搖頭一聲長歎,臉上苦悶不已。


    麻秋身材健碩正當盛年,又有一手養馬的絕活,將軍府給他開的工錢不算低,按說家裏就他們父女二人,日子應該過得不錯才是,結果他父女倆卻過得比之後巷死了兒子兒媳獨自帶著倆孫兒的孤老婆子還要拮據。


    究其原因,就是麻桃心地太“善良”。


    馬夫麻秋自妻子被擄後就性情大變,脾氣暴躁,性情古怪,為人很有幾分苛刻,這是街坊鄰居們公認的。


    與之相反,他的閨女麻桃年紀小小就在街坊間傳出了心地善良,憐貧惜弱,幫扶孤寡的美名。


    麻桃這“美名”來得不虛,都是她實打實做好事兒換來的,隻要是家裏有的東西,不拘是什麽,也不拘有多少價值,隻要別人比她更需要,她就能直接白送給人家。


    比如上月月初的那幾匹縑布。


    麻秋就麻桃這一個閨女,日常的吃喝穿戴他是絕不肯虧待麻桃的,他自己穿粗麻的衣裳,卻不舍得讓嬌嬌嫩嫩的小閨女被粗麻布磨疼了皮膚。


    換了季閨女的衣衫短小了,麻秋把攢了幾個月的錢全拿出來買了幾匹生絲織就的黃縑回來,小閨女家家的皮子嫩,縑布服帖柔順,穿在身上不磨得慌,給閨女做衣服正當合適。


    因為衣服做了是要給閨女穿的,麻秋也不多做幹涉,縑布買回來後直接就交給了麻桃,叮囑她拿了布去找鄰家大嬸,讓大嬸給她裁成喜歡的樣式,他自會與大嬸結算工錢。


    麻桃拿了布卻沒去找大嬸給自己做衣衫,而是直接把幾匹縑都散給了後街賣豆腐的那戶漢人手裏,隻因那家人三四個孩子五六歲了都還光著屁股在街上玩耍。


    收到布匹的那家人自然對麻桃感恩戴德,在鄰裏街坊間一傳揚,麻桃樂善好施的美名更上一層樓,麻秋聽到這消息卻是又氣又急又無奈。


    他自己一身粗麻的衣衫補丁摞補丁,幾年都沒舍得更換,閨女卻大方得把幾匹黃縑都送了人,她也不想想,那戶人家為何能有幾個年歲相差不多的孩子?


    隻因那做豆腐的小販手裏有錢有糧,他典了兩個妾回來,能給他生孩子還能給他幹活磨豆子,那漢人做買賣,可是比馬夫麻秋要有錢的多。


    時人重諾,無信不立,送出去的東西再收回,就如把吐到地上的唾沫再舔起來一樣,是極遭人鄙視的行為。


    布匹已經被閨女送了人,哪怕自家比賣豆腐的那家人更需要那幾匹布,可麻秋若是上門去討要,必然會惹得人家背地裏議論自家父女倆說話不算數。


    女兒雖然才九歲,麻秋卻不肯把閨女當個不懂事的娃娃看待,他是當爹的,隻有給閨女做臉子,萬沒有輕易折損閨女臉麵的道理,因此麻秋心疼之餘逮著閨女疾言厲色地訓斥了幾句也就罷了,此事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還有街尾的寡婦,她家兒子十五歲,是個身材瘦弱的儒生,每日裏隻會搖頭晃腦地之乎者也,去街口挑水都能把水桶掉到井裏。


    麻桃見他做不來這些粗活,就自告奮勇替寡婦挑水,她一個九歲的女娃,身量矮得連扁擔都擔不起來,怎麽挑水?


    她隻能一桶一桶地往寡婦家裏提水,磨得手上都是血泡。


    麻秋在家裏從來不舍得讓閨女做一點兒粗活,結果閨女卻跑出來這麽糟踐自己。


    再說那寡婦不過三十出頭,那少年儒生十五六,倆人誰不比自家才九歲的小閨女身強力壯?怎麽就輪到自家的小閨女給他們提水的地步了?


    麻秋一肚子的火兒,可每日裏給人家提水是自家閨女主動承諾的,縱然麻秋十萬個不情願,也隻得捏著鼻子忍了,把替寡婦挑水的活計接了過去。


    攤上這麽個“憐貧惜弱”,愛“做好事兒”的閨女,麻秋手裏能存得下餘錢才怪,閨女不把家裏的財貨當東西,又三不五時地要犯蠢,麻秋縱然疼愛閨女,還是忍不住經常要訓斥她。


    訓孩子時是真生氣,然而該疼孩子的時候麻秋也不含糊。


    布送人了,幾個月的工錢就這麽白打了水漂,麻桃自然也就沒新衣服可穿,麻桃是覺得無所謂,麻秋卻不能忍。


    女兒家金貴,整日裏露著腕子腳踝一副衣不蔽體的模樣實在磕磣,再指望攢工錢給閨女裁製衣衫還得好幾個月,麻秋舍不得也等不及。


    為了掙錢,他決定冒險去馴馬。


    府裏有一匹將軍從草原上捉來的野馬,高大健壯,野性難馴,捉回來三月有餘,愣是沒人能上它的身,將軍早早就發了話,誰能把這匹馬馴服了就賞十金。


    馴馬是個危險的活兒,若是被馬兒甩下來後踩上幾腳,就是個筋斷骨折的下場,嚴重的送了命的也不是沒有,麻秋貪那十金的賞錢,咬著牙硬上了。


    貪財沒有好下場,麻秋擅養馬,對馴馬卻力有未逮,這次嚐試以折了一臂的代價而告終,賞金沒有撈到,還倒欠了好大一筆外債。


    麻秋沒錢,秦意嵐直截了當地回絕了麻桃要買稷米的請求。


    麻桃被拒絕後臉漲得通紅,眼淚含在眼眶裏泫然欲泣,她也知道家裏沒錢,然而卻不肯就這麽算了,因為她這次幫助的老婆婆非是一般人。


    今日晨間挨過秦意嵐的譏諷訓斥後麻桃帶著滿腹的心酸委屈,又去了常去的那戶漢人家裏幫著做針線活兒。


    說是做活,實際上是去玩兒,她才九歲,一個半大的孩子,又能做得什麽活計,去了之後無非是聽女主人講講針線,幫著縫幾針而已。


    盡管人小力微,好歹也算幫忙了,她走的時候,主人家從樹上摘了一顆桃兒酬謝她。


    胡人擅蓄養牛羊不擅種植,這些果蔬隻有漢人才會花心思去栽種,對於胡人來說,桃子也算是頂新鮮的東西了。


    麻桃得了桃子後喜不自禁,捧著桃子就要回家同阿爹分享,順便讓他看看,他整日裏仇視的漢人是多麽的仁慈大方。


    然而剛走到街頭,麻桃就遇見了突發狀況。


    走在她前麵的老婆婆不知怎地,搖晃了兩下後倒在了地上,老婆婆奄奄一息地向眾人乞食,圍觀同情者眾,卻無人肯伸出援手。


    北地已經亂了幾十年,連年的兵災導致人口減少無人耕種,糧食是頂金貴的東西,絕大多數人日常都吃不飽飯,又怎肯把糧食舍給他人?


    麻桃人雖小,扶貧憐弱的名聲卻不小,她在現場,眾人自然都要推她出頭,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告訴她:“婆婆這是餓的,隻要吃些東西就會好。”


    倒在路上的婆婆需要吃東西,麻桃自然不會吝嗇,她立刻把準備同阿爹分享的念頭拋之腦後,把手裏的桃子給了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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