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慈,那天明無涯把你帶走,娘本以為他會好言相勸,沒想到他竟然瘋狂到這種地步,直接將你扔進輪回鏡,據說,修士會在輪回鏡中曆經前世之苦,若是無法勘破,就會永遠迷失在輪回鏡中,直至魂飛魄散。”


    焉氏雙目紅腫,鬢發散亂,眼尾爬滿皺紋,任誰也想不到,如此滄桑狼狽的婦人竟會是當年修真界的第一美人,也是神工門門主的夫人。


    “您別擔心,我不是出來了嗎?”


    聶慈輕輕抱住母親消瘦的肩膀,在輪回鏡中,她幾乎每一世都得不到生身父母的愛與回護,那時的她不是不難過,也不是不黯然,好在最後一個世界中,她發現了那盞玉燈,也就是她本體的投射,聶慈抓住了這個契機,才能打破輪回鏡。


    “小慈,萬劍宗確實收留了我們,可這不隻是恩情,更像是一樁交易。當初兩宗交好,你祖父幫了萬劍宗許多,在神工門慘遭橫禍時,你父親又拿出了宗門至寶,全都給了萬劍宗宗主,才換得這十幾年來的庇護。”


    聶慈知道母親說的沒錯,但有件事她不能忘,當初她肉身被毀,即使父親以一身靈骨化作燈芯,以鮮血化作燈油,再用淬魂燈護住她的魂魄,仍改變不了事實——


    是明瑤用蘊靈血滋養了淬魂燈,使自己的魂魄與玉燈融為一體,才能如尋常人那般,借助軀殼修煉。


    “娘,明瑤對我有恩,若不是為了父親,我願意將淬魂燈交給她。”


    “可萬劍宗的上古神玉那麽多,他們卻隻想給明瑤最好的,絲毫不顧及你的死活!小慈,神工門沒欠他們那麽多。”


    焉氏泣不成聲,她不希望女兒受苦,可在夫君死後,憑她築基期的修為根本護不住小慈。


    她的孩子分明天賦卓絕,卻不能將劍法練到極致,分明修煉速度極快,卻偏要住在毫無靈氣的句餘峰。


    隻因為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隻因為這裏不是神工門,而是萬劍宗。


    焉氏痛苦的閉上眼,她額間的血跡早已幹涸,按說隻需要一些最基礎的靈藥,就能恢複如初,可她們母女連傷藥都沒有。


    別人都說聶慈運道好,即使生在破敗的神工門,幾次瀕臨死境,也能得遇貴人,不僅保住性命,還拜入了天下第一宗門,成為萬劍宗宗主的弟子。


    但在焉氏看來,這親傳弟子不如不當。


    聶慈扶著焉氏走回臥房,她調動體內的靈力,輸給焉氏,很快傷口便愈合了。


    “你剛從輪回鏡出來,肯定消耗極大,不必把靈力浪費在我身上。”


    焉氏指尖冰冷,她握住女兒的手,盯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終究沒有多言。


    她的孩子幼時並不是這副模樣,因為淬魂燈融合了明瑤的鮮血,使五官變得和明瑤生得一模一樣,每當出現在眾人眼前,旁人都說小慈是明瑤的替身,是她卑鄙,竊取了明瑤仙子的容貌。


    焉氏躺在床上,她蓋著厚厚棉被,身體仍冷得發抖。


    望著母親的背影,聶慈抿了抿唇,獨自一人來到後院的庫房中,找到廢棄的火爐,將修行之人看不起的凡鐵拋入其中,不斷煉化。


    凡鐵算不得什麽好材料,一遇靈火,瞬間化為鐵水。


    聶慈杏眼微闔,腦海中回憶著父親的動作,雙手結印,剔除凡鐵中的雜質,將其鍛造成質地上乘的材料。


    經曆了那場滅門之禍後,焉氏積鬱成疾,體質愈發虛寒,聶慈打算鍛造一根極細的靈火鏈,其中蘊有真火之力,隻要戴在身上,便能驅除寒氣。


    鐵鏈初具雛形後,聶慈尤嫌不夠,手裏拿著刻刀,在上麵篆刻一道道符籙,有護持的功效。


    畢竟如今的萬劍宗對她們來說,並不安全。


    落下最後一道符文時,天邊隱隱泛起霞光,似有雷聲轟鳴,不過許是因為靈火鏈的材料太差,最終隻是初階靈器。


    玄天大陸的法器分三品九階,靈器,仙器,神器,每品各有初中高三階。


    別看聶慈煉製的隻是初階靈器,但實際上,擁有靈器的修士都罕見,明無涯身為萬劍宗首徒,身上也僅有兩件初階仙器,一為懷瑾劍,一為輪回鏡。


    而聶慈用了十多年的佩劍,不過是中階靈器罷了。


    句餘峰地處偏僻,即使被霞雲籠罩片刻,也不會引起旁人關注,畢竟在萬劍宗看來,聶慈並沒有繼承聶之衡在煉器一道的天賦,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劍修,若不是因為早些年被蘊靈血救了一命,僥幸獲得與明瑤仙子一模一樣的麵龐,恐怕她在萬劍宗更像是無人在意的影子。


    霞光散盡後,聶慈將靈火鏈拿到焉氏房中,放在妝台前。


    她的動作很輕,似是怕吵醒母親,即使焉氏並沒有入睡。


    聶慈坐在建影樹下,金黃葉片紛紛而落,她低垂眼簾,整理自己的記憶。


    數月前,她的師姐明瑤在秘境中為救一名散修,被南明離火所傷,早已陷入昏迷,是宗主明遠山一直用靈力護著明瑤的心脈與神魂,才保住她的性命。


    作為玄天大陸第一大宗門,萬劍宗不缺珍寶,可是具有淬魂功效的上古神玉極其罕見,神工門存世數千載,也隻有這麽一塊,被門主用來護持自己最後一點血脈。


    宗主、長老、同門先後找到聶慈,想讓她交出淬魂玉燈,聶慈不願意,便被大師兄明無涯打入輪回鏡,經曆六世錐心之苦。


    聶慈雙手結印,讓淬魂燈出現在識海,她咬緊牙關,以靈識為刃,緩緩切割燈芯以及流轉在四周的燈油。


    玉燈是她的本體,斬斷燈芯帶來的痛楚與碎骨無異。


    聶慈喉間湧起一股腥甜,她深深吸氣,繼續用靈識剜取燈芯。


    突然間,身後傳來一陣破空聲,聶慈側身避過這一擊,她回過頭,發現一個明豔高挑的紅衣女子站在院門前,女子手握龍骨鞭,柳眉倒豎,鳳眸中蘊著極明顯的厭憎。


    “聶慈,聽說你從輪回鏡裏出來了,莫不是大師兄一時心軟,怕你魂飛魄散,才將你放了?”


    宗主明遠山共有五名親傳弟子,大師兄明無涯,二師姐,也就是紅衣女子明秋心,三師兄明乘風,四師姐明瑤,以及排行第五的聶慈。


    五人中,隻有聶慈為異姓,其餘四人不是明遠山的骨血,就是他收入門下的稚童,忠心無二。


    聶慈瞥了眼建影樹枝幹上的鞭痕,心知明秋心那一鞭是衝著她的臉來的,若是自己沒躲開,勢必會被扯去大半皮肉,露出森森白骨。


    對上少女堪稱淡漠的神情,明秋心豔美的臉上露出一絲煞氣,她飛身上前,攔住聶慈的去路,厲聲威脅:“聶慈,若你再不把淬魂燈交出來,別怪我心狠手辣。”


    說話時,明秋心眸光落在焉氏所居的廂房,其目的不言自明。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畫皮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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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5章 .最後的煉器師(二)


    明遠山的五名親傳弟子, 除明秋心用龍骨鞭外,其餘四人?皆以劍作為本命靈器。


    當?明秋心再次出手時,聶慈一把攥住龍骨鞭, 遠遠扔了出去。


    “聶慈,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忤逆師姐, 你是不是想叛出萬劍宗?還是你忘了明瑤對你的恩情??你應該明白蘊靈血有多珍貴,當?初要不是看在?神工門的麵子上,明瑤也不會損耗元氣來救你。”


    明秋心比明瑤略大幾歲,從小看著四師妹長大, 她有多疼愛明瑤,就有多厭惡竊取明瑤容貌的聶慈。


    在?她看來,聶慈就是個鳩占鵲巢的小偷,仗著自己是神工門唯一存世的骨血, 便?不知廉恥汲取萬劍宗的資源。


    若不是明瑤心善,可憐聶慈淒慘的身世, 當?初師父根本不會收她為弟子。


    聶慈的等?級與明秋心相差無幾, 但她在?劍術的造詣卻?遠超後者, 此時不過三招,就遏製住了明秋心。


    “我會想辦法救下明瑤, 還請師姐盡快離開?句餘峰, 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聶慈性情?內斂, 平日裏就像一道?影子似的, 跟在?同門身邊,明秋心從來沒把她放在?眼裏過,此時對上聶慈眸底的煞氣,她清楚的意識到, 小師妹沒有開?玩笑。


    如果自己真動了焉氏,她會要了自己的命!


    意識到這一點,明秋心麵色慘白,她收回?龍骨鞭,恨恨道?:“聶慈,你最?好言出必踐,否則就算我敵不過你,還有大師兄,他向?來疼愛明瑤,肯定舍不得讓明瑤受苦。”


    “還有——”


    “不要再肖想大師兄,你不配。”


    聶慈怔愣片刻,似是沒想到明秋心會這麽說,在?被?推入輪回?鏡前,她對明無涯敬重到了極點,事?事?以他為首,但這並不代表聶慈對明無涯懷有好感,畢竟他是明瑤的未婚夫,自己就算再是不堪,也不會與救命恩人?爭搶夫婿。


    明秋心怕是因為這份誤解,才會對自己厭惡至此。


    聶慈沒有解釋,直到明秋心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句餘峰,她盤膝坐下,繼續用靈識剜取燈芯。


    當?初神工門遭遇滅門之禍時,聶慈也被?魔氣所傷,軀體被?腐蝕成一灘血水,隻有虛弱的魂魄殘存於世。


    若是聶慈有半點修為,聶之衡都?不必選擇如此慘烈的方式護住女兒的命魂,可那時的聶慈不過四歲,即使生活在?修真界,也與凡人?無異。


    腦海中浮現出父親的麵龐,聶慈咬緊牙關?,拋出更多的靈識,將上古神玉雕琢而成的燈台劃破一角,燦金的燈芯猶如旭日,微微顫動了下,聶慈唇角也溢出一縷殷紅血絲。


    焉氏從房間裏走出來,腕間戴著靈火鏈,看見女兒麵若金紙的模樣,不必細想,便?猜到了她的選擇。


    “剖取燈芯,相當?於摒棄玉燈帶來的絕頂天?賦,以後你可能會庸庸碌碌度過一生。”


    焉氏死?死?摳住掌心,指甲在?皮膚上留下一道?道?白痕。


    “舍了淬魂燈,等?同斬斷萬劍宗多年來對我們母女的庇護,我不求他們記得我的好,但求問心無愧。”


    小慈性格肖似其父,看似溫和包容,實際上卻?最?是執拗。


    意識到這一點,焉氏也沒有多勸,隻佇立在?女兒跟前,不論金飛玉走,居諸不息。


    七日後,聶慈終於取出燈芯和燈油,淬魂燈雖是上古神玉,此時被?割裂開?來,色澤也不由黯淡幾分。


    聶慈拿出先前煉製好的一盞銅燈,先將燈芯放入其中,再緩緩引入燈油,隨後她的命魂仿佛被?撕裂一般,硬生生的脫離了玉燈,附在?銅燈之上。


    銅燈懸浮在?半空中,四周明光大作,隱隱泛著殷紅血色。


    聶慈強行壓住唇齒間彌散著的腥甜,勉強化?作人?形。


    此時她麵色雖蒼白,模樣卻?與先前大不相同,少女肌膚瑩潤光潔,未著寸縷,仿佛神女般脫胎於玉燈,五官與年輕時的焉氏有七分相似,卻?更勝一籌。


    很快聶慈回?過神來,她披上天?青色的裙袍,看上去與普通弟子並無不同,甚至連氣息都?有所改變,從鋒銳轉為秋水般的靈動。


    “小慈?”焉氏試探著喚了一聲。


    “娘,方才我剜取燈芯時,將那滴蘊靈血留在?了燈身中,現在?是不是和之前不大一樣了?”


    焉氏定定注視著女兒的眉眼,發現她生得更像聶之衡,比純粹的柔美多了一絲英氣,令人?見之難忘。


    “你打算將淬魂燈交給誰?”


    “我準備親自去一趟長右峰,將東西交給明乘風。”似是想到了什麽,聶慈叮囑道?:“您收拾收拾東西,我們盡快離開?這裏。”


    先前種種,早就將聶慈對萬劍宗的感情?徹底磨滅,更何況,如今的她修為凝滯,根本護不住母親,留在?萬劍宗委實不妥。


    “我的氣息與既往大不相同,前去長右峰不會有任何無礙,您別擔心。”


    說罷,聶慈也沒有多做猶豫,她將淬魂燈放在?木盒中,因不想暴露身份,便?把佩劍一並收回?儲物袋,借助縮地符趕往長右峰。


    長右峰與句餘峰一個在?西一個在?東,既有相似,又有不同。


    同樣的人?跡罕至,不同的則是長右擁有極其充沛的靈氣。


    明乘風生性瀟灑、不喜拘束,長右峰未曾設下任何陣法,以往聶慈練劍受傷時,都?是明乘風將她帶到長右峰救治。


    她熟門熟路攀至峰頂,彼時明乘風正趴在?庭院的石桌上,手裏拿著一隻酒壺,麵頰酡紅,顯然已經被?千年醉迷了心神。


    聶慈將木盒放在?石桌上,轉身欲走,明乘風突然攥住她的胳膊,“小慈。”


    聶慈偏頭看他,明乘風迷迷蒙蒙睜開?眼,恰好對上一張全然陌生的穠麗麵龐,他滿臉愕然,急忙鬆手道?歉。


    “對不住,我還以為你是五師妹。”少年俊朗如玉的臉上露出一絲羞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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