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延驚魂甫定,撫著自己胸脯,滿臉委屈:「我哪裏得罪你了?這可是船上,我一點水性也不懂,萬一落水就完了!小娘子,你不能這樣嚇人的!」


    「你不會水,我可是高手,不會見死不救的。」雲安咬唇忍笑,瞧許延這萬般惜命的樣子,實在滑稽得很,「虧你還是個醫家,治病救人,卻如此膽小。」


    「醫家又不是神仙,也隻有一條命嘛。」許延撇了撇嘴,這才整理衣襟端坐,「小娘子找我可有什麽事?」


    雲安眼珠一轉,隻道:「也沒什麽要緊的,找你閑敘兩句。還不曾問你,為何太子讓你一個醫官跑來接人?」


    「哦,這個啊。」許延舒了口氣,兩手捧著臉頰撐在膝上,「太子殿下擔心娘子的傷情未愈,要我替你診斷定了再啟程,這一路上也可以防萬一,及時調治。」


    雲安聽來緩緩點頭,但這用意簡單,她早就明白,不過是藉口開場罷了。「殿下忙著朝政大事還能如此細心,我倒有些承受不起了。那殿下一向可好?他還交代了什麽?」


    「殿下自然比從前繁忙,但一向康健。別的也都是交代我們好好照料,務必護送娘子安然到京。」


    見許延實誠,雲安心中便放開了,又道:「昔日離別尚在洛陽,不曾想殿下忽然成了太子,其中一定發生了許多事吧?」


    許延頷首:「事情太多了,殿下……」


    「咳咳!」


    就等著許延的解釋,他也不曾防備,偏這時,二人身後傳來幾聲幹咳,生硬又刻意,刻意又及時。


    是阿奴來了。


    雲安與許延前後站起來,許延隻以為是湊巧,朝阿奴一笑:「你忙完了?」


    阿奴不答,眼睛看向雲安,略致一禮:「這裏風大,娘子還是回艙房避一避吧,柳夫人也似乎在找娘子。」


    既知阿奴出現得刻意,雲安也聽得懂他的弦外之音,便隻好作罷,還禮離去。


    等雲安進了艙房,阿奴才大步走到許延麵前。許延見他臉色稍沉,抬手就放在了他的額頭:「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我很好。」阿奴頗是無奈地推開許延的手,「倒是你,我若不來,你又口無遮攔了。」


    許延直撓頭,反思不解:「我也沒說什麽啊!」


    阿奴嘆了口氣:「總之,關於殿下的事你不要多嘴,到了長安,殿下自會向雲娘子解釋。記住了嗎?」


    許延還是不太明白,但也無意深究,一笑點頭:「你說什麽我就聽什麽,省得你又拿劍戳我,我又打不過你。」


    「那我還有幾句你聽不聽?」阿奴抱起雙臂,眼中含笑。


    「什麽?」


    「要睡去屋裏睡,船頭頂風又臨水,要是不小心滾下去,我怕來不及去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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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北庭遙


    一駕輕車緩緩行駛在通往廣陽關的官道上。久無甘霖,風沙瀰漫,天地草木皆呈一片土色,毫無春夏之交的繽紛絢麗。


    顛簸久了,車輿內的人有些不耐煩,撩開車簾探出頭去,卻還不及說話,一張嘴,先吃了滿口的飛沙。他立馬暴躁起來,連聲呸道:「這鬼地方!」


    前頭駕車的小奴早被吹成了個泥人,一聽這話笑了,咧開一口白牙,抹了把眼睛,道:「此地常年如此,官人暫先忍忍吧。過了廣陽關就是燕州,北庭軍的駐所,不遠了。」


    這位官人仍沒好氣,窩窩囊囊縮了回去,丟出兩字:「快些!」


    小奴隻好聽命,揮鞭向馬臀狠抽了幾下,然則車駕才跑起來,煙塵中卻奔來一隊人馬,蹄聲轟如雷震,行動迅速,很快將車駕四麵包圍。小奴不明情狀,渾身僵了,官人倒有幾分鎮定,見這些人穿著統一的甲冑,必是官軍的騎兵,問道:


    「我乃朝廷慰問使,從長安而來。你們是何人所部?」


    眾人不答,隻各自牽動馬首,作兩側分開,便有一騎穿塵而來。這人不同,著全副明光鎧,目色清肅,頗有威嚴,當是主官。他瞧了眼慰問使,又看其後並無更多隨從,才道:


    「請慰問使出示公驗官憑。」


    慰問使倒不是冒充的,隻是這主官態度冷肅,總歸令人不悅。「下官雖則品階低微,也是陛下親敕,豈會含虛弄假,信口雌黃?」他帶著幾分慍色從行李中取出一紙公文,叫小奴遞了上去。


    主官接文細看,知他名叫張德潤,不抬眼又道:「既是陛下親敕,張使官也該明白,查驗官憑是例行的規矩。」


    張德潤不過埋怨兩句,未必不懂規矩,可這人一副油鹽不進,不曉人情的樣子,他也無法,隻好忍下一口氣。


    「回營。」


    這主官亦不屑與張德潤多周旋,還是冷冰冰,調轉馬首,揮鞭示意,讓兩側騎兵分成前後隊護送車駕。到這時,張德潤才恍然明白,這隊人馬就是專門來接他的。


    不多時,過了廣陽關,又行出兩三裏便見大片營寨。領車隊入了營門,那主官便諸事不管了,翻身下馬,脫去頭盔,一句話不交代,直往自己帳中行去。


    張德潤忍了一路,終於忍無可忍,跳下車指著主官背影,朝護送騎兵喊道:「這人到底有何神通?!張某官職就是再低微,也是奉皇命出使,豈容他肆意輕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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