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在看什麽?」他的妻子望不見外頭,便問他。


    他回身坐好,神色變得幾分深切,道:「過修文坊了,正巧看見漢源侯鄭家。珍惠,你從正月的探春宴起,就與他家的二夫人結交下了,又單獨請過一回。你隨我到洛陽五年,一向深居簡出,不理俗事,因何忽然興宴,又對這個女子另眼相待?」


    妻子麵上一笑,心頭卻掩下一絲慌促,低眉緩道:「夫君胸懷大誌,珍惠雖不能為夫君智囊,也想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探春宴是盛行的風俗,我想藉此親近權貴世族,以備將來朝野聲望,襄助夫君。至於鄭家,天下甲族,世家領袖,更是重中之重。況且那位二夫人與我投契,彼此來往,也不顯得刻意。」


    男人覺得這番話說得在理,事情也做得妥當,卻尚有一處不通,想了想,又問:「你有這份心思怎麽不早告訴我?我記得一年前,鄭家辦喜事時你就贈過賀禮,是否從那時起,你就有了想法?卻怎麽等到今歲才去做呢?」


    「珍惠是早有意,隻是到底不善經營,所以遲疑至今。」


    妻子一直低著眼簾,似有難言之隱,但到此為止,他也沒再問下去,隻安慰道:「別怕,今後就隨意請她來便是,多幾回也無妨,就當是給你作伴吧。」


    「嗯,夫君放心。」


    夫妻說完,妻子才終於稍抬了頭,車輿內恢復了平靜。


    不多時,車駕行過洛水浮橋,停在了承福坊的第二正街,侍女前來稟報,請主人下車。夫妻便即起身,婢僕皆立於階下迎候,門首所書三個漆金大字:申王府。


    原來,這對夫妻不是什麽尋常人物。丈夫即是皇朝親王,聖人之子,申王李珩,妻子便是申王嫡妻,王妃韋珍惠。他們是自長安致祭昭明德妃而回。昭明德妃杜氏,是申王的生母。


    ……


    暮春日長,學務又閑,鄭夢觀不必日日往太學去,便總在家陪伴雲安。兩個人多是在書房裏消遣,隻不過,一個看的是經史子集,另一個則捧著野史外傳。


    這天,夫妻依舊是在書房,二郎才翻開一卷《漢書》,看了不到三行,卻已被雲安的誇張的笑聲打斷了兩次。二人原是並坐一案,但雲安很快歪倒下去,翻身一滾,占去了整個右席,或躺著或趴著,就是沒個正形。


    單是人沒正形也就罷了,這小丫頭的寶貝書冊也橫七豎八地散落一地。而其身前還一排擺著三個食盒,她是一邊看一邊笑,還不忘了一邊吃。二郎除了無奈搖頭,也隻有無可奈何了。


    「雲兒,你是屬鼠的嗎?」二郎忽一笑道。


    雲安口中正咀嚼著,含糊就道:「天章十二年是辛未羊年,我怎麽會屬鼠呢?你讀書讀傻了?」


    二郎一聽,朗聲大笑:「是辛未年不錯,可你這隻辛未年出生的羊兒怕是和別的羊兒不一樣啊!貪玩調皮,還貪吃得很,大約是一隻屬鼠的羊兒吧!哈哈哈……」


    原來,二郎不是正經問她,而是在取笑。雲安這才明白過來,一溜坐起身,舉著書簡便扔了過去。二郎雖不備,卻是眼疾手快,半空中便將書簡穩穩拿住了。


    雲安既未解氣,小脾氣上來索性不理這人了,站起來就往門去。二郎倒真急了,忙追上去攔人,又見她賭氣不肯,一彎腰直接抱了回來,然後拘在懷中,不許動彈。


    「你不就是嫌我吵麽?那我離了你的書房還不好?什麽好地方啊,我又不稀罕。」雲安掙不過二郎的力道,隻有嘴上不饒人了。


    二郎又是笑,細看她嘴角還沾了餅屑,就更像隻偷吃的碩鼠了,道:「你看看這地上,哪裏還像書房?後廚也沒這麽亂。明明是你無理,卻比別人還生氣,來來來,你教教我,如何做到的?」


    雲安自不肯服氣,雙唇一咬,擰過頭,不看二郎。


    「雲兒!」二郎伸開一掌又將她的臉麵撥了回來,罷了,不再玩笑,便掏出塊帕子替她擦拭嘴角,「這兒是你的,我才是借地方的人,好了吧?你怎麽開心怎麽好!」


    雲安心意動容,這才挑眉一笑,拿回方才扔過來的書簡,就地一癱,枕在了二郎的腿上:「我這樣就開心了!」


    雖是耍賴,在二郎眼裏卻是如同撒嬌親近,他有一百個願意,撫著雲安的臉,也不看自己的書了,就看雲安看書。


    不過,這安靜融洽光景也沒持續多久,素戴就引了阿春前來。阿春身後另又跟了兩個小婢,各端著大小奩盒,說是申王妃所賜。


    「憑白的,又送我禮物做什麽呢?」雲安自上回去申王府,倒有快兩個月了,她始終想不通申王妃的厚愛從何而來。


    阿春原是仗著崔氏,不很把別的主子放在心上,今見雲安受到王府青眼,舉動神色都添了許多阿諛。因仔細回道:


    「不止是二夫人,大夫人也有,隻是申王妃另外叮囑,請二夫人預備著兩日後再去王府相聚。」


    既有厚贈,便也不意外再邀,雲安隻有應下,等阿春離去,才與二郎計議。二郎早也聽雲安說起疑惑,隻是他一個無職男子,又哪裏曉得王府女眷的心思。


    「我問過王妃的侍女,說鄭家和王府原無來往,我父親又從未在兩京為官,怎麽都不會與王妃有交集,難道真是我的大福氣,王妃就是憑白喜歡我,與我投契?」


    二郎細想雲安這話,緩道:「我聽聞,這位申王不是什麽宗室嗣王,就是當今載德天子的親子,隻是不知何故五年前遷出了長安。而我鄭家世代居於洛陽,自然與之少有交集,但雲兒,會不會是裴家與申王有何舊故?而不是與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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