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塔頂沒有信號,她猜測。


    現在想要與他會合,她隻能回到大倉庫裏等他回來,或者直接衝上塔頂找到他。


    可是現在根本沒有時間了。


    她看向監控牆,各個出入口和一樓大大小小的倉庫都沒有其他人的影子。


    麥克裏斯的助手還沒有到,槐嶽和祝寧這兩個打喪屍的好手也在往這裏趕,或許可以把助手交給他們倆來解決。她還有一層沒有暴露的身份作為掩護,更容易接近楚遼。


    她思忖片刻,便已經做好決定。正站起來準備離開,她聽見耳邊忽然有水滴低落的聲音。


    循聲看過去,張主任腦後的帽子已經被他的鮮血浸染。鮮紅的血液滲透過層層布料,重新凝成滴墜落。


    也就是秋明沒注意的這一會兒,血已經在地上聚成了一大灘的血。


    看來她剛才下手還是太重了,就算腦子沒事兒,血再這麽肆無忌憚地流下去,張主任遲早也會因為失血過多而亡。


    秋明皺起眉頭。


    誠然,她非常討厭這個猥瑣好色的老男人,但好歹他也是個官,興許會知道很多其他有用的事情。


    她也沒有糾結多久,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最終還是在抽屜裏找到一把小剪刀,掀開張主任的外衣,將他裏麵的秋衣剪掉一半,然後快速將他的腦袋包紮好,才又給他帶回帽子,並把頂上的白熾燈關掉,隻留桌上的一盞小台燈,營造出一種他正在偷懶睡覺的假象。


    她最後找到了塊抹布,蓋住地上的血跡,匆匆離開,回到大倉庫。


    夏平安還沒有回來。她看見手機上的時間又跳了一分鍾,根本等不及,丟下打掃工具跑進另一側的小門。


    手機燈光下,她清楚地看到夏平安走過的路線,同樣從擁擠的紙箱之間擠到門口,打開門。不遠處,高塔矗立,月亮此時正好掛在塔尖,萬籟俱寂。


    夏平安就被淹沒在這片寂靜之中,人應該還在與月亮比鄰的塔頂上。


    秋明抬頭往上看,塔頂好像有一塊露天的陽台,要不是有月亮照明,看起來隻會像一個黑漆漆的洞。


    手機此時再次震動,抬手,童大姐發來的最新消息,攔住了秋明正要前進的腳步。


    “因為擔心楚遼會出逃,我們的技術人員試圖通過手機定位跟蹤他,但是再用司機的手機打電話給他時,他的手機已經關機,第二次打時,竟然直接變成了空號。@秋明@夏平安,大部隊還有半個小時到達,拜托盡量頂住!千萬不能讓他跑了!”


    真是半點時間都不給她留啊!


    秋明看看手機,又抬頭看看高塔,一咬牙,轉頭回到大倉庫,整理好衣服,拿起自己的家當,乘坐電梯去往負二樓。


    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打掃的工具握在手裏,她的腳步幾乎沒有半點聲音。跟著先前的路線走,她最終停在一扇緊閉的門前。


    靜立片刻,她好像隱約聽見裏麵有什麽聲音。


    她把耳朵緊緊貼在門上,感覺裏麵的聲音似乎很近、又好像很遠。


    這種門大約是特製的,有一定隔音效果的同時,似乎還擁有一種扭曲聲音的功效。


    秋明幾乎都要把耳朵壓平了,也沒有聽清裏麵到底是不是人在說話。


    正當她猶豫要不要敲門進去的時候,走廊拐角的另一端,忽然有腳步聲急匆匆跑過來。


    她霎時偽裝好自己的一切,“篤篤篤”,十分禮貌地敲門。


    “陳博士,楚教授!”她麵對房門提高嗓音。


    在她的揣摩中,孫茉莉應該是個說話輕聲細語、個性膽小的女生,所以即使提高了嗓門,她的音量其實依然不是很大。


    “噠噠噠”的腳步在聽到她的說話聲時更加急切了,兩秒鍾後,陳秀敏忽然出現在走廊拐角。


    “你是誰?有什麽事!”陳秀敏大聲嗬斥,凶相畢露,完全不似先前的溫柔清冷,語氣凶狠得像針一樣刺向秋明,毫不客氣。


    她的眉頭皺出了川字,臉上有黑雲籠罩,呼吸因為剛才的跑動而略有急促,身上白大褂一樣的實驗服沒有扣扣子,露出裏麵玫瑰金色的真絲睡衣,畫風割裂。


    看樣子是在睡覺的時候接到了緊急通知。她還在,那麽現在楚遼大概率也沒有逃走。


    秋明裝作被嚇了一跳,眨巴著無辜又害怕的大眼睛,如同受驚的兔子一樣,收回敲門的手,手腳拘束且慌亂,簡直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陳、陳博士……我是剛才被您帶下去......”


    陳秀敏大步朝她逼近,凶狠轉變為一種狐疑:“清潔工?不是讓你們等通知嗎,下來幹嘛?”


    秋明戰戰兢兢,低著頭都不敢看她的眼睛,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說實話:“就是……他們……他們嫌等得太久了,就硬讓我來問一問,還塞給了我一套清潔工具,讓我把剛才地上的碎玻璃渣子清理掉……”


    陳秀敏見她這幅膽小怕事的模樣,都不想正眼看她。但馬上要見楚遼,她也還是收斂了自己的凶相,扣好紐扣、整理好領子,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在看似普通的門把手上一刷,然後便打開門走了進去。


    這番刷卡的動作著實把秋明給驚著了。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盯向那似乎跟她們宿舍門上的完全沒有區別的門把手,開始思考這是什麽新科技,又或者隻是她的見識太少。


    “楚教授。”陳秀敏剛打開門便恭恭敬敬地叫道。


    她沒有立即關門,而是保持門半開的角度,遲遲沒有鬆開門把手。


    她等了一會兒,看見秋明還垂眸呆呆地站在門外,以為她是被嚇傻了,心中越發鄙夷她的膽小怕事,又忍不住皺了眉:“不是要進來打掃的嗎?還愣著幹什麽?”


    秋明沒想到她居然在等自己進去,心裏頓時還有點感動,趕忙“誒誒”應著竄進門裏,就像生怕她下一刻便會反悔一樣。


    “打掃什麽?不用……”楚教授麵朝電腦屏幕,在忙自己的事情。


    剛才聽見陳秀敏跟他打招呼,他也沒有轉頭看她。這時候聽見她說話,才發現原來還有其他人在,總算把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可話才說了一半,秋明已經進門,還順手把門關上了。


    她再次眨巴著自己的大眼睛,茫然無措:“啊……不、不用打掃嗎?”


    她有意用手裏的掃把指向地上的碎玻璃渣。


    渣子的散布麵積比一開始大了許多,中間還有被人踩過的痕跡,隻是不知道那是誰踩的。


    楚教授目光冷漠,似乎是思考了半秒:“算了,趕緊掃幹淨。”


    說完,他便轉過頭,繼續麵對電腦屏幕,脊背挺直,神情嚴肅。


    剛才電腦屏幕被他的身體擋住,秋明這時候放下不需要用的工具箱,提起掃帚和簸箕前進兩步,換了個角度,這才看見楚遼麵前的屏幕上是一個外國老男人滄桑疲憊的臉。


    這張臉她好像在哪兒見過,隻是忽然想不起來了。


    她沒敢多看,用掃把輕柔緩慢地開始打掃地上的玻璃。


    陳秀敏站到楚遼身邊,但並不在視頻會議中露臉,靜靜地不說話。


    “let’s continue...”對麵的外國男人說道。


    他們的對話全程都是英文,秋明的英語不錯,之前為了考研更是努力學了很久,隻是末世以來這麽長時間沒有複習,這麽突然開始聽聽力,倒也有那麽點為難她。


    好在她的基本功足夠紮實,聽了兩句後便找到了狀態。


    她來之前的對話不得而知,但是,就她聽到的這些,基本都可以理解為畫餅和雞湯。


    或許是因為年紀太大了,外國老男人的語速不快,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緩慢,比她考試時候聽的聽力語速慢多了。除了一些專業名詞秋明聽不明白,其他的內容她都可以聽個大概。


    他先告訴楚遼,華國的情況他都已經知曉,華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他當初敢把這麽大一個國家交給出來和麥克裏斯,不隻是因為他們兩人優秀的科研能力和領導能力,更是因為他對他們充分的信任。


    特別是在末世初期,他們能把這個向來治安優良的國家,攪地近乎天翻地覆,實在是不辜負他對他們的期望。


    但是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也不全是他們的錯,這和文化國情等其他原因也有很大的關係。


    他當初製定計劃方針的時候,隻是以為隻要秩序失控,所有國家都會變得一樣。沒想到這還是他太自負了,自以為能夠掌控一切,可現實卻是一切都在脫離他的預料和掌控。


    他這番話說的情真意切、屢次停頓,秋明中途偷偷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的眼睛裏甚至有淚花閃爍。


    如今,他們大勢已去,華國正在以一種異乎尋常的速度重建,現在連最隱秘而重要的總部也被人發現,他們已經輸得徹徹底底了,即使是上帝也很難再幫助他們。


    秋明聽到“god”這個詞的時候,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他們這些人幹了這麽喪盡天良的事情,還指望上帝能幫他們?


    她不能理解他們的想法,也不知道他們作為物科學研究的,為什麽還會相信唯心的上帝。


    楚遼全程一聲不吭。他背對秋明,秋明隻能看見他的後腦勺,和他因為羞愧而通紅的耳朵。


    “i’m sorry,mr lotus...i let you down...”


    mr lotus?


    秋明腦海中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lotus!洛特斯!


    口罩之下,秋明驚訝得大張嘴巴。


    電腦屏幕上的男人,就是洛特斯集團的現任掌門人!


    盡管很秋明並不關注商界的新聞,但是這麽出名的人物,她肯定還是在刷新聞的時候多少見過幾次的。


    傳聞這個掌門人行事低調,並不經常出現在公眾視野,並且在前些年也已經逐步把集團的各種事項交給子女打理了。


    而策劃自殺式遊行的世界生態環保協會的創始人,就是他最小的兒子。


    不是說他的小兒子已經跟他決裂了嗎?怎麽現在兩個人做的事情殊途同歸?


    秋明頭腦風暴的這一會兒,電腦屏幕內外的兩個人都沉默了許久。


    楚遼低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而老洛特斯則大概率是因為年紀太大,又一口氣說了太多,急需要休息一會兒。


    秋明把玻璃渣都掃進簸箕沒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見一個中年男人麵色憂慮的半蹲在老洛特斯身邊,為他撫背順氣。


    兩人有六分相似的麵容,讓秋明一下子就認出來,這個中年男人就是世界環保協會的創始人。


    這幅父慈子孝的樣子,兩人怎麽可能已經決裂!


    難道這一切都是他們的謊言和計劃?


    老洛特斯的身體狀態比秋明想得還要糟糕幾倍,本以為他歇一會兒就能緩過來,沒想到他越喘臉色越差。


    小洛特斯急忙起身大喊,叫來醫生和護士,給老洛特斯上氧氣麵罩。


    視頻通話似乎就要這麽被迫終止,好在小洛特斯沒有忘記楚遼現在的困境。在醫護人員抬走老洛特斯之後,他坐到視頻前,嚴肅但也關懷地讓楚遼趕緊逃走,等他逃到安全的地方,他們一定會派人去把他接回m過。


    說完就通話,他便關閉了視頻。


    楚遼明顯愣怔了片刻,連背影都透露著些許茫然。


    “楚教授,究竟發生什麽了?為什麽……他要我們逃走?”


    陳秀敏有些慌張,但也有所克製。楚遼叫她來的時候沒有說明原因,她不知道會是如此嚴重的事情,否則,她也不會在這時候還讓秋明進來打掃衛生。


    楚遼被她喚回了神,原本沉寂如同死水一般的眼睛,忽然驚恐而慌亂地震顫,好像小洛特斯的那幾句話,一下子將他恐懼的閘門打開,將它全部深埋心底的驚慌不安忽然釋放。


    他激烈地抓緊陳秀敏的雙肩:“逃!我們要趕緊逃!政府的人抓到了給我運貨的司機,隻要他們逼問或是利誘,他一定會出賣我的!”


    陳秀敏被他的突然失控嚇得不輕。當然,秋明也沒有好到哪裏去,著實沒有料到一個看起來無比鎮靜的人,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教授!教授!您先冷靜!”


    陳秀敏努力想要掙脫開楚遼的雙手,但是那雙手好像是老虎鉗,死死鉗住她的肩膀。


    縱使她疼得表情失控、眼淚在眼眶裏來回打轉,楚遼也絲毫沒有要鬆手的意思。


    他的雙眼通紅,絕望在他眼底蔓延,他竟然比陳秀敏都快一刻流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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