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錄像還沒停,錢溢小心轉動鼠標,緩緩將頁麵下拉。


    三個人配合默契,而槐嶽則隻能在黑暗中跟楊婉小王大眼瞪小眼,心裏急得團團轉。


    這三個瘋子不會真的死得一個都不剩了吧?


    好歹等她問完話再咽氣吧!


    槐嶽坐到地上,抓著頭發相當煩躁。


    剛才的文件帶給她的衝擊實在太大。天災和人禍,完全是兩個不同概念的名詞。


    小王也緩緩坐了下來,湊到槐嶽身邊,一如最開始的模樣。楊婉則小心翼翼走到錢溢身邊,又開始在她們背上劃字。


    “剛才屢次開燈的人是你?”


    錢溢一驚,終於把眼睛從電腦屏幕上移了開來,然而在看清楊婉的臉後又被嚇得一個哆嗦。


    半喪屍?!


    她大驚。對方不僅臉上全是屍斑,而且身上破破爛爛,胳膊和腰側都是新鮮的傷痕。可是,她旁邊的秋明魏芣都盯著電腦一點兒驚訝的反應都沒有。


    秋明接過她手上的鼠標,湊近她耳邊小聲道:“沒事兒,它是槐嶽的朋友,叫楊婉。”


    錢溢滿臉震驚:“槐嶽什麽時候有了這麽個朋友?”


    “噓———”楊婉伸出手指抵上秋明的嘴唇,然後再次繞到她背後,寫:“別出聲,告訴我剛才是不是你開的燈?”


    錢溢十分茫然地點頭。


    “你是從車堆上爬到這裏的?”楊婉接著問。


    錢溢頓了一下。


    車堆上和車縫裏差不多是同一個意思吧?


    她又點頭。


    “你知道車堆的每一輛車裏都有喪屍嗎?”


    點頭。


    楊婉皺起眉頭,滿臉憤懣不解:“那你為什麽還要開燈?你不知道燈光會吸引喪屍嗎?”


    秋明魏芣任著兩人打啞謎,配合著繼續記錄著文件信息。


    錢溢足足愣了有五秒鍾,然後才猶豫著,疑惑不解地在楊婉手上寫:“光線會吸引喪屍?不是聲音會吸引喪屍嗎?”


    “聲音和光線都會,所以我讓他們都不要出聲,也不要開燈。”


    錢溢不知道楊婉說的“他們”是誰,但直覺告訴她這並不是重點。


    她沉思片刻:“可是我以前遇見的喪屍並沒有展現出這樣的特性呀。它們對聲音非常靈敏,在有光線的時候,也隻是看到人時會追上來,其他時候也就是到處閑逛。”


    兩人大眼瞪小眼,均是一臉疑惑。


    楊婉首次對自己的理論產生了懷疑,手指伸了伸,卻還是縮了回去,眉頭越皺越緊,擰成一個川字,原本清麗的臉因此顯出了點兒凶相。


    “不,這裏的喪屍不一樣,它們對光線也很敏感。”久思之後,楊婉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


    然後她繼續質問錢溢:“為什麽要把燈開了又關、關了又開?”


    錢溢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實話實說:“我躲進來之前,聽見外麵三個人說電腦桌麵上有十六個隱藏文件,還說拉開電閘就可以通電。我覺得這裏的情況不太正常,那十六個隱藏文件或許可能記錄著什麽重要的東西,所以就拉開了電閘……”


    她隻以為拉開電閘是打開電源,但沒想到電閘一開,停車場竟然霎時亮如白晝。


    她當時也被嚇懵了,手忙腳亂地趕緊又把電閘拉了下去。一臉餘悸未消,她摸索著牆麵,又看見旁邊有一排開關鍵。


    “……我以為那個是停車場燈的開關,覺得他們應該是拉電閘的時候沒有先關燈,所以就把那一排按鈕給按了一遍,又把電閘推上去了……”


    然後燈就又亮了,她又被嚇得趕緊把電閘拉下去。


    “……之後我又看見一排按鈕,又把電閘推了上去。那次還好,隻有一塊兒地方的燈是亮的,然後我就挨個兒試,直到把所有燈都給關了。”


    她衝楊婉眨巴著眼睛,扯出一個十分尷尬又僵硬的笑容,試圖緩和氣氛。


    楊婉差點兒被氣笑,撫著胸口不斷告訴自己這不能怪她,畢竟她什麽都不知道。


    它深呼一口氣,緩和了心情:“待會兒喪屍走了,或者沒動靜了,你們就跟我上去,這裏不是你們能待的地方。”


    它這話說得奇怪,錢溢眼皮一跳,眼神忽然淩厲:“你是什麽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比如他們究竟在做什麽實驗?”


    楊婉頓了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但我隻能說這裏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


    秋明和魏芣拍照完畢,正準備把電腦屏幕熄了,卻被錢溢攔住。她再次打開娃娃臉喪屍的照片,然後把寫滿業主信息的文件夾打開到那一頁,指指屏幕,又指指文件上的證件照,抬了抬下巴。


    “業主變成喪屍,還被記錄在冊,這你也不知道嗎?”


    然而,楊婉看見照片也是瞳孔震顫,露出了和秋明她們之前一樣的表情,捂著嘴巴說不出話。


    “若、若瑜?”它喃喃,嚇得後退幾步。


    錢溢以為它要跑,立即一把將它拉了回來:“你認識她?你不知道有這些文件嗎?”


    楊婉盯著電腦屏幕許久,閉了閉眼,點頭。


    此時距離它進門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鍾,門外的喪屍已經漸漸沒了動靜,隻餘下幾個塔拉著步子,喉嚨裏發出“唔唔”的低吼。


    在背後劃字太慢,楊婉蹲下她高大的身體,從地上撿起一張沾灰的紙,又從桌子上拿起一根鉛筆,放在自己的手掌上快速寫了起來。


    楊婉大學一畢業就來到了這所小區的物業工作,喪屍爆發後,她在辦公室裏躲過一劫,作為難得幸存的老員工,她自然也被留了下來。


    當接到開設商業安全區的通知時,她整個人是震驚的。


    這不是發國難財嗎?


    然而周圍的同事沒有一個人對這項通知產生哪怕一丁點兒的質疑,全都立即投入了工作中。


    她帶著疑惑問另一個幸存的老員工,對方隻一個眼刀飛過來:“別想那麽多,能活著還有錢賺就行。”


    她縱有太多疑問和困惑,也被這一句“活著就行”給堵了過去。


    圖片上的娃娃臉小姑娘,就是喪屍爆發後她負責的第一位搬進來的業主。


    “……若瑜才十六歲,性格活潑,家庭條件不錯,所以一直被保護得很好,很是單純。因為除了買菜之外,業主隻能待在家裏不出聲,若瑜沒人說話,憋得很是難受,所以每次我去她家通知些什麽,她都會特別興奮地纏著我說好久的話。一來二去,我們也就熟悉了……“


    楊婉的字寫得很是漂亮,連筆畫也不至於讓人看不懂。槐嶽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帶著小王湊了過來,五個人一起低頭看它寫字。


    它寫了半頁紙,強調了三次林若瑜家庭條件非常不錯,導致有些地方的語句都不太通順。


    “……她的家庭條件真的非常好,當初她們家買房的時候,房價正好在巔峰,她爸爸花了半分鍾就把全款轉了過來。平時買菜買水果,她媽媽也是不問價格,要什麽買什麽。但是,突然一天,保安找到我,說她爸爸半夜跑出小區被抓住了,聲淚俱下訴說著他們家已經沒有錢再買食物,偷跑出去也是逼不得已,保安不確定他是否已經被感染,隻能把若瑜一家三口都給趕出了小區……”


    它寫到這裏停了很久:“後來我就再也沒看見過她。詳細的事情保安不肯跟我多說,隻告誡我工作不能帶私情。”


    一頁紙寫完,它翻到背麵繼續寫:“後來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但我全都是從保安和其他同事的口裏得知。隨著人越來越少,他們還在持續把房重新上架再賣出去,我心裏懷疑的種子持續生根發芽,後來,我甚至半夜起來繞著小區轉悠,就想一探究竟……”


    可是什麽都沒有。


    楊婉連著半夜出門,繞著小區走了一個星期,可就是什麽都沒有看見。


    但這期間,每天依然有至少一家人以同樣的名義被趕出小區,同樣是人都見不到就連人帶物一起消失不見。


    “……我當時是懷疑,他們暗地裏把人趕出去,實際上是為了把房轉賣出去,來掙更多的錢……”


    直到小區內部淪陷,她被已經變成喪屍的保安抓了一道口子,逃命途中誤打誤撞闖入另外一個地下停車場,看見密密麻麻落滿了灰的車堆中,每一輛車裏都有喪屍在其中掙紮著想要爬出來,這才發現原本對外稱用來儲藏食物和蔬菜的地下停車場,竟是如此這般的地獄之景。


    “……後來我多次進出搜查,發現兩個停車場都被改造成了相似的結構。隻是另外一個停車場的車堆規模更加龐大,所以帶他們下來躲難的時候,我才選擇了這一邊。”


    “但是,”她另起一行,“我看了幾個車子,裏麵睡著的業主都不是喪屍爆發後搬進來的業主,而是一些其他的陌生麵孔。所以我雖感覺不對勁,但也一直心存僥幸,隻希望他們是真的被趕出了小區,這樣……或許還有一絲活著的可能。”


    錢溢看她寫完,心中也是唏噓,但是並沒有得到她想要知道的東西,拿過紙筆提問:“這些文件你全都沒看過?外麵三個瘋子是什麽人?”


    楊婉回答:“這些喪屍對燈光敏感,所以我把電閘全都拉了下去,電腦沒電,我自然也看不了。我隻翻過桌子上的這些文件,都是些業主信息,我們辦公室也有,所以我也沒細想。”


    “外麵三個人是這個屋子的工作人員,在下到這裏之前,我從未見過他們。我以前練過拳擊,他們三個瘦得跟個骷髏架子似的,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在我的拳頭之下,他們告訴我,自從商業安全區開辟以來,這裏就是隱藏的實驗基地。”


    這間屋子裏辦公桌不止三個,在此之前這還有其他工作人員,可就在小區淪陷前幾天,他們全都借口出差離開了,隻留下他們三個照例工作。


    他們每天的任務很簡單,就是按照要求把人緊緊綁在隔壁注射室的床上,給人注射相應的試劑,然後觀察他們的變化,並如實記錄。在情況基本穩定之後,他們再給試驗品注射另一針試劑,讓它們睡著,最後把它們扔進車裏。


    為了防止試驗品醒來後逃出去,他們把裝有喪屍的車緊密排列在一起,讓車門無法打開。


    “他們注射的都是些什麽試劑?從那裏送來的?”


    楊婉搖頭:“他們說他們也不知道。”


    槐嶽瞪著眼睛,指向電腦桌麵:“那這些文檔他們又是從哪裏拿來的?”


    “我不知道,他們沒有告訴我有這些東西。”


    她們再度陷入困境。


    “所以還是得抓一個進來問問。”槐嶽總結,轉頭看向已經被這信息量嚇傻了的小王,“你摳眼珠子的那個還有氣不?”


    小王呆愣愣的,睜著大眼睛一動不動。


    槐嶽輕輕撞了它一下:“喂,別呆了,聽見我說話沒?”


    “啊?”小王呆呆傻傻的,遲鈍地回答:“可能還有氣吧,它在門口,我隻摳了它……一隻眼珠子……”


    不等小王把話說完,槐嶽一陣風似的竄到了門口。


    門外已經沒有了任何聲響。她小心打開門,盡量不發出任何一點兒聲音,跪趴在地上,摸索到門口最近的一具身體,立即把它拖了進來。


    魏芣秋明上前幫忙,把人給抬到電腦屏幕的光亮下。


    然而槐嶽摸到的這個根本不是老六,而是四肢都成骨頭的老大。


    怪不得這麽輕。槐嶽看著它很是嫌棄地撇撇嘴。


    或許是因為已經屍化到了一定程度,老大即使四肢隻剩骨架、雙臂都被折斷,到現在居然還有最後一口氣。


    它睜開眼睛,看了看頭上的六張臉,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聲音輕得好似蚊子叫。


    “你們……是哪個把我的手給打斷的啊?告訴我……下輩子……我再來報仇……”


    錢溢不理會他,直接問:“電腦上的十六個隱藏文件是哪裏來的?你們給人注射的試劑又是哪兒來的?”


    老大臉上的笑容更甚:“你告訴我,我也告訴你。”


    槐嶽的暴脾氣又起來了,從背後抽出棍子,指著它的臉:“是我。現在該你回答了。”


    “你啊……”老大眯起眼睛看清她的臉,然後長歎一口氣,“還是個小姑娘啊……隱藏文件是我偷偷從其他人的電腦裏拷貝的,他們刪了很多,我隻來得及拷貝這一點……試劑和試驗品都是每天晚上從外麵送進來的,其他的,我就都不知道了……我隻是個最底層的工具人而已,他們臨到事發前逃走,都要把我們留在這裏殉葬……”


    它長歎一聲,閉上眼睛,好似一具徹底的屍體。


    “你不知道?!”小王忽然揪住它的衣領,貼著它的臉惡狠狠質問:“你有文件、有試劑,外麵的人又都是你們害死的,你怎麽會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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