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絕對確定!黃頭發白皮膚,西裝筆挺,其中一個手還插在褲口袋裏,那模樣,拽得狠!”


    “喪屍呢?”


    “就跟走廊上追我們的差不多啊,身上都有血,烏泱泱一片擠在他們身後。”


    “喪屍都站著不動,不去咬那倆人?”


    “對,我是感覺它們有點兒像……”


    “臥槽!嘶——”槐嶽忽然嚎叫,打斷了錢溢,“你們輕點兒啊!疼疼疼!”她整個人跳了起來,腦袋撞上車頂棚又被彈回,趕緊抱住腦袋趴在了椅背上。


    錢溢被嚇了一跳,手上的方向盤差點兒一個沒打穩撞上馬路牙子。等她驚險回正方向,餘光一瞥副駕駛,隻見槐嶽身體繃得緊緊的,額頭上青筋畢露,正咬著車椅的頭枕“嗚嗚”流淚。


    “錢溢你開穩點兒。”秋明在後排提醒道。她的聲音發悶,撕扯醫用膠帶的“呲啦”聲斷斷續續響起,她又用同樣的語調十分不走心地安撫躁動的槐嶽:“忍著點兒啊,再消個毒我們就給你把手包起來。”


    槐嶽說不出話,隻能用變調的“嗚嗚”作為回應。


    錢溢十分無奈地歎了口氣,餘光瞥了眼車內後視鏡。醫藥箱翻得亂七八糟地放在邊上,後排的兩人完全沉浸在手頭的工作中,死死按著槐嶽想要抽離的手,神情嚴肅認真,看樣子剛才肯定沒有聽她講話。


    她撇撇嘴,又歎了口氣,麵無表情地跟著前方那輛破爛的黑色越野車,有點兒生氣。


    “手要怎麽包紮?全都卷起來?五個指頭要分開吧?”


    “不知道,看著辦吧,怎麽方便怎麽來。”


    “唔?嗚嗚嗚嗚!”


    “安穩點兒!手別亂動!你幫我按著她!”


    ……


    她們三個聒噪的吵鬧煽得錢溢的火氣越來越大,但她隻能硬憋著一聲不吭,獨自生悶氣,隻是腳下的油門稍微踩重了些,與前車的間距越來越近。


    “快了啊,我把紗布的頭塞進去就好了。”魏芣手指靈巧地做完最後一個步驟,輕輕握著被包紮得結識漂亮的手,翻來覆去欣賞了好一會兒,漾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你們看,包得多好!”她把手舉到前排中央,讓她的作品接受夕陽餘暉的照耀。


    橙紅色光芒中,雪白的紗布被鍍上一層溫暖的顏色,隻是前排的兩人一個都沒理她。


    “你們怎麽不說話了?剛才不還聊著呢嘛?”她握著槐嶽的手往前又送了送,有點兒疑惑,“還有錢溢你是不是跟得太近了,這個車距,要是前麵有個什麽事兒,他們突然一個刹車,這不直接就撞上了嘛。”


    “嗯……”槐嶽悶悶地應了聲,臉還埋在椅背上,眼鏡被蹭得歪歪斜斜地掛在額頭上。


    “你嗯個啥!你飆車的時候我都沒說你,我開快了點兒你倒還嗯上了!”錢溢氣不打一出來。


    “啊?”槐嶽抬了抬眼皮,頭微微側向她,表情迷茫,“你們說啥?”


    車裏一陣沉默,秋明收好醫藥箱,伸手把槐嶽的腦袋按了回去:“你還是先歇著吧。”


    她轉頭戳了一下錢溢:“你剛才說到哪兒了?怎麽突然就不吭聲了?”


    錢溢閉緊嘴巴不想理她,但還是沒忍住,十分委屈地控訴道:“你們都沒人聽我說話!”


    “我們在聽啊!”魏芣答。


    “騙鬼呢!”錢溢冷哼。


    “你說兩個白種男的站在窗戶前看我們,房間裏全是喪屍。”魏芣簡要概括了她說過的話。


    “哼!”錢溢撇嘴,表情有所鬆動。


    “然後呢?”秋明又戳了戳她。


    錢溢沉默了兩秒,接著之前的話說道:“我是覺得,那些喪屍有點奇怪,它們站在那兩個白人身後的樣子,就像是士兵站在將軍身後,隨時準備聽令出戰……”


    槐嶽聞言把頭側了回來,忽然問道:“它們缺胳膊斷腿嗎?”


    錢溢的話讓她想到神風母女出現在走廊的模樣,那時候母女倆和一眾喪屍都在錢溢她們的視線盲區,隻有她一個人看見了神風母親一聲令下、喪屍群一擁而上的可怕場麵。


    “這個沒看清,但我看它們的神情狀態……”


    “胳膊腿兒都沒看清,你還能看清它們的臉?!”槐嶽語調上揚,抬起整個腦袋看向錢溢。


    錢溢氣得一拍方向盤:“你以為我是你啊!先把你的眼鏡擦幹淨帶好吧!”


    槐嶽一噎,看著視線裏重影的人臉,把眼鏡撥回鼻梁上,可沒擦幹淨的血汙模糊了眼鏡的清晰度,依然讓她看不清錢溢的臉。


    “再說了,神情狀態隻是一個感覺,感覺你懂吧,這種感覺是可以通過肢體那些感覺到的。”錢溢繼續解釋。


    “那不就是沒看清嘛。”槐嶽抓起一片衣角擦著眼鏡片,幾個月的流浪生活已經讓她徹底不知道什麽是幹淨了。


    眼看兩人又要開始鬥嘴,秋明兩手各伸出一根手指戳向兩人:“認真點兒,現在不是看沒看清和感覺不感覺的事情。”


    槐嶽放下衣角,戴上眼鏡:“現在你的意思是說,這個酒店的變異喪屍可能不止一種,對吧?”


    她分析:“剛進酒店時,我們遇上的不人不鬼的那些是一種,能聽懂人話、號令其他喪屍的又是一種,如果那兩個白人真的還是人,那麽他們房間裏的不咬人的喪屍就是第三種。”


    “不,”錢溢搖頭,“我覺得第三種可能不是不咬人,而是聽特定的人指揮。”


    “這種推斷就有點兒玄幻了。”槐嶽不是很讚同她的看法。


    “所以問題的焦點在於那兩個白人。”魏芣摸著下巴思考,忽然想到了什麽,眼神發亮一拍秋明,“要不問問宋欽安?兩個白人待在一群黃種人中間應該還是挺顯眼的。”


    宋欽安在前麵的越野車上,秋明拿起早已嗡嗡響了很久的手機,忽略掉夏平安幾十條“宋欽安傻x!”的信息,私信宋欽安:“你有沒有見過你們酒店裏的兩個白種人?都是西裝革履金發碧眼,可能住一個房間。”


    半分鍾後,宋欽安發來了一段半分鍾的語音:“酒店裏外國人挺多的,憑大家的身份地位和財力,兩個人住一個房間的還真沒有。但我知道有一對經常一起出去吃飯的教授,他倆確實是金發碧眼西裝革履,我也看見他們老是互相串門兒,你們是說他倆嗎?你們找他們幹什麽?還是他們也雇你們去營救他們了?”


    天色越來越暗,錢溢跟著越野車駛入一條狹窄的小路。


    槐嶽下巴磕在頭枕上,好讓腦袋有個支撐,聽著語音若有所思:“他說的那兩個白人是住幾樓的?錢溢你看到的人又是在幾樓?要是樓層對得上或許是他們。”


    錢溢想了想:“大概二三十樓?”


    同時秋明的手機裏再次響起宋欽安的語音:“跟我住同一層,所以我經常見著他們。雖然酒店裏外國人不少,但我勉強認得的好像也就他倆了,你們要是問別人的話,我還真是不清楚了。”


    車內詭異地沉默了會兒,秋明看了眼其他人:“那就當是他倆咯?”


    魏芣點頭:“先問著吧。”


    小路的路麵凹凸不平,車輛一時顛得人頭暈,秋明懶得再打字,語音回複問:“你還知道關於他們的其他消息嗎?酒店淪陷之後你有沒有再見過他們?”


    “聽說他倆是國外很有名的兩個教授,來這兒是參加什麽學術會議的,恰好碰上喪屍爆發就被困在了這兒。酒店淪陷之後大家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裏,肯定互相都沒見過。”


    “還有嗎?他倆叫什麽、具體是什麽專業的教授你知道嗎?”


    “這哪兒知道去,他倆說英語我又聽不懂,最多路上遇見say個hello就沒了,再多就是尊稱一句professor,這已經是我詞匯量的極限了。”


    四人無語,齊歎一口氣,錢溢也在這時候停下了車。


    天已經完全黑了,祝寧開車引路帶著她們到了h市的郊區。


    要送宋欽安回家還要開四個小時的路,但他們這一天消耗實在太大,再開夜車實在是有點兒為難兩個司機了,所以他們還是決定先歇一夜。


    兩邊的路燈早都壞得差不多了,隻餘下一盞從腰杆彎折的還勉強亮著昏黃的光,而老化變黑的燈罩又把這光削去了一半的亮度,遠看著甚至不如夏天的一隻螢火蟲來得亮。


    窄路兩側都是四五層高的樓房,在黑暗中給人以無聲的壓迫感。整條街荒涼蕭瑟,不見人影。


    生怕這黑壓壓的房裏有喪屍,夏平安搖下車窗想了想,還是沒有喊話,再次給秋明發去消息:“你們有創可貼嗎?寧哥砸花瓶的時候被碎渣子劃了幾道口子,有一條還挺深的。”


    秋明這次倒是回複得很快:“創可貼沒有了,還有一點兒紗布和碘酒,要嗎?”


    兩秒鍾後,越野車門輕輕打開,一個人影弓著身子竄了下來。


    正駕駛座上,祝寧打開車內燈,忽略掉那道還在流血的傷口,細細摩挲著手腕處一道同樣深長、卻結痂得格外的早的長痕,眉頭緊皺。


    第76章 一些事情


    不知道前一天宋欽安在車上到底跟夏平安聊了些什麽,夏平安給秋明發了一路的“宋欽安是傻x”還不夠泄氣,第二天一早直接借著讓宋欽安幫忙還醫藥箱的由頭,將他趕去了秋明她們車上。


    宋欽安嘻嘻哈哈地下了越野車,又一臉茫然地看見它先一步開走,然後反應過來,黑著臉上了秋明她們的寶馬。好在車子空間夠大,後排坐三個人也綽綽有餘。


    “開車,我的包還在他們車上沒帶下來,要是跟丟了的話,你們一分錢都拿不到。”宋欽安聲音冷冷的,抱著手臂靠在車門和椅背的夾角處,和旁邊的魏芣保持了禮貌距離。


    這會兒天才剛剛亮,晨光清亮透明,帶著冬天的低溫穿透擋風玻璃照在人身上,讓人覺得打心底的冷。


    錢溢打著哈欠應了聲,雙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臉,發動了車子。


    盡管身心疲累,但昨天一天的驚心動魄並沒有讓她睡一個好覺。夢裏光怪陸離的場景一變再變,喪屍放大的血臉和亂扔的殘肢斷臂卻揮之不去。


    她隻記得她奮力揮舞著錘子,砸爛了一個又一個喪屍的頭顱。直到渾身脫力,喪屍全部被她砸得稀碎,錘子從手中滑落,她一低頭,卻見破碎的頭顱已經爬滿了她的全身,支撐她站立的雙腿被啃得隻剩下了一副紅色的骨頭。


    然後世界陡然翻轉,周遭所有事物都被揉成一團。遠處突然亮起一道白光,她下意識抬起胳膊想要擋住眼睛,又發現自己的胳膊也成了一副紅色的骨頭。


    這時再去看遠處那道光,一棟黑色的大樓遠遠矗立,亮光的房間裏,兩個金發碧眼的白人站在窗前,嘴角噙著笑看向她。


    方向盤打彎,一束陽光忽地刺向眼睛,將錢溢從夢境的回憶中拉了回來。她伸手從上方儲物格裏取出一副墨鏡戴上,又打了個哈欠。


    “東西夠全啊,連墨鏡都有。”宋欽安不冷不熱地說了句,“但可別睡著了,活兒還沒幹完,雇主還在車上呢,專心點兒。”


    錢溢一愣,瞥了眼車內後視鏡。


    宋欽安說完這話就轉頭看向了窗外,棱角分明的側臉表情冷漠,臉上的擦傷都已經結痂,看起來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憐。


    “你是演過太監嗎?說話這麽陰陽怪氣。”魏芣氣得替錢溢回嘴。


    秋明雖也不滿宋欽安的語氣,但她同樣注意到了錢溢的哈欠,不由得有些擔心,戳了一下錢溢的背:“還困嗎?得開四個小時呢,要不讓槐嶽先開會兒,你睡好了再換她?一隻手也不是不能開車。等把‘雇主’送回去,你們教教我倆怎麽開車,以後我們四個人輪班。”


    她把“雇主”兩個字咬得格外重,諷刺意味明顯。


    “嗬。”宋欽安從鼻孔裏哼出來一口氣,眼睛依然盯著窗外。


    錢溢深歎一口氣,搖了搖頭,把車窗打開了一道細小的縫隙。冰冷的風呼呼湧進車內,直衝著她的腦袋吹,瞬間就把她吹醒了。


    “沒事兒,不困,就是累,做了一晚上的夢做累了。”她說著,又把車窗關上,跟著越野車逐漸駛離這片破敗的樓房區域,眼神無意間又瞥了眼車內後視鏡,立馬看見了宋欽安淚流滿麵的側臉。


    錢溢滿臉震驚:“你咋啦?哭什麽?”


    宋欽安趕緊把頭撇到後麵,隻留一個後腦勺給她們:“沒……”


    剛出了半個音就暴露了哭腔,他立即停下深吸了一口氣:“沒什麽,我就是……是……嗚嗚嗚哇……”


    倔強的話還沒說完,他繃不住大哭起來,把她們嚇了一跳。


    “你哭什麽啊?我說你演過太監又沒說你就是太監,不至於吧?”魏芣把頭探過去看他,以為是自己剛才話說重了。


    “要不我們跟你道歉?對不起我們錯了,你別哭!”秋明也把身體探過去。


    誰知宋欽安聽見她這話哭得更大聲了,嚎啕道:“你們都不喜歡我!我花錢請你們過來救我你們還不喜歡我!我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嗯?”三人臉上浮起一個大大的問號,“啥玩意兒?”


    “你們都不喜歡我!前麵兩人嫌棄我,你們四個也不待見我!”宋欽安重複吼道,這一嗓子直接把前排的槐嶽給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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