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撒棗子花生的時候,水清淺還跟著眾人一起各種興奮喧囂起鬧,仿佛是精力無窮無盡的狗子,眼下卻忽然沒了再跟其他人一起鬧鬧的興致,覺得累了,也許是剛才熱鬧過頭,他現在就想這麽靜靜的站在那裏聽大姐姐唱詞,然後看新婚夫婦一口一口的分吃麵湯,看那一對新人,坐在的床上,肩並肩,頭碰著頭。不管曾經他跟元慕辯論過什麽,不管他對所謂的上流社會的婚姻有多大的不屑,現實是,從今天開始,元慕餘下生命裏最親密的夥伴就是此時此刻跟他穿著同款同色同享一張床的元陸氏。


    夫妻一體,共同進退,是再也割捨不開、不分彼此的『元氏夫婦』。


    水清淺的心情忽然就不好了。


    在他十五年的生命裏,有一半光陰是跟元慕一起度過的,七年,他們在太學日日見麵,朝夕相處,分享所有喜怒哀樂。甚至有時候水清淺都覺得他與元慕的關係,比從小一起長大的元慕和謝銘彼此更來得親近,他們誌趣相投,無話不談,他們步調一致,心心相印。可從今天開始,他不再是跟元慕最最親密的那個了。元慕娶了妻子,他去跟別人更更更親密了,慕少被別人搶走了。


    似乎直到這一刻,水清淺才清楚的感覺到『成親』這一人生大台階對他意味著什麽。直到這一刻他這才清楚的認知他跟元慕已經走在了分岔的道路上,漸行漸遠,分道揚鑣……這樣說也許並不恰當,因為友情並不會隨著某一個成親而斬斷,日後,他們更有可能一輩子同朝共事,可話不是這麽論的,他就是覺得,他被排除在慕少的生活圈子之外了,他,被拋下了。


    在屋中眾人還喧鬧的時候,水清淺默默地退出新房,獨自走在院子裏,前院的宴席還在鬧著,新房那邊鬧完之後,元慕還會回到前院跟大家一一敬酒,作為新郎身邊的哼哈二將,他必然不可缺少。水清淺覺得自己應該盡快調節好心情,現在這樣算什麽呢,一輩子的好基友,怎地也不能在這樣的關鍵場合敗興……可他不開心。


    水清淺知道自己這樣很幼稚,就跟小時候霸道的『我不跟他好所以你也不行跟他好』的醋勁兒一樣,可光明白有什麽用啊,心情這玩意又不會跟著理智走的。水清淺悶著心情往偏院走,卻一個照麵碰到了更衣後的封冉。作為元家親眷,他一直在前麵招呼客人,看到水清淺出現在這兒,他順口一問,「你們那邊鬧完啦?」


    「還沒有,大姐姐剛端了麵湯進去。」


    封冉心算了一下時間,「那還得鬧一陣子呢,你怎麽出來啦?還是,你想到前麵來?」


    「呃……」水清淺就想找個地方躲清閑。


    封冉斜眼看那小飛天嘟嘟的包子臉,這是在不開心呢?誰惹他了又是?


    「冉哥,你說人為什麽要成親呢?」


    封冉眼睛一轉,秒懂!跟水清淺差不多年紀的檔口,正該是相看說親的年紀,以水清淺在太學跳級的水平,他周圍的人恐怕成親的成親,定親的定親了吧,隻剩他這麽一個……不過,這小飛天有才有貌,家世、地位、財富、官途幾乎完爆所有同齡人,是金龜婿中的金龜婿,所以他不用愁啊。封冉轉念又悟了。婚禮賓客這麽多,尤其那邊簇擁著新娘子的一波女眷,七大姑八大姨的最熱衷這種事,又有海商陸家的親眷大概不明白這隻小飛天尊貴敏感的身份,所以,有人又亂牽紅線煩他啦?封冉可知道連官家都對這一小隻的親事關注著呢。但說一千道一萬,回到水清淺的問題上。這問題算事兒嗎?


    「年齡到了就該成親啊。」封冉的語氣理所應當,「就跟你年齡到了就該上學一樣。」


    「那你娶元家大姐姐就是因為年齡到啦?」


    「當然不止,要考慮的事情多著呢,家世,地位,兩府之間的關係,朝堂上的牽扯……哪裏三兩句話能說清楚?當然,」封冉一句話凹回來,「我跟你元家大姐姐最後能結成連理,這也是上輩子修來的緣分。」


    所以你說了這麽多,唯一沒考慮的就是感情?最後扯個什麽緣分說法,牽強得聽著都讓人覺得尷尬。水清淺暗地裏撇撇嘴,「好無聊哦,我才不要成親。」


    「那這麽行?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懂嗎?」封冉嚴肅臉教導,這是原則問題。


    水清淺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就悟了。


    什麽妻妾啊,什麽忠誠啊,他跟元慕爭辯的所有所有都是廢話,剛剛冉哥這句才是畫龍點睛之筆:無後為大!


    成親了,才能有名正言順的後代,然後實現家族的繁榮昌盛和生生不息。對上流社會的家族來說,成親從來不是感情的升華,一切隻為家族延綿。所以他們結親前會算計利益得失,他們結親後也不在乎妻妾成群。


    成親,嗬嗬,果然這事兒不太適合他。


    「清淺?清淺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剛剛我還找你呢。」謝銘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腳步聲踢踢踏踏的小跑過來。鬧洞房正熱鬧,謝銘卻發現水清淺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他一路找過來……呃,眼下這是什麽情況?他家小飛天好像不是很開心?謝銘詢問的眼神遞給封冉。


    封冉:你問我?我特麽隻是個無辜路過的吃瓜群眾,你家小飛天老早就不開心了,你才看出來?


    水清淺沒有跟謝銘解釋自己剛剛醍醐灌頂的頓悟,他知道謝銘的親事更無關情愛,他甚至還是唯一知道謝銘為維護家族利益接受親事安排,而不得不放棄讓他刻骨銘心愛著的某某某,到現在他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皿),但在這件事上,他不想多提一句往謝銘的心傷上撒鹽,這是身為好基友的體貼。雖然水清淺認為感情很重要,但生長在這樣環境裏,他也懂得什麽叫責任和道義。如謝銘,如元慕,他們的家族供養了他們這麽多年,不是讓他們長大以後隻顧自己風花雪月的。有時候,責任也代表著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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