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跟誰賭氣,往床上一躺,把腦袋一蒙,嘴裏不住地默念,睡覺睡覺睡覺……


    念了數不清幾百遍,終於重重地恨了一聲,披上大衣,揣上鑰匙,臨出門前還不忘在胳膊上搭了一條幹燥的大毛巾。


    陳孑然下了樓,走到顧煢麵前站定,漆黑的眼眸波瀾不驚地注視著她。


    顧煢仿佛篤定了她會來,比她更不驚,嘴唇一動,還沒說話,被陳孑然扔過來的一條大毛巾蓋了頭。


    「擦幹了腦袋就回自個兒家去,不然我報警了。」陳孑然冷著臉沒好氣。


    「好啊。」顧煢把頭上蓋的毛巾摘下來,胡亂擦了兩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兩臂一張,好整以暇道:「我就在這裏,你來抱緊我吧。」


    「你!」陳孑然氣得,在她小腿彎處踹了一腳。


    狗改不了吃…的玩意兒,和她說正經話,她還這麽嬉皮笑臉的。


    這一腳陳孑然沒覺得自己用了多大力,顧煢卻被她踹得悶哼了一聲,腳下打了個彎兒,差點栽了下去。


    「!」陳孑然瞳孔一縮,想要去扶,手都伸出來一半了,顧煢先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旁邊的路燈杆子站直。


    陳孑然的心緩和了一點,咳了兩聲,重新板起臉,把手收了回來,背在身後,僵硬道:「你的臉色很難看,還不趕緊去看醫生,難道想死麽?」


    顧煢臉白得跟鬼似的,眼神都有點散了,還不忘勾著唇角戲謔:「怎麽,阿然你心疼我了?」


    「誰心疼你!」陳孑然羞惱得臉紅,說的話也發起狠來,「你死了,舉辦葬禮我都不去看一眼!」


    這是話趕話說到這份上的,本是一時的氣話,脫口而出的瞬間陳孑然就後悔了,不管怎樣也不該咒人去世,再抬頭一看顧煢,果見顧煢臉上血色更少了幾分,徹徹底底地蒼白如紙,連笑容也苦澀起來。


    「阿然,別說這話,你一說,我心裏就像刀割似的,真的,不騙你……我已經騙過你一次,吃過虧,怎麽還敢騙你呢?」


    嗓音裏的淒楚,連陳孑然也於心不忍,睫毛顫了顫,放軟了腔調勸她:「顧煢,你又何必跟我在這兒演苦肉計,我不會心軟的,真病了難受的是你自己,還是讓你的那些保鏢助理來接你,帶你上醫院看病去吧。」


    「既然你不會心軟,為什麽下來給我送毛巾?」顧煢揚了揚脖子上搭的幹燥溫暖的大毛巾,在臉頰邊蹭蹭,自嘲地輕笑:「你不心軟,就上樓,回去繼續睡你的覺,你不是在複習準備考教資證麽?少睡一天覺就少一天複習的時間,阿然,這你怎麽會不清楚?」


    這是吃定了陳孑然會心軟。


    陳孑然恨得咬牙切齒,看她虛弱的臉色,又拿她沒有一點辦法。


    顧煢腦袋漲痛發暈,嘴邊還掛著不正經的笑呢,可人已經站不住了,隻得半個肩膀倚著電線桿子,目光渙散。


    二人在深夜冷風裏對峙。


    最終還是陳孑然敗下陣來,頹喪懊惱地垂下頭,一把拽住顧煢的胳膊肘,拉著她轉身上樓。


    顧煢眼冒金星,走路時兩腿都有些打顫,瞧著自己被陳孑然抓著的胳膊,心裏起了幾分暖意,望著陳孑然的後腦勺直樂。


    就知道她於心不忍。


    她這種溫軟的性子,要是沒澆那一盆涼水還好,自己澆了一盆水,哪兒還能狠得下心?


    顧煢太了解她了。


    一上樓,陳孑然把顧煢粗魯地搡進浴室裏洗澡。


    轉身想要離去的時候,被顧煢叫住,「阿然……」


    「你還想幹嘛?」陳孑然沒有好臉色,聲音也是凜冽的。


    「我渾身沒勁兒,舉不起花灑,你能幫我洗個頭麽?」


    陳孑然想,自己一定是上輩子刨了顧煢的祖墳,這輩子才要來受她的折磨,還她的孽債。


    顧煢身體酸軟地歪在陳孑然懷裏,半眯著眼享受陳孑然給她洗頭。


    蒸騰的水蒸氣暖烘烘地捂得人發汗,陳孑然的手指輕巧挑開發絲,指腹按摩頭皮,又打了洗髮水,在頭頂搓出泡沫來。


    顧煢的額頭靠在陳孑然的胸口,動作不便,流水把陳孑然的棉質睡衣也弄濕了,貼在身上,軟軟地勾勒出輪廓。


    顧煢的側頭正抵著她的胳肢彎處,呼吸之間,熱氣滾燙。


    陳孑然最嬌最嫩的一處,燙得心尖直顫。


    顧煢喜上眉梢,這一盆冷水澆的,真值。


    卻感覺鼻翼旁砸下來一滴水。


    不是花灑噴頭的熱水,顧煢睜眼一看,陳孑然臂彎撐著她的後頸,一邊幫她洗頭,一邊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顧煢慌了,囁嚅著喚了聲:「阿然。」


    不叫還好,一叫她名字,陳孑然的手狠狠一抖,花灑從顧煢耳邊滑落,哐當掉在地板上。


    「阿然!」顧煢從她懷裏坐直了身子,不知所措。


    陳孑然捂著臉背過身去,嗓音沉鬱悶啞,就像燥熱陰沉的署夏裏一聲悶雷,不上不下堵在人心上,「你就知道拿你自己來威脅我,不就仗著我喜歡你,捨不得你麽?除了這個你還會什麽?我隻是喜歡你,又不是欠了你的……」


    顧煢看著她顫抖的肩胛骨,忽然覺得自己挺不是人的。


    為了一己自私,明知會讓陳孑然痛苦,還是忍心做了。


    甚至以此要挾。


    陳孑然說的對,如果她不喜歡顧煢,顧煢能要挾誰去?莫說濕透地站在風口,就是濕透了站在冰窟窿裏,誰會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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